19 新生(1 / 1)
(十九)
昆德殿里动静并不大,并没有像刘荣曾经在某些媒体上看到的那样嚎叫的惊天动地,只是所有人的动作都是忙碌而焦躁,虽然动静并不大,但是却足以让人心慌意乱。刘荣现在的心思很是纠结,里面都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可是让他心里更加不安。他只是觉得,哪怕阿娇在这个时候叫几声,或许他还能安稳一点,至少能确定大人没有问题。但是产房里的动静真是小,小到让人不安的地步。
刘嫖本来还强自镇定的扶着窦太后在外面等待,然而这种持续时间太长的等待,让她也很是不安,到后来干脆冲进产房去了。窦太后用力握着手里的龙头拐杖,枯瘦的手背上也是青筋直冒。
大公主刘宁也很害怕,但是她反而不敢出声,紧紧拉着刘荣的衣袖。刘荣安抚的拍拍女儿的脊背,刘宁身子颤了一下,勉力忍住了眼眶里的泪水:“父皇,母后不会有事的,是吧!”小女孩的眼里都是满满的信任,坚信她的父皇能够保护着母后平安。
刘荣微微回了神,不过在他开口之前,窦太后先抢过话头,无比坚定地道:“阿娇不会有事的,她怎么敢,怎么敢在我这个老婆子面前出事。”这话听起来很有几分狠绝,梁王后陈婧手抖了一下,窦太后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刘荣先前还会担忧一下,超近亲婚姻呀,不知道孩子会不会有什么遗传病症,一面还哀叹一下自己穿越了两千年,都被古人给同化了,这么近乎乱伦的婚姻也接受了,还接受的无比心甘情愿,哪怕自己称得上是老牛了,对着嫩草也毫不犹豫的吃下去了;一面又用古埃及也是超近亲兄妹联姻,还照样持续了几千年的事实来安慰自己。事实上,这对于他来说,真的是一个需要勇气的选择,当初或者是处于某种微妙的心理,但是他自认对于可能会有的结果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到了眼下,他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想了,也不去想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是不是会有什么遗传病症又或者是有智商上的隐忧,也不去想传说中的近亲产子生出高智商的孩子的几率也会比较高的事情。这时候,他只有一个希望,是男是女,是死是活先生出来再说吧,要是再拖下去,只怕母子都有危险。
刻漏里的水滴慢悠悠慢悠悠的滴下来,每一次水滴滴下来的声音,都仿佛是敲击在每个人的身上。这一天,注定整个未央宫里的沉默的压抑的寂静,每个人都在等待。
陈婧顾不得藩王后在帝王面前的礼仪问题,来来回回在大殿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的就去漏壶那边看一下刻度,计量着时间。
一直很沉稳的窦太后招招手,陈婧立刻奔到窦太后身边,窦太后将陈婧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道:“阿婧,阿娇不会有事的。”不知道是在安慰外孙女,还是在安慰自己。
陈婧反手握住窦太后的手:“祖母,阿娇不会有事的。您,阿母,我,都没有在分娩的时候出过事。阿娇当然也不会。”
阳安公主觉得这里的气氛真是让人难受,但是她也明白,阿娇和即将出生的小皇子,对于陈家意味着什么。窦太后有陈婧照顾安慰,刘沁暗暗吸了一口气,跟刘荣请示了一番,将在凝重的气氛下十分不安的刘宁带出去了。
刘荣实在是对于自己等了多长时间都没有什么概念了,仿佛是时间都停止了一样。一直只有宫女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内殿,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阿娇!刘荣猛地站起来,他早就领教过阿娇的脾气有多么倔强了,此时终于叫出来,也可以想见她是痛苦到了什么地步。
接着就听到刘嫖的大声安慰:“乖,没事的,娇娇,再用点力就好了。”她的声音很高,一下子将所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全都压下去,但是对于外面等着的人来说,实在是算得上是一个福音了。
陈婧发现发现自己手上承受的力度突然变得大起来,仿佛是要把自己的手掌都捏碎了一样。然而她控制住自己将要出口的尖叫。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内殿里的尖叫声,断断续续零零碎碎出现了几次,简直像是在人的心脏上面割刀子一样,偏偏又不给一个痛快那样难熬。
“阿母!”
“荣哥哥!!!”
刘荣听到阿娇这样叫他,心里一热,便直接冲进去了。内殿里的血腥味合着热浪一起扑面而来,气味真是让人难过的很。他在门口滞了一瞬,便已经听到刘嫖兴奋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
刘荣转过屏风去,只能看到稳婆捧在手心里的血糊糊的一团,心里有点懵,这就是这好几个月来让他纠结让他不安的小东西了?
小东西甫一落地,便哇哇哭起来,声音响亮,劲头倒是十足,难怪能折腾了这么久。
刘荣扑到阿娇床前去,一群女人忙着侍候小东西,也难分出手来理他。阿娇本来是疲惫的盯着那小小的被众人弄去拾掇的小团子,此时被刘荣一吓,勉强提起精神道:“你怎么来了,这里气味不好,赶紧出去吧。”她现在身上也是狼狈的很,被刘荣这么盯着,真是难熬。
刘荣嘿嘿一笑:“我听到你叫我,就忍不住了。”
刘嫖抱着已经被清洗了血污的小团子过来递给刘荣:“赶紧把你儿子抱出去吧,阿娇也要清洗身上了。”
刘荣一愣,果然几个宫女捧着妆奁衣物等,此时都微微低了头,大概都只是不好意思来直接请他出去别妨碍她们的工作。刘荣也有点尴尬,扎煞这手,在几个稳婆奶娘的指点下匆匆学会了抱孩子的手法,将小团子抱出去了。
窦太后微微颤抖着手,轻柔的抚摸了一下小团子还是皱巴巴的面颊,久已失明的双目中也是神彩湛然:“今生能见到这个小东西,老婆子真是,死了也能闭上眼睛了。”
小团子呜哇呜哇的哭着,窦太后摸了一番,就匆匆让人抱去喂奶。
刘嫖兴冲冲的走出来,笑着让人好生照料喂养小皇子。窦太后握住刘嫖的手:“阿娇呢?”
刘嫖从头到脚都带着一股舒展的劲头:“您就放心吧,阿娇睡啦,安稳的很。还问了您呢,说是让您挂念了,等她恢复之后再来跟您尽孝。”
窦太后呵呵一乐:“阿娇为天家添丁,这就是最大的孝顺了。阿荣,你说呢?”
刘嫖虽然对于这个女婿颇为忌惮,但是此时她想起先前产房里的那一幕,对于刘荣的表现大为满意,觉得除了身份,这个女婿依旧让人很满意了。
刘荣笑眯眯的附和:“皇祖母说的是,阿娇自然是功臣。嫡长子降世,自然是不同寻常。那些宗亲们,怕也是等着这个消息很久了,孙儿就先告退了。”
窦太后今天无比好说话,虽然她一直对于刘荣并未多加诘难,就是刘荣将一众王侯留在长安城近半年她都没有多说一个字,但这时候依旧是显得格外慈爱,挥挥手放走刘荣,还很贴心的让刘荣先去用了膳食再去处理国事。
刘嫖扯扯窦太后的胳膊:“母后,嫡长子,不是……”嫡长子,不是应该是皇太子么?
窦太后拍拍刘嫖的手以示安抚:“你急什么呢?”有些事情,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就算是勉强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也显得吃相难看,何必呢。
三天后,大汉天子的嫡长子降生的消息,从长安城向帝国的四面八方传出去。与此同时传扬到天下的,还有一道注定被载进史册的诏书,史称《推恩令》。诏书写的很是冠冕堂皇:“汉室宗亲,同出刘姓,皆为骨肉。然援引祖制,适嗣代立。余虽骨肉,无尺寸之地封,仁孝之道不宣。今以诸侯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
诸侯王的继承制度,向来是嫡长子继承制,嫡长子继承王位和封国,剩下的子弟,或许会有那么几个幸运儿得以裂土封侯,但是更多的子弟就沦为闲散宗室。这个对于诸侯王国来说自然不算什么问题,然而对于中央朝廷来说,延续不绝根深叶茂的王国,从来都是威胁。何况诸侯王除非犯了谋反之类的大过才能除国绝嗣,而随着皇室的延续,总会有层出不穷的诸侯王出现。久而久之,中央朝廷能控制的土地便越来越少。
这道推恩令,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一派友爱慈仁的风范。可惜,里面蕴含的意思着实不浅,以后除了诸侯王的嫡长子可以继承王位和土地意外,诸侯王还要分出土地来分封给其余的儿子。诸侯王们早就不用像立国之初那样动不动还要捞起刀子上战场砍人,于是剩余下来的无处发挥的精力,多半用来造人去了。至于大汉宗室如今枝繁叶茂到什么地步,估计任何一个姓刘的人都说不出来,只能去查宗正处的籍册了。
这个从表面上来看没有什么问题,就算是分出来的土地还是在自己的兄弟儿孙手里,可是大汉制度,诸侯王国和侯国是截然不同的概念。诸侯王国可以算是分布在各地的小朝廷,但是侯国则截然不同,彻侯能够享用食邑这个没问题,但是侯国归地方郡县管辖!也就是说,推恩令一出,每一代诸侯王都将给帝国交回大量的土地。这样就算是那些一封就是几十个城池的大的王国,又能持续几代?
偏偏这个天子表现的那叫一个骨肉情深:“朕的江山是由皇太子继承,但是其余诸子也能得到自己的封地,就算是将来朕百年了,也能安然瞑目。可是同为刘氏子弟,那么多人都没有自己的食邑,生活艰难,朕实在是于心不忍。各位可要体谅啊!”
诸侯王自然不笨,对于天子的意思自然是能够领略到十分。可惜,看看宣室殿外以及各家官邸周围披坚执锐的汉军,再联想一下自己这次来朝近乎被软禁了半年的时光,再想一想各自封地上那么多中央朝廷的官员,没了自己这些封王,对于大汉朝廷,还真是影响不大。虽然是软刀子割肉,总比直接摘了脑袋强。于是各位诸侯王一起拜谢天子的洪恩。啦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