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枯、荣(1 / 1)
(十一)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放平了心态,也没啥大不了的。阿娇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虽说是成了太子妃,但是她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看看各色美人,阿娇觉得只要不去想她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她是竞争者,其实,真的非常养眼……当然就是竞争者——其实也不算什么,她可没打算在汉宫里磋磨一辈子。这些美人,现在能多看两眼,其实真的挺不错的。
不过现在嘛,阿娇很想笑。已有身孕的赵青稍微挺了一下自己稍微有些突出的肚子,向着太子宫各位美人们示威。阿娇笑眯眯的看着各位美人之间的暗战汹涌,等到这一轮过了,她才轻轻道:“赵氏晋封孺人,在自己房间里好好养着吧,大家没事别去打扰她,让她好好养胎,但凡能生下皇长孙,不管是皇太后还是陛下,又或者是皇太子,都是必有重赏的。”
挑挑眉,冷眼看着各位每位美人们变来变去的神色,阿娇径自起身,往长乐宫里去。太子宫,不过是未央宫里的预演罢了。而现在,阿娇的心思,一点波动都没有了。
可是阿娇不动声色,自然有人替她动声色。比如说现在,阿娇很想扶额。
馆陶长公主神色非常之郑重:“阿娇,你别担心。赵氏有孕不算什么,有本事安安稳稳的生下来,然后还能安安稳稳的活到长孙长大才算本事!当年的栗姬,可比她得宠多了,结果不过如此罢了。何况,有阿母在,有皇太后在,不会让这么一个平民爬到你头上去的。她连栗姬都做不成!”
阿娇无语的喝了一盏蜜水:“阿母,现在说这些太远了。”
馆陶长公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怎么远了?你现在年纪是小,可是你是太子妃呀!拥有一个长孙做儿子的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可以打可以骂的妾室。阿娇你年纪小,不知道这些事情,可是当年太子宫里的栗姬,可是势压如今的皇后的。”
阿娇叹了一口气:“那又如何?至少栗良娣死了,而皇后还活着。”不过她的运气可能没有现在的这个薄皇后好,但是这些不关她的事,刘荣答应过在合适的时候放她离开的。
刘嫖沉默了一阵,才道:“当年的薄太子妃,也是有皇太后撑腰的,仍然……阿娇,我私心里总是不愿意让你受委屈的。”
阿娇笑起来:“阿母放心吧。况且,于我私心里,我实在是不忍心见到幼子失母这种事情。我不过是嫁进宫里,阿母便是如此悬心,那别人呢?如此一想,以己度人,总是让人不忍。”一个孩子,阿娇闭上眼睛,仿佛还是那年的椒房殿里,她眼睁睁的看着幼小的、还没有来得及长成一个小小的婴儿更没有来得及出生的孩子,是怎样从她身体里慢慢的剥落的。
那时候她痛到极处,也绝望到极处,那时候掐着她的脖子冷冷的告诉她“就算是皇子,也得朕同意了才能生下来。朕给了,你才能要”。可笑那时候为她担忧的阿母,还在拼命为她延医问药,却不知道,她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了,因为,刘彻也好,王娡也好,都不会让她生出孩子来。正因为经过了这样的痛楚,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对于有身孕的女人们,她总是心软的。而卫子夫也好,赵青也罢,如此而已。她旋即又笑起来。
刘嫖还想说什么,可是对着幼女一派天真的神色,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暗道自己以后多护着阿娇罢了。又寻思着阿娇毕竟不同于薄皇后,跟皇太后和皇帝的亲缘关系比之薄皇后和薄太后以及先帝之间的血缘关系要来得近多了,这两位总不会白看着阿娇受欺负的。
刘嫖一脸纠结的看着幼女,但是她一进来就被她打发出去的侍女迅速的走进来报说:“皇太子来了。”刘嫖一愣,看着那侍女有些慌张的神色,心里一突——她刚才说的话,不会被刘荣听去了吧,也不知道刘荣到底是恰好这时候来的呢还是在外面听了许久。刘嫖观察了一番被她们母女打发出去的人,这些人都颇有慌张的神色——那就是弄巧成拙了,刘嫖心里惴惴不安。看了一眼皇太子女婿,刘荣的面部表情很高深莫测,刘嫖心里越发不安了。
刘嫖有点坐不住,幸而这时候刘荣声音平和的道:“祖母此时想必是已经午睡醒了,姑母何不去看看?”
刘嫖真心觉得刘荣听到了她的话,但是看着刘荣对着阿娇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亲昵的,心里又觉得阿娇的心慈手软刘荣一定是看在眼里了,这样也未必不好,自己再在这里,反倒惹眼了,于是告辞。
刘荣默然无言的将阿娇拥在怀里,阿娇换了一个姿势坐着:“你都听到了?”
刘荣微微一笑:“我本来是去看看赵氏的。”
阿娇想了想:“我觉得我并没有任何亏待于她的地方。”
刘荣苦笑一声,将阿娇小小的手掌握在手心里:“是呀。”
阿娇郑重道:“你放心,阿母那里,有我拦着,就是皇太后,也不会容许她做出什么事来的。阿母不过是,爱女心切罢了,你不要放在心上。要不然,她压根就不必先来跟我说这事的。”
刘荣忽然道:“阿娇,从你决定嫁给我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害怕?”
阿娇跟刘荣对视了一阵:“害怕什么?”
刘荣轻轻道:“要是我要做的事没有成功,还是被废了,你岂不是很倒霉?”就算历史上的阿娇被废,退居长门,可是供奉如法。废太子妃的生活,绝对不会比废后的生活好的。
阿娇淡淡道:“我做好准备了。你要是依旧被废,我跟着你去临江王国。你要是依旧被逼死,我以身相殉就是。不过目前看来,应该是不会了。哈,一旦山陵崩,那也没事,长门园,已经是我家的别院了。顶天了不过是又一次的长门幽居罢了。”
刘荣叹了一口气:“阿娇,你信不信我?”
阿娇勾起嘴唇笑起来:“荣哥哥,也许有一天,会轮到我来问你,你信不信我?”
刘荣沉默了许久,忽然道:“这几日你多往长乐宫去,梁王出事了。”
阿娇猝然一惊。
刘荣说的不错,三天之后,传来消息,梁王刘武,皇太后最心爱的小儿子,皇帝刘启唯一的同胞兄弟,薨了,谥为孝,是为梁孝王。这对于两宫来说,实在都是一件震动很大的事情。【孝王慈孝,每闻太后病,口不能食,居不安寝,常欲留长安侍太后。太后亦爱之。及闻梁王薨,窦太后哭极哀,不食。】
皇太后郁郁成疾,皇帝心里也是惨然成伤,不管以前有过多少不愉快,但是死亡抹去了所有的缺陷,升华了原有的美好。也许这对兄弟在岁月的流逝里曾经从亲密无间的兄弟渐渐走向末路,但是死亡却在此时将他们的距离拉的如此之近。于是幼年时的兄友弟恭、成年后的兄弟相携,一下子成为永久的美好的回忆。
窦太后伤心到绝食,刘启自己心里难过,还要为太后担忧。刘荣琢磨许久,进言分封梁孝王五子为诸侯王。皇帝沉默了一天,诸子封王——这是皇帝才有的待遇,然而想一想长乐宫里哀伤无尽的母后,他还是让步了,甚至梁孝王的五个女儿按公主例食汤沐邑。
儿子已经去了,孙子孙女总算都有可靠的前程,窦太后哀思稍减,开始进食了。不管是刘启还是刘荣,都是松了一口气。
几个月之后,皇长孙刘懋生于太子宫,母孺人赵氏。又一个皇长孙呀,不过谁也不知道,这个赵孺人,有没有福气成为未来的帝太后。然而皇长孙的抚养权,在太子宫后院却掀起了波澜。良娣周氏上书天子,愿为年纪尚幼的太子妃分忧,躬亲抚养皇孙。周良娣挟丞相周亚夫的势力,来势汹汹。赵孺人每日里泪眼迷蒙,抱着孩子不撒手,虽然出身不高,然而又怎么不会明白母以子贵的道理?如今为天下重的窦太后,也是凭子而贵的啊。
对此陈娇保持沉默。刘嫖倒是没有撺掇阿娇对此搀和,她忙活着次子尚公主的事情。一来阿娇年纪太小,二来要是养了长孙,以后阿娇自己的孩子要摆在什么位置呢。然而周良娣未能如愿。
在皇长孙出生后几个月,程公主刘沁封阳安公主,出降隆虑侯陈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