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汉宫那些事（1 / 1）

（七）

吴楚之乱彻底平了，举国欢庆。那些反王家属，或死或降，不过这已经不是天子在乎的了，顶多匈奴再次索要和亲公主的时候宗室里有可以直接推出去送死的“贵女”了。大赦天下是必要的，行赏功臣也是必要的。封窦婴为魏其侯，立平陆侯刘礼为楚王，立皇子刘端为胶西王，刘胜为中山王，徙济北王刘志为菑川王，淮阳王刘馀为鲁王，汝南王刘非为江都王。至此参与诸王之乱的各封国，除了胶东国之外，都有了新的藩王镇守。

凭借外戚显贵的窦氏，在文帝朝一直被功臣彻侯们用诸吕之乱作为先例而狠狠压制的外戚窦氏，如今是一门三侯！何等荣耀！而有了窦婴，外戚窦氏便不再仅限于是凭裙带而显贵的彻侯了，而是真正有大功于国的功臣。即使是已经做到了大汉第一人的窦太后，也不免喜上眉梢。

天子看着母后脸上的皱纹一点点的舒展开来，心里还是很开心的。窦家，当年被压制的着实有点凄惨，他这个和母亲当年在宫里相互扶持互为依靠走过来的人，更是心有戚戚焉。当年盛年目盲宠衰的窦皇后，都被宠妾慎夫人逼到了分席的局面了，满朝公卿——视而不见，除了袁盎。除了袁盎为窦皇后打抱不平之外，那些口口声声说着要以吕后为鉴的功臣们在哪里？他们——视而不见。

袁盎啊，不光是窦太后感激他，天子也感激他，所以，即使袁盎和晁错两人关系不和到了顶点，即使袁盎差点诱使他杀掉了纯臣晁错，天子还是不愿意薄待袁盎。一死一生，乃知交情。在他们母子几乎陷入绝境的时候，袁盎没有弃他们于不顾，而现在，虽然袁盎以太常出使正在叛逆的吴国的时候居然能够生还，颇有暧昧，但是天子还是不愿意对他如何。于是封袁盎为楚国丞相。

分封了诸王和功臣，皇帝觉得内宫也要大封一番。何况如今皇后抱病，他更有理由了。

窦太后为自己家族的繁盛欣喜了一番，在皇帝儿子告诉她要大封后宫的时候冷静了下来。窦太后面色平和的听着皇帝儿子的分封计划，嘴角扯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皇帝的意思是，大小王氏姐妹皆封为夫人，贾美人递进为夫人，是吗？”

天子微微一愣：“母后觉得不妥？”

窦太后拍拍大汉天子的手：“当然不妥。大王小王，进太子宫的时间晚，所生的子女都还年幼，怎么能够排到比她们资历更老儿子更多的程姬之前呢。程姬育有三子一女，功莫大焉，给她一个夫人之位，不算是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甚至是理所应当。皇帝无话可说，讪讪道：“那程姬并封为夫人好了。”

窦太后眉头拧起来：“周礼，天子立一后，三夫人。你这样贸然多出一个夫人来，与你的名声不好。”除非是好色荒淫的君王，才会在后宫妃妾的数量和品级上乱下功夫随意增添的。

皇帝面色赧然，讪讪道：“那依母后的意思呢？”

窦太后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程姬、贾姬并小王氏因生子有功封为夫人，大王氏，只有一子，美人仅次于夫人之位，也不委屈她。”

皇帝没啥意见了，他对大王氏并不是特别喜爱，大王氏进宫之时已非童女之身，不过是因为他贪恋大王氏的那种放肆、野性原始的韵味，方才与她连生三女。但是这种野性，偶一尝之还好，可是谁也不会天天吃野菜的，于是大王氏便逐次失宠。大王氏倒是一个能狠下心的人物，果断向他推荐了自家亲妹妹。王儿姁比之其姐容貌更加出众，性子上也更加娇憨一些，他一见便喜欢上了。王儿姁貌美而宜男，又守本分，很得他心。现在王儿姁升位夫人，那王娡应该要迁往他殿了，皇帝发现自己居然有些高兴的感觉。哪怕是皇帝，也不乐意自己去宠妾那里休息，还要看着一个心思深沉的女人的。

窦太后拍拍皇帝儿子的手：“你忘了一个人啦。”

皇帝奇道：“谁？”

窦太后轻声一笑：“唐姬啊。唐姬虽然不得你喜欢，但是毕竟是正经的长沙王太后呢。她生下长沙王，也该有所赏赐才是。怎么能任由她和那些地位低贱的宫婢们一同起居？”

唐姬呀，刘启发现自己压根就想不起来这个女人了，容貌、性格，他是一片茫然。但是他还是很愿意听皇太后说话的，何况皇太后的安排十全十美，对他也没有坏处，便笑道：“以母后的意思？”

窦太后声音平和：“封美人吧，毕竟有了一个藩王儿子了，也是于国有功。”

皇帝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不过是一个美人位子罢了。

于是，未央宫里，这次才是真的大封后宫了。程姬、贾姬和小王氏并封为夫人，三夫人之位，全了。王美人从妹妹的玉堂殿里迁到披香殿，与刚被封为美人的唐美人比邻而居。王美人的脸，青了——明明妹妹那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是两姐妹并封为夫人的，现在妹妹成了夫人，而她，还是一个美人。现在后宫里多了一个以无宠闻名后宫的唐美人，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意味着她和唐姬一样，都是失宠的女人？

唐姬的儿子，封到了湿热的蛮荒之地长沙国，难道这表明以后刘彻也是这样的命运？王美人的手指甲掐到手掌里头，王夫人忙着掰开她的手，招呼人给她上药。王美人一甩手：“不敢当夫人如此照顾。”

王夫人有点委屈，这个姐姐，天子的想法，她能做什么？可是，这毕竟是亲姐姐啊，王夫人还是不愿意看着姐姐如此失意的，轻声安慰：“无妨，等姐姐再度生下皇子，就能封夫人了。”现在的三个夫人，都是由两个以上的皇子的。

王美人惨淡的笑了一下——她还能有儿子吗。当年她怀着刘彻的时候，自觉这次肯定是个儿子，于是提早开始谋划，甚至说有梦日之兆——皇帝明明是有些相信了的，可是照样立了刘荣做皇太子。而现在，妹妹都有了两个皇子了，肚子里还怀着一个马上要临产的孩子，她呢，她早就失宠了。又迁出妹妹所居的玉堂殿，搬到未央宫角落里的披香殿，还能有第二个皇子吗？就是傍着得宠的妹妹，这几年都没能再生一个皇子啊。当年看相的人，明明说自己有大贵之相的！可是现在，算是大贵吗？

王美人既然要迁居，她名下的三个公主一个皇子也要跟着搬迁。王美人家大公主神色忧郁，她在姐弟中居长，又是受过冷遇的人，比之弟妹们思虑的更多。阿母失宠，她们这几个孩子的命运，会是如何？临走的时候，王长公主抱着姨母王夫人哭得稀里哗啦。王夫人心肠更是软了，给外甥女打气：“不怕不怕，姨母会替你们筹谋的。”

景帝四年夏，立皇子刘彻为胶东王，封王长公主为阳信公主，出降平阳侯太子【1】曹寿。万户侯啊，后宫有些沸腾，皇帝这次真不是一般的大方啊。

刘荣攥紧手指，决定私下里派人去找找那个金俗，就是他不太清楚这个女人的具体住址，然而总要试试看的。此时他正在长乐宫里陪着皇太后，看着咬着下唇的笔直的跪着的阿娇，微微苦笑。这女孩脾气真犟啊，明明只要稍微一讨饶，窦太后就会放过她的，可是偏偏还要死犟着。原因是——窦太后的掌上明珠馆陶翁主，又把胶东王刘彻给揍了。之所以用又，是因为刘荣都有些记不清自己这个长兄是第几次将打架的刘彻和陈娇给分开的。

窦太后罚陈娇跪的原因是——老是这样揍人对于女孩子家名声不好，而且老是揍同一个人，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你是故意找茬的，就是长辈想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袒护都不行啊。可是，阿娇就这样犟着跪下去了，死也不肯认错。

刘荣掐着时辰，都过去小半个时辰了，虽然有垫子，这样跪着也会难受吧。刘荣无奈，对着皇太后小心翼翼道：“祖母，阿娇年幼，已经坚持不住了。”

窦太后一直等着有人给他递梯子呢，这个犟得跟牛一样的外孙女死死不肯求饶，幸而长孙还是一个有眼色的，忙唤了太医来。

刘荣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刘彻三五天就挨一次揍，心里还是很爽快的，可是……。窦太后安抚了外孙女，此时回过头来：“阿荣年将弱冠，当娶太子妃了。阿荣有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