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母殇(2)(1 / 1)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要避开目光去的,但是视线根本不听她的话,千丝万缕地胶着在对方身上,恨不能在上面写出他的名字来。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沈秋明厉声问话,“怎么还没有去换好孝服,你母亲的灵堂又让谁来守?”
她一手抓住自己的衣襟,强忍着扭过头去,小步走开。明明已经不能回头,分明还察觉到那人的目光,温润地跟随着自己,将心口的空白慢慢修补一新。
回到小院,整套的孝服已经稳妥地送了过来,放置在桌边,那只折损的金算盘委屈地躺在台阶上。九如弯身将算珠一颗一颗拾起,这是母亲留给她最后的念想,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留在身边。
九如换好孝服,将长发放下,梳理整齐,鬓边拈上白花,再看向窗外时,雨已经停了,只有屋檐下还留着一排水珠。
镜子中的人,双颊血色尽褪,却显得眼珠子更黑更深。九如的手指按在镜面,低声道:“母亲,你这一去,只留下我一个人了。我什么都不会再害怕了,因为这沈府上下没有值得我害怕的了。”
她笔直走过小院,走过那道祖训槛,走过长长的回廊。六年了,沈府大院的变化让她有些分辨不出方向,不过这些又有什么关系,耳边越来越大的哭声会告诉她,母亲的灵堂在哪里,沈府五太太的灵堂在哪里。
当她出现的一瞬间,灵堂里变得非常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她,仿佛来者是个格格不入的外来人。
沈秋明从后面走上前,在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沉声道:“这是沈家的九如姑娘,前些年住在别处,如今她回来守灵,任凭是谁也不能怠慢她,听到了没有?”
一片诺声响起,沈秋明才转身对她说道:“过去见你母亲最后一面。”
九如缓缓上前两步,见沈秋明举步要离开,张开双臂拦截在他面前:“父亲,母亲尸骨未寒,您不陪陪她吗?”
沈秋明没有动怒,正色回答她道:“前厅还有重要客人,脱不开身,你照看灵堂就可以,你母亲看到你在,自然会欣慰。”
九如直视着父亲,正面望去,发现父亲也老了,原本乌黑的双鬓显出花白的颜色来。她心底的酸楚滋味更浓,轻声问:“母亲一辈子在等的人都是父亲,难道父亲不明白吗?”
她很清楚前厅重要的客人是谁,不是明明说好还有十多日才会回来,这下子非但提前,还正好遇到母亲新丧。不待她细想,沈秋明已将她的手臂拨开,匆匆离去。
九如根本不记得自己在灵堂跪了多久,烧纸磕头,再磕头,再烧纸,来的宾客都是面容模糊,根本分辨不清谁是谁。不时有丫鬟在旁边递过来茶水,让她喝一口,再继续跪着回礼。
等到有时间喘口气,外面天色已是漆黑一片,沈老爷始终没有回来,灵堂里的人都渐渐散去。有人过来询问她是不是要去吃点东西,九如摇摇头,一双腿已经因为跪得时间太久,根本站不起身来,她只得用手撑地,坐在地上,用手轻轻拍打双腿。
“如姑娘。”很轻的一声。
抬起头来,背着光,她还是能够认出对方的脸:“辛醅,你怎么会过来?你们家……”
辛醅长了张圆圆的小脸,唇角微翘,总像是在笑。他用手指横在嘴唇中间,嘘了一声,压低嗓音:“如姑娘,侯爷不方便过来,又怕姑娘累着,所以让我过来看看。”
“侯爷,他……”九如心中藏着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哪一句才适合在这个时候问出口,她想问那个人好不好,那个人怎么会突然来沈府,还有太多太多,最后都化成了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