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丈人老胡（1 / 1）
晚饭的时候，韩小波一声不吭埋头吃菜，平日里他可是个非常话多的人。胡笛觉得有些异样，放下手中的碗筷，关切地问：“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哪有？”韩小波掩饰地笑，他并不想让妻子知道这些个龌龊，在他眼里，她太单纯太天真。但一想到那个可能要得而复失的位置，他又有些忍不住地多望了妻子几眼。
“有心思？”胡笛有所期待似的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单位最近要有一批中层干部上去，据说，好像，我也是其中的候选人之一。”韩小波小心地斟词酌句。
“真的吗？那好事啊！”胡笛笑道。
“但我觉得并没什么把握，你也知道，以前我也曾被提过一次，最后还不是别人上了，”韩小波有些沮丧，他真不想再一次看到自己被抛下的命运。
“那怎么办？”胡笛也有些急了，“或许，你也找人说说送送礼什么的，现在不都兴这个吗？钱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些。”
“我想，有个办法或许管用……”韩小波顿了顿，又住了嘴巴。
“什么办法？”胡笛急问道。
“你爸——不是老干部吗？”韩小波热切地望着妻子。
胡笛总算明白丈夫的意思了，她用似乎不认识的眼光看着他，低声苦笑道：“我爸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你瞧瞧我现在的单位就知道了，压根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待破产企业……”
韩小波没听胡笛说完就后悔了，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耳光！他干嘛提出这样的馊主意呢？今天真是他倒霉的一天，他今天怎么就尽出洋相呢！
结婚时他就在心里发下无数个誓言终要活个人样来给丈人瞧瞧，如今怎么又是这付德行呢？难道全然忘记当初了？
你真可怜。一个韩小波对另一个韩小波说。
但愤怒的浪头已经开始一波又一波的进犯他，想到丈人当初对自己的态度，这个夜晚，韩小波似乎为自己郁闷的心情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出气口，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嘴里愤愤说道：“我真不明白你爸是怎么想的，看看人家别的人，怎么着都会为了儿女的一辈子把自己手中的一点关系和影响用到极致，他可倒好，就知道自己舒心……”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爸也有我爸的难处，你就当他是一个普通农民不就好了？”胡笛有些不乐意了。
韩小波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了，“什么难处不难处？说到底不就是面子的问题吗？我要是有个一千万，你爸想什么我就给什么，他还能嫌我这个女婿丢他的脸？”
“韩小波！你别胡思乱想了行不行？你怎么知道我爸想什么？我爸什么时候说嫌过你了？你又不是我爸肚子里的蛔虫。”胡笛真有些不高兴了，她不喜欢韩小波说着说着就扯上自己的家人，真没劲。
韩小波猛地将声音抬高了八度，“我这样说你就不高兴了？你爸当初是怎么对我的？”
韩小波想起初进胡笛家的那次老丈人连眼皮都没抬起来看他，他对此耿耿于怀。
胡笛猛然转过脸，他竟然还记得这些！不是说娶了她就不再计较了吗？婚后第一次望见他那张有些陌生得近乎狰狞的面孔，她觉得胸里堵成一团，满满地往上涌，可是她却失去了判断力，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有着怎样的滋味。
她楞在那儿一动不动，在韩小波的印象里，她似乎也不会发火。她是个怕事的女人，释放情绪也要找个遥远的，安全地带的。
看着妻子突然苍白失血的小脸，韩小波肚子里的那点儿邪火突然飞走了，随之涌上心头的是无法言说的痛。停顿了一会，他夹了一块鱼肉给她，低声说：“好了，不提了不提了，你吃吧，多吃点。”
这应该是个求和的信号，胡笛委屈地望了他一眼，但心底那股气到底还未平，她伸出手来制止，嘴巴里连声说道：“别别，我现在都胖了。”
“不可能的！你胖不胖的我还能不知道？”韩小波凑上前去，暧昧地望着她笑。他这话里有明显的挑逗，但胡笛似乎没明白这意思，她看都没看他，她的心思全在难受上了。
吃完晚饭后，胡笛甚至连碗都没洗就进了卧室，韩小波赶紧跟上前，两个人都不说话。
脱衣服的过程很流畅。
韩小波上床后一把抱住妻子，胡笛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反应，两个人就这样不冷不热地抱在一起，他那里正要将拥抱进行到底，无奈她这边一点动静也无，韩小波突然觉得无聊之极，于是终止了运动。
两个人就那样泾渭分明地躺着，谁也不理睬谁。
第二天上班前，韩小波看到门口鞋架上自己的那双蜘蛛王皮鞋擦得铮亮锃亮的，里头还新换了一双淡蓝色的布鞋垫儿，他心里一热，扭头看了看在厨房里洗碗的妻子，他悄悄走到她身边，突然一把抱住她的腰。
“啊呀！干什么啊，你吓死我了！”胡笛红着脸，直躲闪。
韩小波强行亲了她一口乐笑呵呵地出门而去。
一出门韩小波就换了一付持重严肃的面孔，在上班的路上韩小波不住地安慰自己，或许，那个王丽珍什么都没对局长说，是的，她该说不出口不是？但要是，她随便捏造了一个整自己的理由呢？依着那个尖酸刻薄的娘们平日的德行，完全是有这个可能的。
就这样在人行道上边骑边想，边想边骑。韩小波的心里乱成一团。
突然，他无目的的眼神在迎面而来的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丈人！
胡凯之穿着一身舒坦宽松的白色唐装，上衣敞开着，显得儒雅洒脱，他正和另一个老头一人提着一只鸟笼子，边走边聊得热乎，韩小波赶紧将脸撇到一边假装没看见，骑着车从他们身边飞速地穿过去。
韩小波不但心里有些恨丈人，骨子里也看不惯丈人，他觉得这老头身上的八旗遗风厉害得很。
丈人对儿子女儿都不上心，什么都是淡淡的，一付随它去的架势，倒是家里的那只狗，他对它是忠心异常，他宁可自己不吃饭，小狗餐餐都少不了肉的。韩小波的印象里，去花鸟动物市场买狗食鸟食仿佛是丈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唉？老胡，我看刚刚骑自行车过去的那小伙子好像是你家女婿啊！”一边的刘老头突然掉转过头说。
“不能吧？你没看错？那小子见到我这个老丈人还能不打招呼？”胡凯之昂着头笃定地说：“我说刘老弟，肯定是你看错了。”
“怎么会？我什么眼神儿？错不了！你女婿上次我才见过，记得的，长着眉清目秀的，头发还有些卷曲，是不是？”刘老头坚持道。
“真的是他？”胡凯之马上回身去搜寻，偌大人流，哪里还有女婿的什么影子？
“我还能骗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他一见到我们立即将头偏到一边，很可疑呢！否则我还真没注意到他，”刘老头有些得意，嘿嘿，看你老胡以后还在我跟前得意你的儿子女儿么？
“这混蛋！”胡凯之恨恨道。
老头子正气得七荤八素间，他口袋里的那只老三星突然嘟嘟嘟的响起来，大概是老伴喊他回家吃早饭了，他忙将手机掏出来。
“爸，是我。”
“你——小笛？还没去上班？”胡凯之问道。
“马上就去了，爸，你现在在干嘛呢？”胡笛问道。
“我还能干嘛，跟你刘叔溜达溜达呢，对了，小笛，你刘叔说刚刚看到小韩了，说这小子一见我就脑袋一缩装作没看见，溜了！这怎么回事？”胡凯之不满地说。
“是吗？不会是刘叔看错了吧？小波一向很懂礼的，”胡笛谨慎地解释道。脑子里却立即浮现出丈夫缩头缩脑的样子，小波他，真有这么讨厌自己的父亲吗？
胡笛本想硬着心肠对父亲提出丈夫的工作问题，老头子答应不答应奔波再说，她觉得至少应该努力一下，这是个常识，天下不可能掉馅饼，如果你一点都不知道争取的话，即使馅饼掉下来，还得被人给抢了。不过，此刻父亲的唠叨令胡笛一下子又没了底气和情绪。
情绪真是个怪东西，胡笛经常被它左右。
她突然想起当初自己毕业时的情形，那一年师大毕业生异常的大丰收，尤其是中文系，学生出去后一个坑不知道有多少根萝卜等着填，xing别歧视更是别说了。她至今还记得当时父亲没好气地对六神无主的她说过要有出息就自己找工作去别来烦人之类的话，至今她想到这个都觉得有些寒心。父亲是不会为她去求任何人的，他为了所谓的自尊心不受任何损伤，宁可牺牲女儿的将来。至于女婿，更与他无关了。
她觉得自己有些理解韩小波了。
如果是弟弟胡筝——那个女人的孩子，如果他将来工作有麻烦，父亲还会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吗？不，不，那必定是另一种不同的局面。
“小笛，时间不早了，你也快上班去吧，别迟到了。”电话里胡凯之催促道，他似乎一点都没考虑到一向联络不多的女儿为什么一大早的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知道了，”胡笛心事重重地挂了电话。上班？照现在这个局面下去，她所在的这家单位倒闭是迟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