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决定(1 / 1)
夜,男人终究无法入眠。
燥动不安,还是燥动不安。之前的心安理得已全被击溃,涟漓成巨浪,星火燎原。他甚至能闻到帐蓬外的血腥气,似乎一拉开门帘,就能看到外面血流成河尸横遍地的修罗场。
呼噜声震天响着,扰人清梦。月光从布片的缝里照进来,让人冷得想发抖。从琴斯过来那天算起,男人的失眠症,已经是第三天了。上工时总是晃晃悠悠,有几次差一点闹出事故,将萃金毒液溅到身上去,惊得他和周围人一身冷汗。工友都以为他是被狠心的女人抛弃了,开始还不时说些安慰的话,但他毫不理睬,久而久之,也就没人理他,都远远地躲开,不想把麻烦招到自己头上。
宴会正在这个镇的某个角落里进行着,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男人想到这一点,摇了摇头,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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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一闪。
埃里克自出帐篷的那一刻起,借着月光,就已发现有人紧紧盯梢。
18号。
埃里克思量着自己前两天的异常举动,大概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真是麻烦。
他心念闪过,转眼间已有了主意,向前走了几步,到了一个僻静的场所,故意停下脚步。片刻之后,他感觉到在三米开外的地方,那人的脚步也已经停住。
男人镇定心神,自若地转过身,说道:“18号先生,今天晚上要行动了,我有些心慌,出来走走。”
月光在他面前洒下大片清辉,却被一棵大树的枝丫挡住,没能照到他的身体。
“现在才刚过半夜,我们要凌晨三点才行动,回去。”黑衣人冷哼一声。
“如果我现在就想出去呢?”埃里克似笑非笑地说道,趁着黑暗,他飞起一脚踢出一股白烟,直向18号脸上射来。
黑衣人反应如电,左手连忙格挡保护住眼睛,倒有大半的粉末都被挡下;右手则拔刀挥舞,将面前守得严丝合缝,埃里克即便是想攻也攻不进去。
然而男人并没有再攻的打算,趁着对方无法行动的间隙,他转身便折向化金池方向。早晨开工时,所有人拿着特制的桶去化金池取溶液。每次去那里的人都胆战心惊,不仅是它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而且由于长年腐蚀,池边极滑,一不小心便会失足跌下,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办法了… ˇ刚才踢出去的不是石灰,只是滑石粉,拖他几秒已算万幸,一定还会再追来… ˇ面对面单打独斗自己并没有把握,现在只能这样试一试… ˇ
黑影果然紧跟在后,一直追踪到化金池入口,却莫名其妙地已将埃里克跟丢。他犹豫了几秒,左顾右盼,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一阵阴风吹过。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未等他有所动作,冰冷的感觉便自颈部传来。
埃里克站在他身后,早已从皮带里抽出钢剑,抵住他的脖子。
“对不起,我胜了。”他冷冷地说道。18号平时监视他们的举动,但从来不来这里,所以对于地形的把握,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混蛋,你究竟想干什么?”黑衣人瞬间被擒,心有不甘,怒问道。
“我不想干了。”男人沉声道,“这种勾当。”
他将刀交到左手,右手则高举握拳,就要发力将他砸晕。
可惜,男人毕竟还是轻敌了。
一刹那间,变故猝生!黑衣人察觉到颈项上用力的些微变动,猛地向下坐倒。刀锋划过面颊,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却已经失去了全局的控制力。下一秒,男人被一个背摔狠狠地压在地上,左手的钢剑也被踢飞。
“小子,你去了也是死,不去也是死!不听话的人,都是要死的!”黑衣人恶狠狠地看着他,双手死命地扼住埃里克的喉咙,就要将他置于死地。
果然… ˇ所谓事成之后的三锭黄金,本来就是空中楼阁啊… ˇ泰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让这些亡命之徒活着回来,其凶狠辣手,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ˇ
这个家伙,都把人当成什么了… ˇ
男人想到此处,血气上涌,发了狠一声大喝,心里已决意拼上一命,双手合拳就向后打去。这是临死前的挣扎,手上的力气比平时更大了三倍,若是正中前额,必定当场晕倒。黑衣人深知其中厉害,急忙向一旁躲开,右手便伸向腰间取出匕首。埃里克合拳变掌,双手向地面一撑,一记后翻竟然站了起来。黑衣人朦胧中见他背面向敌,嘿嘿两声,挺起匕首便刺,却正中了男人的下怀。
他忘记了,再往前三步就是冒着泡的化金池,而十年历练的埃里克,对于这类复杂地形一向是得心应手。只见男人微微一笑,借着化金池入*进的一丝月光,看清了进攻者的剪影和手上闪着银光的凶器。他微一侧身,横下脚作成拌索,就等着对方来袭。黑衣人见状,冷笑两声,微调了方向,又在脚上加一把力,就要往他身上刺去。
“池边滑腻滑腻的,我想一个人失足在此并不会惹人注意吧。”对着冲过来的恶鬼,埃里克提醒了他一句。
只是已经太晚了。
埃里克将脚缩回,向侧边滚了一滚。黑衣人眼睛里盯着狼狈的男人,侧身挥起凶器便扫,脚底却像是踩到了一堆黄豆上,收之不及。
“啊… ˇ”
落水的扑通声,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难闻的青烟自池面升起。
埃里克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起,看着漂浮着的一滩高度腐烂的肉团,拾起了钢剑,转身走了。
月朗星稀。
埃里克潜出金矿,吐了口气,抬头望着天空清冷的月光。
方才的激斗渐渐淡去,热血渐冷。凛冽的寒风吹拂过脸,心如明镜。
这疯狂的夜,我究竟在想些什么,才能做出如此不可理喻的事情?刚才我竟然杀了他… ˇ
琴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周的旅伴,一面之缘而已。她比得过自己的前途么?虽然说这次任务本来是有来无回,但凭着多年的经验,自己应该可以找更温和的办法活命,再慢慢地爬上去… ˇ再说即便泰肯心狠手辣,杰克不是过得还不错么… ˇ
他叹了口气,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两天里失去理智,做出莫名其妙的事来,为了一个无聊的女人辗转反侧,考虑她优先于考虑自己,甚至连性命都不顾了。
男人自认自己绝不是什么宁可饿死也要救人危难的大侠。说实话他极其讨厌这种形象,那些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游侠小说他看了几眼就不愿再翻下去,主角们往往是天生的乐天派和白痴,故作悲凉地抱定舍己救人的梦想,结果却一个个美女环绕,名利双收。而为了让这一切得以成真,要么制造一个接一个的巧合,要么让周围的人更加白痴。
不过是少年们的童话,假的,全是假的。
自己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不得不考虑现实博弈与利益得失。想不到临到关键时刻竟然… ˇ该死的红颜祸水… ˇ
男人将钢刀收回皮带内,强行将纷乱的思绪收回。他不是没有一不做二不休,就此反出泰肯集团,干干净净地站在琴斯和年轻镇长一边的冲动,然而他终究不是干脆随性的人,想来想去,要和一个拥有庞大财力的,掌握着各种关系的,心狠手辣的人对着干,他没有这个勇气。
况且,“至少这一边惩治贪官,打击其气焰,是代表着部分的正义。”他自我安慰道。
好吧,既然到这个份上了。琴,我只救你一个。
他念想着,叹了一口气,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