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九(1 / 1)
第二天一早,便传来了皇上震怒的消息。
其时,王笑游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随意地翻着书,却见一干宫女都来去匆匆神色紧张的路过。
王笑游正自疑惑,却也没当回事。
等到了饭点,整个永华宫更是气氛诡异,平日里闲来无事,几个年纪尚小的宫女们都爱在院子里玩耍一会,王笑游也会和她们一起或踢会儿毽子或斗草取乐,然而今日里几个院子里头静得出奇,那些小宫女们行事说话也比素日更加小心甚微。而孟梓潇原本午饭一直是回宫吃的,今天却迟迟没有回宫,王笑游心下有些担心,便拉了个宫女问:“爷怎么还没回来?”
那个宫女表情严肃,道:“爷还在乾云殿里呢。”
“宫里到底出什么事了?”王笑游问。
那个宫女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昨儿个晚上万岁爷发了很大的火,连夜召五王爷面圣,五王爷这一来,就再没回去,据说……”她四下巡视一番,声音更轻道:“据说五王爷已被幽静起来了。”
王笑游怔了怔,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又道:“除了爷在乾云殿里,其他王爷是不是也在那儿?”
那宫女摇头道:“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王笑游挥了挥手让那宫女离去。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便出了永华宫去其他王爷的住处打探消息。一路走来,果然不出所料,各宫宫人都和永华宫里的一样,看来不止孟梓潇,孟梓涛孟梓涵等人此刻应该也是和皇帝在一起,稍稍松了口气,刚想去找宁浅秋,却见一个老嬷嬷领着一排手中各自拎着食盒的宫女往乾云殿方向匆忙走去,那老嬷嬷本不认得王笑游,只当她是哪宫的宫女,便略停了脚步低声责骂道:“你是哪个宫的,这个时候还在外面闲逛,快回去!”
王笑游不愿辩白,忙低头应“是。”
不容多作停留,老嬷嬷等人便又加快脚步离去。
王笑游想着此刻去宁浅秋那儿也没什么用,反倒招人怀疑,而且眼下宫中气氛紧张,最安全的做法便是回永华宫等孟梓潇回来。所以便也折回道路自回了去。
下午时分,气温骤降,并未到傍晚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似乎是为了映衬皇宫内诡谲的气氛,宫墙四处忽然刮起了大风来,墨黑色的云团沉甸甸的压了下来,一时妖风四起,乌云阵阵。
房间内也骤然贯进了巨大的恶风,把窗帘屏风吹得四处乱散。惠青走到窗边试图关窗,恰巧又是一阵大风吹来,她冷得打了个哆嗦,想阖上窗户奈何风是从四面八方吹来,风力又是极大,任凭她怎么用力都难以阖上。王笑游上前帮了一把,两人这才把窗户关上。此时屋内才算安稳下来,但是那些残风钻过窗户缝隙发出的哀鸣,如同鬼嚎一般,令闻者胆寒,使屋内越发的可怖起来。
方才因为风实在很大,灯根本就点不上,此时惠青方才点上一盏灯,漆黑的屋内顿时有了些亮彩,微弱的烛光也驱散了些心里的恐惧。
惠青盯着屋外黑压压的云,叹了口气,道:“看来要变天了。”
王笑游倒了杯热茶捧着喝了两口,方觉得胸口有了些暖意,也看着外面可怖的光景,担忧道:“爷怎么还不回来?”
惠青道:“我听说这一个上午,几位王爷都一直跪在乾云殿里给五王爷求情。可是万岁爷根本不理睬他们。”
王笑游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惠青又道:“听说五王爷如今已被万岁爷贬为庶子,不知他究竟犯了什么过错,万岁爷竟一点也不顾及骨肉之情。”
王笑游道:“万岁爷没要了他的命,已经是万恩了。”
惠青转头问她:“姑娘知道五王爷犯的什么罪?”
王笑游忙摇头道:“并不知。但我想万岁爷既然如此动怒,他的罪必是不小。”
惠青点点头,两人都不再说话。不知这样做了多久,雨始终没下起来,天空还是维持着可怖的低沉。一盏灯已经燃尽,惠青刚想换灯,却听外面有太监喊:“爷回来了。”
二人心里一喜,忙迎了出去。屋门刚打开一阵巨大的阴风就肆无忌惮的刮了进来,惠青也顾不得许多,顶着风跑了出去,却见王笑游站在门口未动,便喊道:“姑娘怎么还不出来?”却见王笑游仍是立在原地不动,因着风声很响,怕她并未听清,便又提高了声音喊了声:“姑娘!”
王笑游看向她,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然后转身关门。
惠青心下纳闷,但来不及多想,便掉头而走。
这天直到王笑游躺在床上准备歇息时,屋外才“哗——”的一声下起了倾盆大雨,似乎要将蓄积了太久的压抑完全释放出来,这场雨下的格外的大,一直到第二天天亮雨势才渐渐减少。
上午孟梓潇又去了乾云殿,而他没走多久,就有雍仪宫的宫女跑来说:“昭仪娘娘请忘儿姑娘去雍仪宫喝茶。”
王笑游猜想定是让宁浅秋调查的事有了眉目了,便即刻随了那宫女去了雍仪宫。
因为天上还稀稀拉拉的下着雨,地上有些滑,所以宫女走的很慢,王笑游只得也放慢些脚步,心里头格外紧张。
到了雍和宫,宁浅秋带她去了自己的寝宫,屏退左右之后,方才道:“属下已查过那件事了。”
“怎么样?”王笑游急急问道。
宁浅秋没想到她会这么着急,略微吃了一惊后又回复往常,道:“那是一种蛊。”
“蛊?”王笑游反问。
宁浅秋点头继续道:“这种蛊名为牵心,是一种慢性蛊,通过焚香,牵心虫会化为肉眼无法辨出的飞虫,通过皮肤吸入人体,从而使中蛊者逐渐失去心智,受下蛊之人的控制。”
王笑游不信似的说:“没可能啊,孟梓潇不是这样的人。”
宁浅秋深深看着自己的首领,道:“首领,你不会,对孟梓潇动情了吧?”
王笑游一愣,忙道:“怎么可能!”
宁浅秋叹道:“首领别忘了花首领的遗愿才好。”
王笑游木木点头,又问:“这种蛊可有解开的方法?”
宁浅秋道:“有,但是……”
“但说无妨。”王笑游见她踌躇,道。
宁浅秋说:“但是此种蛊毒只能以蛊治蛊。”
“以蛊治蛊?”
“是。需得在他体内种下令一种蛊才行。”
“那种蛊会对人体有什么害处?”
宁浅秋摇头道:“并没有什么大坏处,那是一种良蛊。”
王笑游点头道:“未免受制于人,必须把这个蛊解开。那个面具人的真实身份如今尚未知晓,但是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他们抢占先机。”
宁浅秋道:“属下明白。”
王笑游点了点头,忽然换了个话题,道:“我听说孟梓鸿已经被幽静起来了,毓华夫人现在如何?”
宁浅秋回报道:“毓华夫人也被关在自己的淑仪宫中,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眼下淑仪宫已然变成一座冷宫了。”
“皇上也不派人查查,这就信了?”王笑游不解道。
宁浅秋道:“其实皇上早就对孟梓鸿心存芥蒂,只是抓不住他的把柄,此事正好是条导火索,可以让他有充分的理由处置孟梓鸿。而且皇帝年事已高,对谁都不相信,宁可错杀一万,但不可漏杀万一。”
这便是帝王之家,父子相杀,手足相残。王笑游原以为江湖是这世间最最可怕的地方,可是自从进了皇宫,才发现皇宫不仅可怕,更令人心寒。她曾经嘲笑孟梓潇说他低估了江湖,而此刻,她又何尝不是低估了这个皇宫。
王笑游心里郁郁的,越发觉得没意思,便叮嘱了宁浅秋一些话,早早就离去了。
到了中午雨基本已经停了,但天还是灰蒙蒙的。孟梓潇还是没有回来,王笑游心里空落落的,只觉得累,便脱了外衫躺在床上午睡。
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身子一暖,有人从身后环住了她。出于本能,她警觉的睁眼,刚想出手却对上了孟梓潇的目光。
王笑游闷闷地问:“回来了?”意识到两人正抱着躺在床上,忙挣扎了几下。
孟梓潇声音有些沙哑,道:“让我抱你一会。”
王笑游见他面容憔悴,不禁心中一软,由着他环着自己。
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了许久,孟梓潇才轻声道:“五嫂没了。”
王笑游一怔,想起了那次听到的孟梓鸿和毓华夫人的谈话提到的苦儿,问:“怎么没的?”
孟梓潇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道:“昨儿个晚上,五嫂为了给五哥求情,在宫门口跪了整整一晚,她本就大病处愈,怎受得了这种折腾,天一亮便去了。”
“皇上怎么说?”
“父皇想来也很动容,便开恩把五哥遣回了府中,幽禁在他自己府上。”
王笑游点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静静地任由他抱着。
过了一会儿,孟梓潇道:“五嫂嫁给五哥之前是有心上人的。”
王笑游没说话,孟梓潇絮絮说着孟梓鸿和苦儿的前尘往事,喉头有些哽咽。
“忘儿。”孟梓潇低低唤了她一声。
王笑游“恩”了一声,又听孟梓潇道:“五嫂终究心里还是有五哥的。”
“是。”王笑游道。
孟梓潇的声音更加酸楚:“有情就当相守,为何非要等到死后。”
王笑游听了一愣,鼻尖一酸,熬了这么多些日子,终于还是留下了眼泪来。孟梓潇一边帮她抹泪一边道:“别哭了,忘儿。”
怎知他越让她别哭王笑游就越心酸,哭的越发的厉害起来。
孟梓潇从未哄过人,一时慌乱的很,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抱得更紧了,王笑游哭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稳住情绪,只是还在抽泣着。
孟梓潇搂着她,道:“过一阵子,等父皇气消了,我便和他说我不要娶那袁茵惠,只要娶你。”
王笑游哭的累了,靠在他怀里木木的听着。
几天之后,天子颁布诏书:五皇子孟梓鸿,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恶暴戾□□,故而贬为庶人,原王府更名思苦堂,幽禁于思苦堂中,终身不得踏出半步。又因为如今朝野内外局势混乱,天下纷乱,为免涣散人心,使南边有机可趁,所以这道诏书并未昭告于天下。
而后宫之中,随着毓华夫人的倒台,凌寒烟曹颖菲等人也逐渐失宠,一时之间,明贵妃、柳昭仪风光无限,令人望其项背。
渐渐的,宫中又逐渐恢复原来的秩序,之前发生的事也成为了宫女太监茶余饭后的聊资,只是每每提到那个苦儿时,都免不了唏嘘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