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各怀心事（1 / 1）
陈鱼盯着眼前低头行礼，只留给她一个乌黑发顶的螓首，心中涌动着一种不着边际的想法。
“秀芸给大奶奶请安，”懦懦的声线中满含着深入骨髓的媚，听得人直接软了骨头，说着还将一直捧在手里的小包袱递给了站在大奶奶身边的碧竹，“这是秀芸闲来无事绣的几件绣品，粗鄙之物别污了大奶奶的眼睛才好。”
就着丫头的手，陈鱼抚过密密匝匝的针角，娇艳的海棠花，明媚的桃花，多子的石榴，并蒂双莲，佛手桂圆，细数下来都是寓意美好的图案，不为别的，就为这一针一线的手工所付出的心血和时间，都是应该心存感谢的。
“表妹的女红让嫂嫂汗颜啊，精巧细致，怎么可以妄自菲薄？”
陈鱼借着回眸间，转着眼珠想了想，这个时候应该打赏件首饰才算应景儿吧？只是自己平日里不爱那些，顶多也就是头上插几支钗，可偏偏今儿头上只有一支，要固定头发用，不能做为打赏，这要如何是好？
看了端阳一眼，丫头立刻会意地一点头，转身回了内堂。
大表老爷暗暗地打量着大奶奶半天，也没弄没明她微蹙的眉是为了什么。说是为了老四的粗鲁吧，不像，刚刚那绵里藏针的话说得恰到好处，根本没必要再摆脸色，难道是为了秀芸不成？想到昨儿才住进院子时，家里的使了银子打探来的消息，说是这位面上平和的大奶奶，手腕可是不一般，不光让大爷吃了排头，还将几个原本嚣张的大爷房里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再看着刚刚对老四招惹的反应，的确不是个善茬儿……
转念又想，再厉害又能怎样，总也逃不过是个不得宠的，陈家虽对纳妾有祖训，却并没有讲过说不能休妻，那陈焱心心念念的是他这个庶出的侄女，总会想法子护她周全，总不能眼见着心上人被这位大奶奶欺负了去吧？
和老三对了对眼神，对方只是微扬了扬下巴，似是要听从自己的意思，大表老爷决定还是他这个做大哥的头前带路吧，以后若真成了事，这笔功可是显耀的，再说刚刚也隐晦地和老太爷提过了，老太爷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哪还能容得一个做媳妇的真闹上了天？只要是让秀芸入了门，以后再好好经营，还怕没什么好结果嘛？
对于庶出女儿能坐稳这家主正妻的位置，哪怕只是个添房，也是他们老哥几个向往了很久的事情，等陈焱真成了他们这样庶子的女婿时，那条庶出血脉不能继承家产的祖训也就出现了裂痕，到时要废掉就容易的多了。
想到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大表老爷不禁精神一振，脸上铺满了笑容，道：“小门小户的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见您威仪非凡，就露了怯，大奶奶不要怪罪才是。”
陈鱼心疑的扫了大表老爷一眼，心道：这老头近乎谄媚示好是为了什么呢？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大表老爷继续说道：“就让这秀芸跟在大奶奶身边学学规矩吧，让她也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家风范，别以后跟在大爷身边，再丢了大爷的脸。”
恩？陈鱼一时没忍住，失笑出声，原来还想着这个可人儿与陈淼相配，没想到自己是错点了鸳鸯谱……
众人诧异地盯着大奶奶这没头没尾的笑意，一时摸不着头脑。
陈鱼掩饰地轻咳了咳，喝了口桂花甜茶，回视了一圈望过来的眼神，才开口说道：“表老爷这话说得糊涂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住进有男人的院子呢？这传了出去，坏了表妹的名节，这罪过是让我担还是您来担呢？这样吧，姑娘家本就矜贵，我要人打扫处小院落让表妹搬去住，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儿了，打发人过来问就是了，也别说什么长见识，学规矩的话了，要是真有心学规矩，通院里多的是管教嬷嬷，要不……我去让人寻两个给表妹？”
大表老爷被一番软声细语呛得白了脸色，忙回道：“是老夫欠考虑了，多亏了大奶奶心思细致，才没落人口实，老夫惭愧啊。”
陈鱼心中冷笑，怕不是欠考虑吧？是考虑得过多了……不是还要在这府里住些日子嘛？怎的就这般沉不住气呢……
想着又看了眼还低首静立在身前的少女，心中的好感消散得无影无踪。想进陈家的门？可以，但是凭自己的本事，央求着老太爷准了也好，磨着陈焱收了也罢，她都不会过问，只是……不能妄想着自己能亲自要人进门，凭什么她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好的，要帮别人做嫁衣？又没有什么好处得，损已不利人的事情，她又没疯，会去干？
陈总管眼见着大奶奶面色如常，一点不悦都没有显现，不由得暗惊，这位是城府太深，还是真的没在乎呢？转而想到，自从上次病过后，大奶奶似是忘记了很多事情，对那大爷心仪这位秀芸小姐的事并不知情，所以如今才是一派从容，这样想来，陈总管总算释然下来，微一躬身，“老奴这就照大奶奶的吩咐去为表小姐寻一处院子。”
“恩……不急，”看着端阳已经从内堂抱着一个锦锻盒子回到了正堂，于是又对着秀芸说道：“做嫂嫂的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拿件首饰你就戴着玩吧，不要嫌弃了才好。”
秀芸接过端阳递过的盒子，轻声道过了谢，才对着主位盈盈一福身，“大奶奶说得哪里的话，您赏下来东西就是抬举了秀芸。”
“什么抬举不抬举的，表妹可不要这般说了，都是亲的已的，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来，一家人就要好好往一块处才是，别真让距离冷了亲情才好。”说着陈鱼又眼扫了一圈几位表叔，希望他们都能听得懂，虽然对他们心中的计量不甚明了，但陈鱼可以肯定，他们必是没怀什么好心思的。
见几位表老爷都低着头做喝茶沉醉状，陈鱼暗自叹了口气，遂吩咐端阳道，“你一会跟去表老爷们的院子里瞧瞧，看有什么不到之处没，有什么缺的差的赶紧给补上，以后每天早晚两次，都过去看看，别让表老爷们说咱陈家错待了客人，从明儿起你就不用在我跟前当差了，用心打理好表老爷们的日常就好。”
端阳轻声应诺……
陈总管也附和着说一定会帮端阳姑娘照料好几位表老爷的起居，心中却暗挑着大姆哥儿：都在盛传陈家大小姐双十年华就担负着平江吴家的大小事务，实属一位理家好手，不止将一家大小打理得妥妥当当，就连那些错综复杂的各种关际都处理的让人挑不出理儿来，一时成了江南各地优秀主母的典范。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位主母也不是个软骨，看似漫不经心主出来的话，都隐藏着深意，看来老太爷还是疼自己的，能让自已在这位大奶奶手下管事，定是不会辱没了自己。
几位表老爷又各自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废话之后，见主母面露疲色，才起身告退，临走前，大表老爷很善意地将秀芸留了下来，说是让她陪大奶奶说说话儿，解解闷儿。
陈鱼吟吟笑着，边嘴上道着谢，边起身相送，直到将几位长辈送出了角门，看着各位表老爷与在角门守着的家仆们，浩浩荡荡地远去，才收回视线，问身边的碧竹，“刚刚出门时见着梅染领着使女往小厨房里搬东西，是什么？”
碧竹暗叫一声不好，拍了拍光洁的额头，有些难为情地道：“小姐，早晨映云过来请安，说是今天有娘舅来访，大爷准了的，特地向您再报备一声儿，奴婢见您睡着，就应下了……这一忙活起来就让奴婢忘到了天边儿，梅染在着人搬的东西是映云娘舅从北面带来孝敬您的土产，奴婢也粗粗地看了眼，都是些菜干肉干之类的东西。”
陈鱼胡乱地点了点头，见着已西斜的阳光正舒服，身上的骨头也睡得有些发涩，于是提议着，“表妹，陪嫂嫂往小花园走走可好？”
秀芸先是一愣，娟美的小脸上满是错愕，好半晌才迎了两步，走到陈鱼身边，轻扶着她的手臂，“嫂嫂不要嫌弃了秀芸愚笨才好。”
陈鱼拍了拍秀芸的手，没再多说什么，两人相携着穿过角门。
说是小花园，只不是一有几株开得正茂的梨树，枝头上已经绽满了萦白的小花，再加上一塘不足十平米的金鱼池，前两日陈鱼见天暖了起来，要人下了百余尾红色锦锂，一直都没有来看一眼，刚刚想到了，又觉得跟一个土生土地长的大家闺秀没什么共同语言，所以陈鱼才想着逛逛园子也是不错的主意。
感觉秀芸的身子有些坠，陈鱼不解的回首，见着秀芸原本粉光细腻的小脸上正凝满了苍白，奶瓷般的牙齿在光源的映称下光洁闪亮，此时却正死死地咬在润泽的唇上，看着陈鱼不由怔怔，连带着感觉胳膊上的手，也冰冷起来……
“表妹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嘛？”陈鱼心道这位小祖宗怎么才离了家人的视线就开始不对劲儿起来了……这要是在自己身边出了什么差错，陈焱那可不得炸开了锅啊，才想唤来不远处的碧竹去请大夫，却见……
秀芸又狠狠地咬了两下唇，仿佛下定决心般，看得陈鱼一阵心疼。
“请大奶奶成全秀芸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