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1 / 1)
坐车来到谢公馆,景悦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秦照初从里头走出来。
“表姐,你怎么在这?”秦照初是景怡的舅表姐,景悦便也跟着妹妹唤。
秦照初抬头见是景悦,笑着迎上去,道:“景悦,你回来了?”
“是啊,羽杉要结婚了。我得做女傧相。”
“说起来,我今天也是因为这事来的。”秦照初说着便叹了口气。
景悦见秦照初面露失望之色,忙问:“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我爹!怎么说他就不许我去上海,没办法,只好来回绝羽杉了。”
原来是这样。
“这么说,这次我只能一个人去了?”
“恩,是啊。”秦昭初有些无奈的说,叹了口气后又道:“好了,我不同你多说了。你快进去吧。”
“恩。”景悦点点头,送别秦照初后径自往谢羽杉住的院子走去。一走进院子,就看到谢太太也在,正帮忙张罗着婚礼上的物事。
谢羽杉眼尖,第一个看见景悦,“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谢太太闻言也扭头,见是景悦,忙道:“景小姐来了。快来人,去沏茶。”
“不妨事的,伯母。我今天来,是想问问做女傧相的事。”
“说起这女傧相啊,原是定了你跟秦家姑娘的。只是今天秦家姑娘却说是不能了,这临时我该找谁去啊?”谢太太对着景悦发了一通牢骚。
景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其实表姐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只是秦团长为人较为固执罢了。”
“你也不必为她开脱了,他们秦家看不起我们谢家,我们倒也不必求人家。景悦,我说句不该说的,你在家中身份尴尬,也是你心地好,随你妹妹当他们秦家为亲戚。可若是换了我,像秦家这样的人家,我是怎么都不想沾的。”
“哎哟,妈,瞧你,都说到哪里去了?”谢羽杉适时的插嘴,圆了圆场子。
“知道了,我走了,你们好好聊。”
待谢太太走后,谢羽杉忙拉着景悦的手道:“景悦,我妈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其实,你母亲说的也不无道理。”秦家行伍出身,那时母亲下堂求去,又碰上时局不稳,父亲才娶了秦萱。景家世代书香,可秦荣,说句不好听,就是个土匪。所以当初秦景两家联姻,外界都说是秦家高攀了。
“诶,别提这些了。快来看看,我这婚纱,好看么?”谢羽杉小心翼翼的捧起婚纱,在身上比了比。
“好看。”景悦歪着头,看着谢羽杉幸福的样子,由衷的道。
谢羽杉开心的将婚纱放下,说道:“你知道么?这婚纱,是他托人从法国定做了运过来的。”
“那你未婚夫真是有心了。”
“那是,不然我也不会非君不嫁了。”说着,又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傻笑起来。
景悦见她这副模样,唯有微笑,忽的,她又想起表姐的那桩事,便道:“对了,你这边缺了一个女傧相,可怎么办啊?”
谢羽杉倒并未这么担心,道:“我跟向东说,他朋友多,总能解决的。再说,缺一个女傧相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恩。这倒也是。”景悦说着,又看了看谢羽杉明艳的脸庞,说道:“早前你一直说,毕了业就要结婚,没想到是真的。”
“呵呵,怎的如此惆怅?”
“等你嫁去上海,我们便没那么多机会聚聚了。”结了婚,自然是与做姑娘时不同的。
说到此,谢羽杉也有些伤感,“这倒也是。真真应了那句话,有舍有得。”
“对了,男傧相那边都请了谁么?”景悦岔开话题,不让这种感伤缠绕。
谢羽杉“咯咯”的笑起来,道:“莫非……密斯景要从男傧相里头觅得佳婿?”
“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景悦忙作势要打她。
“我不过是同你开开玩笑而已,不必当真。”谢羽杉若有所指的顿了顿,道:“这次男傧相一共请了两个,一个就是你的青梅竹马冯少爷,还有一个么……”
景悦素来知道谢羽杉的古灵精怪,故意不答腔,等着她自己接下去。
果不其然,谢羽杉按耐不住,怪怨道:“你怎么不接话啊!还有一个么,就是北平汪家的五公子,汪简汪世樊。”
是他?
一想起他,景悦便会想到那柄袖珍如意。那柄如意之于她,就是个烫手山芋,这么放着也不是个事。既然他也要去,那不如到时便将那如意还于他,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景悦?”谢羽杉见景悦若有所思,唤道。
景悦回过神,恍然一笑,道:“怎么?”
“你想什么呢?”谢羽杉倒也不甚在意,未及她答,便又继续道:“你可知,那个汪少爷是从国外回来的。他们汪家同外国人关系很好,可能就是这种原因,此人行事略微有些放荡,好似与一些戏子之类有些交情。我倒不是看不起戏子,各有各的出身罢了。再者,想梅兰芳梅博士这样的人物,又有谁敢看轻了去的。只是,印象中,还是与向东有所不同的。”
听谢羽杉这么说,景悦心里更加打定主意,势必要将那如意还回去。瞧此人的行事作风,恐怕也不是第一次这般主动的与女子交往。既是如此,她亦不必有所顾虑,待她还回如意,那久经风月想必也会明了的。
再与谢羽杉攀谈了会,景悦便告辞了。
回到景公馆,景悦径自往上房走去。见到绮秀,便问:“绮秀,太太她们散了么?”
“回大小姐话,太太们早散了。这会子,太太正和老爷在吃饭呢!”说着便弯了弯膝离去。
吃饭?
看这天色,倒不像是平日里食晚膳的时辰。难不成,这么些年,竟变了规矩她不知道?
走到上房的膳厅,果不其然,景林景太太还有景怡景慷都在。
景林位置正对着大门口,见景悦来了,忙招呼道:“景悦,来,坐爸爸旁边。”
景悦依言在景林身旁坐下,刚一落座,景慷就道:“姐姐,天津好玩么?”
“恩,还可以,就是风大,还是杭州好。”
“这是自然,杭州是家,自然比那天津好多了。”说着,景林又问:“你这次去,如何?”
这话问的很微妙。
如何?
你母亲的新先生如何?
你母亲如何?
他们如何?
景悦思量了一番,答道:“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景林眯起眼,慢慢回味这四个字。
都好,她怎会不好呢?
都好,她好,他……也好。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僵硬。景太太是一早就听出了话外音,气不打一处来。这么些年,她为他付出这么多,可结果,他仍是对前妻念念不忘!
转而,景太太又想起今日白天,景悦来了也不来请安的事情,心里更是恨,直用筷子搅着米饭。
“妈?你怎么了?”景怡注意到景太太的异样,遂问道。
景太太回过神,缓了口气道:“没什么,打了几圈牌,有些累了。”说着,她又转了话头,道:“对了,景悦。今儿个你怎么来了也不来打声招呼?”
“哦,我下午来时,见太太正与人打牌,心想不便打扰,便让绮秀传了个话,打算晚间来请安的。只是不成想,今日竟这么早用膳。”
“是呀,今天吃饭好早,我都不饿。”景怡接茬道。
景太太瞪了景怡一眼,又看向景悦,心生不满,暗道,嘴巴上说的好听,可这做出来的事情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是吗?”她不咸不淡的回道。
景悦听这话音,似乎是景太太对她有所不满。虽说她们心有芥蒂,面和心不合,可是平日里她亦不会明目张胆的,何故今日她会如此紧追不放呢?
“好了好了,待吃完了饭,让景悦再给你请个安不就行了么?吃饭!”景林与秦氏向来相敬如宾,只是今日却对妻子如此狭窄心胸有些不满。于是便沉了脸,自顾自的吃饭。
过了半月有余,景悦便随着谢家的送亲队伍去了上海。
上海的初冬,不及北方的寒冷,还带了些秋日的凉爽。就是这个深秋初冬的季节,浙江交通次长之女,江南三秀之一的谢羽杉嫁给了沪上面粉大王之子阮向东。一个出身政界,一个出身商界,在外界看来只当是一场政治婚姻。可是也只有两人的密友才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情是轰轰烈烈,来之不易的。
景悦作为谢羽杉的闺中密友,自然无可厚非的担任了女傧相。另外一个女傧相原本是定秦照初的,可惜秦团长对于女儿舟车劳顿的很是不放心,便只得作罢。
景悦是到了谢家才知道另一个女傧相是京城名媛汪筝。而两个男傧相自然就是新郎的朋友,冯威和汪简。两男两女四个人,都是年轻漂亮的,站在容貌出众的新郎新娘旁边,倒也是锦上添花了。
阮家住的是洋楼,一共三层,一楼一进门就是一间可容纳一两百人的大厅,装修的金碧辉煌。大厅里鬓影衣香,景悦同冯威一早就相熟,自然谈得来。两人便在休息室说笑,汪简就这么走进来,打趣道:“怎的一眨眼就跟做了筋斗云一般?”
“亏你还是中国人,竟这般比喻。这下子,不就把风流倜傥的冯公子和如花似玉的景小姐说成是美猴王了?呵呵呵……”轻扬的声音便接着汪简的话传进来,正是另一位女傧相汪筝。
景悦忙站起来,微笑道:“汪小姐。”
冯威却没有景悦这么拘束,走上前去给了汪简一拳,戏谑着道:“汪少在外国待久了,连中国话也不会说了?还不快点介绍介绍。”之前四人都忙着帮新人招呼客人,一直被说上话。
汪简懒懒一笑,对冯威和景悦道:“这位是家姐,汪筝。现在正在盐业银行做翻译。”
果然如此。景悦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这位女性定是汪简的亲戚,只是没想到竟是亲姐姐。
冯威忙行了个西式礼,执起汪筝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说道:“密斯汪,在下冯威,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显然汪筝对于冯威的风趣十分欣赏。
汪简见了却直摇头,无奈的说道:“竟把我的台词也说了。”说笑完,又转头看向景悦,嘴上却道:“四姐,这位是浙江财务总长家的大小姐,景悦景小姐。”
景悦故意无视那投来的灼灼目光,微笑有礼的回道:“你好,汪小姐。”
汪筝见景悦举止有礼,言语轻和,不骄不矜,之前就已有好感,现在又见弟弟如此反常,心下更是起了结交之心,忙道:“你好,景小姐。初次见面,还望我们以后能有机会多多交往。”
“荣幸之至。”说罢,景悦又看了一眼汪简,心中却在忧心如何将如意还给他。正思索间,却又听到汪筝问道:“对了,听闻今日那两位新人,倒是有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经历。不知你们几位好友可否解答一下?”
“说道这密友,恐怕非景悦莫属了。这样子旖旎的事情,也只有女儿家会对密友说。我这里啊,是一概不知的。”冯威戏谑的道。
闻言,景悦嗔怪的看了一眼冯威,真是给我出难题。
倒是汪简开口替景悦解了围,道:“这恋爱经过由别人讲述恐怕不是很好。何不待礼成后,由新人自己讲述呢?”
“是啊,我赞成!”景悦翘了翘嘴角,真是个好主意。
汪简鲜少见到景悦这般的俏皮模样,心下竟有些后悔,便将刚刚那一幕拍下来。说起相机,他倒是想起之前被冯威偷拍的两人的照片已经洗出来了。倒不如趁此机会赠送给她,也算留个初次见面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