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承诺（1 / 1）

青尤说的没错，十五天后，陆通突然在家中暴毙，盛传死因诡秘，有的说是被自己的夫人毒死的，有的说是与家中丫鬟暗通，被岳父发现，一怒之下被刺死的。总之是死了，而且死的不明不白。在陆通死去的第二天，庄生知道了此事。卫记舫在上呈武帝的折子中这样写道：“身体久病，靠补药维持精力，多年为都城大小事务操劳，昨日进补时骤然咳嗽，异物逆入呼吸命脉，不治而亡。”

武帝感其忠孝，追封陆通为孝伯侯，并亲自拟旨安抚卫记舫。庄生觉得这件事不象卫记舫上书的那样简单，也不会是坊间流传的那么离奇，他隐隐感觉陆通的死与绡红楼有关系，准确的说，是与绡红楼的宝儿姑娘有关系。那日，他派小乙跟踪薛家七霸，从一人嘴里得知，他们七个是被陆府买通，到绡红楼去寻衅滋事的。那人说陆老爷对秦宝儿极其不满，特意嘱咐说让他们该下手就下手，不必留情面。而那日，秦宝儿也曾亲口对他说，她到陆府就是为了取陆通的性命的。这两件事加在一起足以说明：陆通之死，秦宝儿有着重大杀人嫌疑。不过，他也只是推断，没有丝毫证据，更何况，连卫老头和她女儿都没有追查陆通的死因。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追查起死因，他说不定也会偏袒着秦宝儿这边，毕竟人家救了他一命！

陆通的死与青尤到底有没有关系呢？当然有，不但有而且可以说青尤是蓄意谋杀。在卫记舫寿诞当天，青尤杜撰出了一个“银叶混元茶”，内有银杏叶、鹌鹑蛋壳、树洞长出的红菇，还有蚯蚓吐出的泥浆。这几种东西都源自自然界，几种东西毫无关联，凑在一起作为茶饮用，对于人体没什么坏处，但其实也没什么大作用。自然万物是相克相生的。红菇是一种菌类，一般长于树洞边缘，当它与鹿茸一起食用时就会产生强烈的毒气，此毒气被人吸入后片刻昏迷，不出一个时辰必死无疑。也就是说，这两种东西若同时服用，或者前后服下，就等于自杀。那陆通正是常饮用野参鹿茸酒的，得了宝儿的茶方后，那日好不容易凑齐了几样东西，炮制出了混元茶，晚饭后特意与卫记舫同饮，结果就出了事。卫记舫也喝了此茶，人却好好的，根本没事，所以，他也就压根没把陆通的死因联想到这茶方上。

青尤是如何得知陆通喝鹿茸酒的呢？这也是她的谨慎，在参加陆府的寿诞之前，她早已暗中吩咐绡红楼的门丁赖头去打探陆通的日常饮食起居情况。赖头是义父收下的人，正愁没机会给青尤做事。得了这个任务，很卖力的打探……这才得了信息，青尤也就想到了这个能够金蝉脱壳的杀人办法。陆通的死，在绡红楼的大厅里被客人们当作桃色新闻议论了好一阵子。绡红总有些遗憾，少了陆通这个暗中扶持的人，绡红楼若再遇到大事也许就不那么容易应付了。不过，好在现在绡红楼也强大多了，一般的情况都是能应对的。

青尤的房间。绿荷坐着，用双手打着一个红璎珞。红红的一个元宝耳上印着金黄色的一串小葫芦，颜色鲜艳，让人爱不释手。

“姑娘，听说那陆通真的死了！”绿荷低着头，与青尤闲话。“那日咱们在他府上时还好好的，活蹦乱跳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什么活蹦乱跳，早就该死的，老天收他收的太晚了！”青尤无事，坐在那里看绿荷做活。

“他送了我们那么多金子，不会是自己心疼想不开，气死了吧？”绿荷揣摩着说。

“恩，可能，气死就气死吧，气死一个少一个。”顺着绿荷的话，青尤继续打着哈哈。

绿荷很疑惑的抬起眼，瞧见她家姑娘幸灾乐祸的模样，原来她家姑娘是高兴别人死了。转而又问：“那么多钱，我们一辈子也花不完了吧？”

这下可又把青尤给逗乐了，心里笑的不行，脸上却没做出笑的样子，装作极认真的回答：“是的，姑娘我花不完就给你做嫁妆，你花不完就给你的子孙做嫁妆，我们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花不完。”

绿荷终于听出青尤说话不对劲了，才晓得姑娘又逗趣她，很不满的撅嘴。“我说的是实话。我五岁的时候，我娘存了50个铜板，一年过去了，我们才花掉20个。我们20个铜板能花一年，那这么多金子可不是一辈子也花不完吗？”

青尤听她忽然提起幼时的家事，轻声问道：“你家只有你和你娘吗？”

“是啊，我爹爱赌钱，我三岁的时候他欠了别人的赌债，被人堵在家里打死了。我娘怕那些人拿我去抵债就连夜从村里搬走了。我和娘流落到都城外的村子生活。我十一岁的时候，我娘病死了。为了埋葬我娘，我卖身到承玉街，后来被楼主看上，又到了绡红楼。”绿荷边说着，手里依然在熟练的编织着。红色丝线不断跳跃着，如同点点红艳的火苗。

青尤坐在绿荷对面，静静的看着这个笨笨的可爱的却实在的有些发傻的女孩子，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从小到大，她是要什么就有什么，从不晓得还有人是在那样的生活着。

“绿荷，你怨恨吗？”

“怨恨什么？”看青尤认真的问自己，绿荷茫然，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怨恨你的父亲，他生你却不养你；怨恨你的母亲，不能让你过如意的生活；怨恨那些讨债的人，丧尽天良草菅人命；怨恨这个社会，把你推进黑暗的深渊”青尤每说一句，绿荷的嘴巴就张大一点，等青尤说完，她忙放下手中的丝线，连连摆手。

“姑娘为什么这么说？我为什么怨恨父母亲，我的生命就是他们给的，没有他们就没有我啊，还有，现在，我在绡红楼里跟着宝儿姑娘，觉得自己很幸福啊。真的，我觉得姑娘特别不一样，我以后一辈子都跟着姑娘，姑娘到哪我就到哪姑娘以后不会不要我了吧？”绿荷突然意识到或者她家姑娘以后有了更好的去处就不需要她了，整个人无端的恐慌起来。

青尤十几年被磨练得如钢铁般坚硬的内心突然被这小丫头悄悄软化掉了一个角落，她不知道她的心里是高兴还是难过，又或者有一点不知所措的紧张，看着绿荷探求、慌乱的眼神，她匆匆而笃定的点头。

“不会的。”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承诺了一辈子，也就意味着她从此会慢慢走进她的世界，而她也将体会到一种与人相依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这些在她的生命中曾经缺乏的东西，都是绿荷这个小丫头逐渐要教给青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