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3 番外三：忆（伍）（1 / 1）
“喜欢这个小东西么？”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半空中红色星尘渐渐聚拢成为一个人形。双臂环胸，面带笑意的闭眼美男对着壁开口道。
“它……是什么？”壁看着自己手指上大快朵颐的小家伙，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这是……神宠吗？！不对，这位君上应该不会送这种东西。虽然神宠有的会成长成为很强悍的战宠，但是也不排除会变成纯粹的观赏性宠物。
“你现在最需要的东西，看样子它很喜欢你。”闭眼美男缓缓落入水中，立在壁身边，伸出手指蹭了蹭小龙的头。
小家伙没搭理他，使出吃奶的劲吮吸着壁的血液。直到吃得肚子鼓鼓，小龙才顺着壁的手臂攀爬环绕到另一边手臂，最后一头扎进了壁的左手手心消失不见了。小龙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轮发光的蓝色法印，法印进入了壁宿的掌心，渐渐地隐没。
“这……这是……”壁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左掌，掌心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却又能够清晰地感应到有什么东西蛰伏其中。闭上眼睛，他通过血脉之力感受了一番，然后越发惊讶的看向了闭眼美男。“这……这怎么可能？！这个小东西，居然比我的伴身武器更加的契合我的灵魂，我的血肉，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它居然能够隐没于我的血脉之中，怎么做到的？！”他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看样子你很喜欢，那我就放心了。不如试试看，看它能否真正为你所掌控？”闭眼美男说话间便退开了些位置，像是给壁让出地方。
壁看了看男子，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摊开掌心向天。唇角蠕动几下，一轮蓝色的法印随着吟唱声出现在了掌心，他伸出右手悬空于左掌之上，做出拉拔状。随后，一个栩栩如生的龙形刀柄从法阵中缓缓升起，随后被他右手握住一扬手拔了出来。刀身带着一串银蓝色的星尘，在空中划出了漂亮的弧度。双掌合并握住刀柄，微微一错。单刀一分为二成为双刃。两手勾着刀柄挽了个刀花，壁脸上的笑意再也无法遮掩。
喜欢，太喜欢了，超级喜欢的。可以随心所欲幻化成各种样子的武器，正是他心心念之物。不管怎么幻化，他还是最喜欢双刃的形态了。几乎是无意识的，他舞动着双刃，开始在水中演练招式。水波似乎完全没有给他造成阻碍，挥劈刺砍、闪展腾挪，他犹如一尾活龙翻腾在这水中。
闭眼美男抱臂微笑，微微点头。‘看见’他这么欢喜，他似乎也觉得十分欢喜。这孩子这样恣意飞扬的星魂真是太美了，他的血液都隐隐沸腾了，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这星魂被摧毁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光景。心神激荡，他忍不住捂住胸口。这种感觉真的好奇妙，他是第一次这样的迫切……不行了，再呆下去他就要忍受不住了。于是，闭眼美男当机立断一旋身化为红色星尘消散在空气中。
“哈哈哈哈……太好了，就是这种感觉……哈哈哈……”随着壁的恣意欢笑，双刃也发出欢快的龙吟之声，悠扬激昂扩散在这仙湖之上。“我决定了，就叫它龙吟刃，君上你说可好……”他欢喜的一回头，却发现四下里静悄悄空荡荡的，原本一直站在距离他不远处的男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君上……”壁忽然就觉得心里似乎也空了一个地方，他握着双刃呆立在水中，久久不能回神。
战争越来越白热化，神将也好幽冥兵也好都折损无数，军心动摇的越发的厉害。壁也已经很久没有去往仙湖，自然也再没有见过那位神君。在战场的夹缝中得到片刻喘息的时候，他总会看着手中的龙吟刃想着那个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会想到他，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可是他就像是在自己心里扎了根。一不留神，就冒出了芽尖。
“啊——————”一声凄厉的嚎叫响彻云霄，壁脸色一变收好龙吟刃便往那座最大的营帐飞去。玄武星君大人是不是又发病了，这一次似乎更严重了，他忧心忡忡。除了战事胶着，最令人不安的就是玄武星君的改变。
壁冲进大帐的时候，其余六星已经在里面了，正手忙脚乱的按压着玄武星君防止他伤害自己伤害别人。
“啊——”玄武星君面目狰狞，光裸的上身浮现出丝丝黑色脉络，手臂上的筋脉鼓起，整个人显得十分可怖。他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声，身上那些黑色脉络如同活物一般正渐渐逼近心脏的部位。
斗宿出手如闪电，数十根极细的木刺扎在了黑色脉络之上。那黑色脉络扭动起来，就像是某种虫子一般挣扎着。斗宿指尖亮起青色光团，然后一指一指点在那些黑色脉络之上，随着青色光点落下黑色脉络便如同白雪遇到烈阳，瞬间消弭。忙活了好一会，那些黑色脉络总算是再度被逼退，缩回了玄武星君侧腹的伤口处不再动弹。
斗宿擦擦额头上的汗，轻轻舒了口气，眉头却无法舒展。“暂时压制住了，可这邪气我却是无法逼出的。这东西速度越来越快了，我们动作再慢点就让它跑大人的心脏了，那处理起来就很麻烦了。”
气氛瞬间十分沉重，众星宿虽然着急却是毫无办法。这种诡异的邪气也是无意中出现的，之前大家都以为是四神幽冥域的死气，后来发现不单单是他们这边的将领兵士伤口会出现这种东西，幽冥兵那边也有不少将士中招。据说玄武魔君也受了这种伤，两军一对峙发现彼此的军士中有不少人的兵器都附着了这种邪气，所以此刻休战就是为了查出这种东西的来历。
“大家都小心些吧！总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好像就是针对两界的阴谋一般。大人，您还好吗？”壁宿看了看众人，轻声道。再看玄武星君已经渐渐恢复过来，只是大汗淋漓的模样有些狼狈。
众星宿将玄武星君扶到位置上坐好，这才松开了对他的钳制。玄武星君摆摆手，一脸疲惫显然还没缓过劲来。又休息了好一阵，他才终于缓了过来。饮了杯茶，他沉沉开口道。“这东西太邪乎了，我刚刚感受到了，它不是想杀死我，它是想控制我。绝对不能让它进入我的心，不然我的本心就守不住了。”
众人心中一惊，原本就是有所怀疑，如今却是被验证了。一个个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室宿更是一拱手告退快步离开大帐。他要去让打扫战场的将士将陨落的士兵尸体投入焚天火中焚尽，避免传染。
邪气的事情非但没能压制，反倒越演越烈。在他们反应过来之时，被控制的士兵已经占据了大部分。于是，最惨烈的一战爆发了。身边的同伴忽然就兵戎相向，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杀死。受伤没死的，则是会极速的被邪气控制，加入杀戮之中。
壁宿和其余六星散落在玄武星君周围砍杀被控制的神兵，防范着冷不丁冒出来的暗杀者。他们想要护送玄武星君离开极北战场，这里的混乱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了。只能尽快离开，赶回神庭禀告天帝座这里的情况。但是情况似乎对他们很不利，有人想要把玄武星君永远的留在战场上。
壁宿一刀劈退突破神兵冲过来的邪兵，却听得身后闷哼一声。回头一看，玄武星君正捂着血流不止的侧腹的伤口，脸色十分难看。他赶紧掠过去扶住他，叫来斗宿替玄武星君施针阻止邪气迸发。
壁宿正一面皆备一面看着斗宿帮助玄武星君抑制邪气，后颈却忽然寒毛竖立。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转身，双刃架在胸前推出，堪堪的挡住了迎面劈过来的长刀。身体却也被刀砍的力道推得后退了好几米，脚下的泥土都被他弄出了一道深沟。看清来人，壁宿心中‘咯噔’一声，怎么会是他？！
站在前方拦住他们去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百年来常常与他相聚湖边的闭眼美男。此时的他穿了一套黑红相间的长袍，手中的刀大概是从地上随意捡的。他依旧是双目紧闭，刀在面前晃了晃，像是在‘端详’武器一般。
“君上……”壁宿低低的喊了一声，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这个人，对于他漫长的生命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很短暂的相逢。但是就这短短的相处，却令他难以忘怀。更何况，他手中还握着他送的刀刃。
“因为知道很快就会见面，所以那时候我没有说再见。小星君，好久不见。”男子面朝着壁宿，笑得如沐春风。壁的心却沉了下去，冰冷的寒意刺进了骨头缝里，冷得他心脏都快要僵住了。
没有赘言，两人天上地下大打出手。飞沙走石、天昏地暗，这是真正的神祗之战，并非平日里如同闹着玩的两军对决。刀锋落处，天地间沟壑条条。刀刃所向，大地千疮百孔。两人的争斗，撕裂了空间，一条条黑色的缝隙凭空而现，闪躲不及的人顿时就空间裂缝被吞噬撕裂。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的退开，使得他两人方圆百里空无一人。
壁宿心里很乱，手下出招却越发狠厉。就一错眼的功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手中双刃合并为一把长刀，狠狠的穿透了闭眼男子的胸膛。两人在半空中翻滚了几圈，重重摔落在地面。手中的长刀穿透了男子的身体，深深的扎入泥土中。那人却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有金红色的液体徐徐从他口中滑落。
“小星君，为什么要哭呢？”男子摸了摸壁的脸，拂开他凌乱的刘海。
壁现在才知道，虽然自己依旧牢牢握住刀柄，脸上却已是泪流满面了。眼前一片模糊，模糊得他无法看清楚这人的脸孔。远远地有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却遥远得好似在时空的另一端。眼角的泪水被无比光滑的手指抹去，那人摸着他的脸颊声音却依旧含带笑意。
“别哭啊！小星君，离别只是相聚的开始，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相信我，一定会的。”男子抬手在自己胸口的伤痕处一抹，指尖托着一滴晶莹的金红色。他嘴唇动了动，那金色和红色分别开来。金色的落回了男子的心口，红色依旧停留在他指尖。他举起手，将那滴鲜红摁在了壁宿的眉心。
壁宿只是觉得眉心微微一痛一热，然后就再没有别的感觉。松开一直紧握着刀柄的手掌，他摸了摸额头。指尖下，眉心有着圆润的触感。这是……
“我将这滴心头血分为两瓣，一瓣点于你眉心，在你身上烙下属于我的烙印。一瓣留在我这里，这样不管九天还是黄泉，我都能够找到你的。”男子呛了一下，更多的金红从他口中溢出。壁宿有些慌张地伸出手，想要替他抹去。
“为什么……为什么……”壁宿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他为什么要故意让自己杀死他？！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为什么会这样？
“高处不胜寒啊！我只想自由一点，再也不想被困在这方世界里。”男子‘端详着’壁宿眉心的血痣，笑得十分满意。即使呼吸越来越粗重、越来越困难，他也没有太多痛苦的表情。“我无法杀死自己，只能用属于我的东西炼制出诛神之刃，借由你的手来了结我的命。抱歉，不小心利用了你。”
“你都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至今仍不知道你叫什么。你是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道。你从未睁开眼过，你如何能认得出我。你利用我做了那么多，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既然你感到抱歉，那就告诉我啊！”壁宿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的想要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男子抚摸他脸孔的手顿住了，然后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响起。“我是焚烬神君，单名一个灭字，记住我的名字。还有，既然你希望我的眼里能印入你的身影，那么你就再没有后悔的机会了。”男子一字一句的说着。
“我不后悔……”明明心里很害怕，壁宿却依旧坚定不移的回应了他。
男子勾起一抹令天地为止失色的笑容，然后缓缓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那是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整个眼眶里充斥着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殷红。那殷红中，壁看到自己清晰的面容以及眉心的血痣，泪水再度滚落眼眶。
“好美的红色……灭……再见……”壁宿只来得及说出这几个字，身形便如同尘沙消散在了天地之中。
“一定会再见的，小星君……我是毁灭一切的上古神祗，我的眼中藏着可以焚尽一切的混沌之火。让我睁眼的代价，可不是你能承担的……小傻瓜你后悔了吗？”灭再度闭上了眼眸，仰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一道深蓝色光芒冲向天际，紧接着穿透他身体的长刀化作一道浅蓝色光芒紧追那道光而去，一前一后的两道光芒划破天际撞入黑色的虚无之中。胸前的长刀不见了，那伤口却是没有愈合，依旧是破了一个洞的模样。
灭静静地躺在那，任由金红色血液从伤口流淌而出。身体下面出现了一轮金红色的法阵，金红的纹路如同藤蔓一般蜿蜒曲折。忽然间，光芒大盛，映红了半个天际，光芒之中一抹最漂亮的金红色飞射而出，追随着先前两道蓝光小时的方向划破虚空坠入虚无。法阵卷曲起来，包裹住灭的身体缓缓下沉，看起来就像是被土地吞没了进去一般。
随着焚烬神君身体的消失，原本满是尘土的大地开始块块龟裂，如同蜘蛛网一般蔓延而开。方圆千万里的土地，所有的生命消失殆尽化为粉尘。撤退不及的神仙幽冥或是邪兵，统统化为沙尘消散。在这极北的战场，一片谁也无法跨越的死亡之地彻底的隔开了四神天外天与四神幽冥域，让这极北的战场再无战场。
“九九……九九快醒醒……”殷无咎迷迷瞪瞪被人摇醒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艾斯，有什么事吗？我还没睡够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殷无咎歪着头看他，一脸的孩子气。
“不能再睡了，一会要吃晚饭了。再睡你晚上就睡不着了，快去洗把脸收拾一下，我们下楼。”艾斯布莱特温莎将他拉起来，推着他走进浴室。
捧了把水洒在脸上，殷无咎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脸，然后抬手抚上了自己眉心晶莹透亮的红痣。
一双手臂环到他腰上，下巴杵在他肩上，与他一同看着镜子里的倒影。“宝贝儿，在看什么呢？！”
“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殷无咎微微皱眉，“可是我想不起来我梦见了什么，好奇怪！我的记性一向是很好的。”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梦那种东西又不是真的。”艾斯拿了块毛巾温柔的替他擦干净脸上的水，然后替他整了整衣领。“好了，我们下楼吧！”语罢，牵着他的手就离开了浴室往楼下走去。
有他牵着，殷无咎便在后面开起小差来。到底是梦见了什么啊？似乎很悲伤，又似乎很开心，似乎也有一点点思念。算了算了，就像艾斯说的想不起来就算了吧！珍惜当下便好，何苦追忆从前？这辈子啊！紧紧握住这双手就是了。想罢，他便用力地回握住艾斯的手掌。走在前面的人回过头来，对他露出了颠倒众生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