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四十五章 桃花镇（1 / 1）
倾云公子以他所言行事，白羽一直在他身边，倾云公子夜里会把座驾搭起，接着就说给白羽治病，而在里面呆半个时辰，到底他怎么给白羽治病竟然没人追究。
一天天很快过去，白羽始终都未曾醒来，但于彦却也似乎并不担心也不是很在意，反而像是在游玩的贵公子，自在无拘无束，但或许其实是因为慕容山庄近百个人跟在后面，他才真的不担心倾云公子耍手段。
对于身后有百余人，倾云公子自然是知道，但也不以为意，凤如卿此行本来就只是因为倾云公子，所以也不多言。接下来的旅程莫名的安静，大家都客气地上路，也不再有任何骚扰，或许就是慕容山庄那百余人的功劳。
乔玉蝶莫名安静了，陈祥依旧话少，和于彦脸照面都没有，双方都无视彼此，若不是陈祥并没有和于彦有任何摩擦，或许太多人会以为他们是仇敌。
两月之后，众人到了一个有人的小镇上，已经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而这个镇也恰好叫桃花镇，遍植桃木，但桃花镇的由来却是因为一株从未开过花的千年桃木。
倾云公子让众人停留在这儿三四天，他列了清单让众人储备粮食和水，说是为了接下来在荒漠的生活所需，没人知道他哪来那么多银两开出高价让这个并不大的镇上的人将除去口粮外的所有粮食都卖给了他。
而包括凤如卿，陈祥、于彦、乔玉蝶以及倾云公子的婢女在内的几十个人似乎谁都没有怀疑，这些粮食和水一集中起来，几十个人瞬间似乎都变成了商旅。
众人在镇上忙了这三天，要歇最后一夜。而这一夜，倾云公子突然告诉大家说白羽醒了，接着将人交了出来。
于彦和慕容山庄的人来接白羽，白羽看了眼站在门外的凤如卿，欲言又止，凤如卿并不介意当初白羽对他做了什么，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白羽已经不是白羽。最终，凤如卿物化，白羽还是低头沉默地走了。
因为大家虽然说是一道，但人数太多，镇上也没什么客栈，所以大家就分开住在了镇上的不同人家。倾云公子和婢女住的这家院子里，正好就是那一棵据说是千年桃木的人家，树干冲天，倾云公子说他偏爱那一株桃树，虽然那株桃树据说已经千年未开过花。凤如卿出于倾云公子的安全也留在了这边。
倾云公子交出了白羽就返身回屋，于彦停在楼下，让别的人离开，他自己对楼上的凤如卿道，“在下不知是否可以和凤公子把酒言欢。”
凤如卿沉吟，正考虑要不要答应。
“很抱歉，在下与凤公子有要事相商。“倾云公子又轻笑着走出门，桃花花瓣飘落发间，白色的长袍，随风轻摇，瞬间恍若仙人。
“那，在下改日。”于彦似乎怅然，转身离开，经过门口对上了陈祥。
陈祥并不说话，只扫了一眼于彦，接着直接进了院子，于彦也没多停留。
“倾云公子，有何要事？”凤如卿问，目光不自觉地移开。
倾云公子轻笑，似乎并未注意到凤如卿的举动，道，“接下来还有十天旅程，只要我到了天绝镇，你就可以回秋水宫或者乔家庄。秋水宫离这儿只有百里。”
凤如卿微惊，“是吗？”师父还好吗？凤如卿不自觉地看了眼身上的玉箫。
他的动作然没掉出倾云公子的眼睛，倾云公子对月下的枯树仰头，闭眼任凭微风中的桃花瓣亲吻脸颊，接着遗落满衫，缓缓道，“我们再喝一次酒吧，就像当初冷公子还在的时候，正好我这儿还有最后的桃花酿，合情合景。”
凤如卿点头，“好，在下却之不恭。”
两人就坐在楼间的走廊上举杯，酒过三巡，倾云公子笑道，“你第一次就醉倒在我和冷公子面前，而这次，再喝下去，却是我要倒了。”倾云公子起身，道，“可否吹首曲子？为我吹一次。”
凤如卿沉默片刻，最终缓缓点头，“好。”凤如卿起身抽出玉箫，月光下盈着银光。
“你见过的优昙吗？花期很短，恍若一梦，美得短暂。”
倾云公子宛如幽怨地说完，跳下了楼，凤如卿莫名提了下心，但倾云公子安然无恙，如同洁白如玉的白莲绽放在月光下，却又孤傲绝美，美得仿佛随时会消失。
倾云公子缓缓起舞，和上一次不同，这次真的很柔美，仿佛一种婵娟不舍，即便依旧孤傲，但凤如卿能明白些什么……只或者甚至似曾相识。凤如卿将箫抵在下颚，吹出了那首同样的《望月》。
夜凉的风卷着桃花瓣，纷飞如雪，倾云公子始终闭着眼，倾舞，如仙如梦。
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办？从你出秋水宫开始。过去的无法挽回，未来的不属于我，我是倾云公子，因为我是倾云侯的后代，但我不是慕天，没人知道我到底是谁？我是她，不是她，她是我，不是我……第一次你认错，第二次你认不出……
倾云公子蓦然一个转身，桃花花瓣随着他的动作舞成了一条丝带，随着倾云公子的停下而纷纷坠地画成了一个圆环……
“我是谁？”倾云公子望着天际的圆月问道，“我到底是谁？”
凤如卿微微蹙眉，不解，箫声未停……
倾云公子舞停，脚下画出了阴阳太极，月光染白了发丝，枯枝瞬间在凤如卿严重绽放出满枝花朵，如风雪飘落，轻抚着倾云公子的白衣……“镜花水月，到底是空。昙华若梦，可有情衷？”
凤如卿凝着倾云公子悲痛的眼神，手中僵住……，玉箫渐凉，只觉得头很痛，细密的汗珠顺着鬓发滑下，片片声音如同要撕裂自己的心肺。
“凤如卿，我恨你，我恨你。”
“师父……”
“今生今世，我师芸姬不要被任何人阻碍。”
“师父，如卿做错了什么？”凤如卿跪下追问，伸手想抓住师芸姬的手。
“别碰我。”师芸姬一掌打在凤如卿胸口，“你没资格。”凤如卿撞向了围栏，围栏断裂，身子就落下了池塘，月光和水的幻影揉碎了眼前的所有景象。
眼前一片黑暗，冰冷刺骨，接着浑身发烫，脑中一片迷糊，只有那些声音在狠狠地纠葛，仿佛梦魇般，揪着自己不放……
“小宫主，你要做什么？”
“毁了他的脸，免得将来就只会跟他爹一样是个只会害女人伤心的祸害。当年，就是因为他爹那张脸，姐姐才会死得不明不白。因为他爹，干娘才会为丧女之痛一夜白头，才会英年早逝。全部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全部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和那个贱女人，害我失去了最后的亲人，都是你们。”
“小宫主，少少爷是无辜的！……而且……你难道忘了你的计划了吗？”
“对，这张脸必须留着。孽种，留着你们，我就是要你们的爹娘死得永不瞑目……哈哈……”
“小宫主……”……
“师父？如卿做错了什么？”凤如卿梦语，眉头紧拧，紧紧地抓住了一只袖子，仿佛要撕碎才甘心。
“你没错，错的是师芸姬。”倾云公子用另外一只手轻抚着凤如卿的额头，用白绢擦去他额头的汗珠，轻喃道，“她不该一时执念留下你的命，收养了你，这就是孽。却还无知地犯下错误。”
“我爹娘？他们是谁？”凤如卿在梦里追问。
“你的爹娘？”倾云公子微微蹙眉，道，“最好，你永远不要知道。”
“公子。”琴徵进门道，“乔姑娘来了，要寻凤公子。”
“就说凤公子和我都不在。”倾云公子淡淡地道。
琴徵愣了片刻，接着点头，“奴婢不会让人打搅到公子。”
倾云公子凝着凤如卿痛苦的脸颊，淡淡地道，“我不知要要怎么阻止她，更不知道怎么阻止你。如果真要万劫不复，我会让她陪你，你放心好了。”
倾云公子说完抽开自己的袖子，一个人坐到桌边，喃喃地研红色粉末，点点如同胭脂，“天下间，原来我是最爱您的，凤如卿。”倾云公子轻轻捻起些许，点染在眼角，画出左边脸的粉红花印，接着对着铜镜，看着嫣红的印子消失，片刻沉吟，“这样也好。”
第二天一早，凤如卿起身，之间琴徵端着水进来，道，“凤公子，早。”
凤如卿点头，努力想着发生了什么，“琴徵姑娘，在下这是在哪儿？”
“这是我家公子的房间。”琴徵怯笑道，“公子一定是太累了，才不记得昨夜的事。”
“昨晚什么事？”
“无事。”倾云公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对凤如卿轻笑，“看你精神不错就好。我备了早点，正好请你品尝。之后，我们就该上路了。”
凤如卿点头，“多谢倾云公子美意。”
席间，凤如卿没见到乔玉蝶，问琴徵和琴商，琴徵说乔玉蝶昨晚去了陈祥那儿，到现在还没回来，凤如卿微微释然。
倾云公子一直沉默着用饭，甚至没多抬头，倒是其余婢女比较热闹。
凤如卿却似乎一直若有所思，良久放下碗筷，起身道，“倾云公子的厨艺不凡，可否指点在下一二。”
倾云公子刚刚到口的汤呛住，忙用白绢捂住嘴，咳了好几声，琴徵和琴商也傻了下眼。
倾云公子咳停了，才问，“凤公子你不懂厨艺，但秋水宫自然有上好的厨娘，你为何突然有此想法？”
凤如卿很诚恳，“在下想有一日为家师尽孝时，可以多尽点儿心力。”
倾云公子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忧云，“你很爱你师父？”
“师父是凤如卿的亲人，也是凤如卿最大的恩人。”凤如卿沉吟，“没有师父，这世上就不会有凤如卿。”
倾云公子脸上的忧愁更深，良久点头，“那我教你厨艺，不也就成了你的师父。你将来是否也会对在下尽孝？”
凤如卿此刻才微僵，接着似乎有些失意，但坚定地道，“凤如卿会敬重倾云公子如师，丝毫不敢怠慢，但凤如卿的师父只有一人。”
倾云公子浅笑，“算了，我不过随口说说。我也不想再做你的师父。我可以教你，就当是切磋吧，但我有个条件。”
凤如卿自是惊喜，根本不多想，“请讲。”
倾云公子道，“你不怕我要你杀人放火。”凤如卿微微僵住，倾云公子笑道，“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说的是真话，你一定要相信。”
凤如卿良久沉默，这次缓缓点头，“好。”
倾云公子继续喝完最后一口汤，接着起身对琴徵和琴商道，“收拾，我们上路。”
倾云公子走到凤如卿身边，与他并排，微微笑道，“再看一眼这桃花吧，接下来我们到达的地方，没有花，也没有草，那地方叫天绝镇，永远寸草不生，更不会开出任何的一朵花。”
“天绝镇？”凤如卿微微思附，好像在书上还说哪儿看到过。
“传说这儿曾经有一座仙山，叫昆仑山，山上有很多神仙，山上的泉水四季不断地流淌下来，灌溉了万物，让附近的人们每一年都五谷丰登，让他们衣食无忧、快乐富足。这样过了多久，没人知道，直到某一天，不知道因为谁的提议，村民们为了感谢神仙的庇佑，将天下最美的女子和所有珍宝都敬奉给了神仙，但一年后，那些神仙却突然全部飞向了天上，仙山也消失了，也就不再有了甘泉，从此，一年年，几千年过去，这附近就几乎都成了荒漠。”
“倾云公子喜欢这些传说？”凤如卿问。
倾云公子摇头，“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每个地方都会有传说，那些传说为何而生？”停顿片刻，倾云公子又缓缓地道，“那名天下间最美的女子据说就在这儿长大，神仙飞离的那日，那名女子从山上下来，她比以前更美了，比神仙都要美，颠倒众生，就连明月、百花斗不如她的美，她不愿离开生养她的土地，哭着想要留下，但那些神仙不允许，但她还是不舍，于是要飞离的神仙一怒之下将她化为了那株永不开花的桃树。这附近其余的地方都成了荒漠，唯独桃花镇，每年都会开出如此茂盛的桃花。而相反，天绝镇是原本仙山所在，那儿永远寸草不生，而且据说进去的人永远回不来。”
“传说只是传说。”凤如卿半安慰，“如果真有危险，你可以选择放弃你的计划。但如果你一意孤行，我会尽力保护你。”
倾云公子轻笑，“但据说，几千年来，有一个人从天绝镇回来，那个人就是朔夜王。他是昆仑国国主的儿子，十五岁就军功卓著，传言他容貌绝世，邪魅异常，几乎只要看他一眼，任何人都会被他迷惑，甘愿为他死去。但他脸上却有一个胎记，是什么没人知道，他被自己的母后恐惧地视为妖孽，最终被自己父王派大军追杀，他带着他的一千死士一路逃亡，但最终他逃到桃花镇已经只有他一人，就在那株从不开花的桃花树下被几万人围困，本来他就该那样死了，但结果却是那几万人全部成了月下枯骨，他活了下去，只凭着手中一把剑。”
“但他的剑和战袍染了太多的血，他无路可走，只能一直向前，他身上的鲜血就一路染红了从桃花镇到天绝阵的路，最终他又活着回来了，和一名红衣男子。他说那些神仙并没有带走那些村名敬献给他们的宝藏，而那些宝藏后来自然被他所得，但他将来也必然献出他最宝贵的东西，留于此地，永世不还。他靠宝藏组建了自己的军队，杀了自己的父王母后，成为了朔夜王，而还有一部分宝藏，其实还在天绝镇。”
“这和你之前说的朔夜王的宝藏不同？！”凤如卿道。
倾云公子放眼朝阳染红的桃花，嘴角轻扬，仿若拈花一笑的未知淡然，“所以，我很想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关于朔夜王的宝藏？”
“比较起来，恐怕大家都更宁愿相信之前那个。”
倾云公子轻笑，“你也那么认为？”
凤如卿点头，“但我一个都不喜欢，我希望都不是真的,希望那个宝藏也不是真的。”
倾云公子不语，白衣翩然，只往院子外走去……桃花纷纷扑落他一身的无暇白衣和如丝乌发，仿佛他是那花的神，而那花做了他的魂，又仿佛那花只是她的衬托，匆匆离去，而他一个人绝世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