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自治（1 / 1）

八十四、自治

“高永明的激光束让我的伤口难以愈合——我当时确实非常虚弱，没敢去救那些被埋的人。”狄恒平淡地叙述这自己这几天的经历，语气几无起伏，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休息了一个星期才好了一些，我又花一个星期聚集了这些幸存者。我就混在人群中，涌进基地，他们很快就把‘身负重伤’的我隔离出来。而黄锰一开始虽然对我还有戒心，但在发现我流血不止、呼吸困难之后，戒心就会逐渐减弱——而以他的疑心病，十有八九是会亲眼确认我死去的……”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听狄恒讲述这几天来的遭遇，都沉默不语。林珊仅仅跟在他后面，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言戏谑，萨瑟兰德则勉力倾听，试图搞清楚确切的情况。

张星河道：“所以，你一开始就已经设计好了，只要他出现在病房，就会被你套出密码，然后杀掉？——可他不会透露真实密码吧。”

狄恒冷笑一声：“他当然不会说出真的密码，但不论他说的是什么，只要他心中想到了密码，我就能‘读’出来，他绝对瞒不过我。”

“呃？”张星河一怔，“那你之前怎么不早点干掉他？不然……”狄恒不答。“不然”，他回南通的时候，就不会只有两人，而是一支火力强大装备充足的精锐部队，萧敏也就不可能……张星河这才发觉自己这一问有些不是时候，如果狄恒还是半个月前的狄恒，恐怕事到临头还是会心软吧。

“照你所说，这名变革者应该能够控制光粒子的运动，他的生物能量等级已经非常惊人。不过从你们两人的对战情况来看，我想你们两人的生物能量等级相差不会太大。话说回来，他的控制能力居然已经达到粒子级的程度，这已经不是一般生物所能企及的了……这简直是奇迹！呃……”萨瑟兰德理了理头绪刚刚开始提到正题，忽然发现自己有跑题的危险，忙顿了顿，这才继续道，“如果要正面对抗这种攻击方式，除非你拥有类似的能力，或者改变光束传播的介质让它产生偏转……而在我们已知的变革者中，你已经是处在顶端的少数人物了，对能量的控制力却也只能达到细胞这一级而已——换句话说，正面对抗是不可行的。如果你想战胜这个对手，最有效的方法应该是改良你的能量使用方式，提高运作效率。人的反应速度还是有限的。”

狄恒让他说中这一点，心中猛然一凛：从那天遇到燕崇开始，数次和变异生物、变革者交手的情况，确实让他感到一种无力。明明有不弱于D4的能量浓度，却怎么也战胜不了那些强大的变异能力——像闵天成的火焰、燕崇的念能还有高永明的光束。这让他这样一个依赖速度和力量的格斗型变革者几乎无法近身就会被彻底限制住。在生物能量不占优势的情况下，狄恒甚至没有还手的余地：“怎么样才能让能量更有效地运行呢？”

萨瑟兰德道：“最好的方法，显然应该是学习格斗技术——呃，不过这在对抗光束的时候，用处似乎不大。最好能够掌握某种远程杀伤的手段——抱歉，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远距离的吗？”狄恒不觉想起那支大口径手枪，却又自顾摇了摇头：手枪固然好，但高永明动辄连续射击，自己可能连瞄准的机会也没有，而且他的障眼法很强，自己不可能仅凭能量流状况找到他的要害所在，一枪失手，基本上不会有第二次射击的机会。

他心中一沉，刚刚有了些微希望的心，忽然又是一沉到底。他深吸一口气，道：“暂时就只能这样吧。”随即昂首向前。他面前，龙百通和他的头号谋士李寒空已经站在他面前，都以一种恭敬的神色面对着这边：“狄……狄总指挥……”狄恒道：“我任命张星河为和平镇基地总指挥，你们没有意见吧。”他虽然是一种淡淡地商量的口吻，然而从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可容质疑的神色。

龙百通一怔，忙道：“啊？噢……噢……张总指挥。”

狄恒径自走上了设置在大楼前的主席台，在大楼周围，已经围了数以千计的人群，他们都是基地中的志愿兵的小队长。狄恒拿起麦克风淡淡道：“黄锰妄图争夺基地控制权，实现个人野心，已经被我就地处决。基地是国家的，但国家现在管不到这里，由于已经没有有资格代表国家的官员，我认为有必要事实暂时的自治，从今天开始，张星河将就任和平镇基地总指挥，废除一切旧有制度，约法三章。”

狄恒虽然没有什么管理经验，也不是政治家，但他清楚地知道，用恐怖来压制这些人是不现实得，这里有谁不是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所谓：“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真想借助这些人的力量，就得让他们心服。

“第一条：赏有功。第二，罚有罪。第三，杜绝内斗。”狄恒自顾自地说完，道，“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我的正当性，我可以告诉你们黄锰临死前已经对此认罪，并将密码告诉了我。现在，你们将接受我的重新整编，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有过多少功劳，从现在开始，每个人都会被登记进入我们的数据库，按个人功过分配生活物资。

“你们肯定在担心，我拿什么来确定你们的功过——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们，这位挪威的萨瑟兰德教授已经成功地制造出一台正确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九测谎仪，说谎者几乎不可能瞒过我们，每一个人将自行上报功绩，然后由我，依据晋升资格一一公开确认，任何人都休想在我面前撒谎——现在，依照原有编制，各小队原小队长，回到各自防区，等待新任长官。”

他说完，也知道他们不可能这么容易相信，但他并不需要他们立刻相信。因为整个基地都已经知道，世界上没有一个普通人能够敌得过他这样强大的变革者。“逆取顺守”就是这个道理——狄恒转过身，自顾离开。他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境，暗暗对自己说着什么，谁也没有听到。

（谁也别想阻止我——对不起了……）

当天下午，狄恒发布命令：选择黄锰的卫队中三名排长，刘翰、于正莳、郭方子，担任防卫队三个大队长，而原来黄锰所控制的直属连队则重新选出三名技战术水平最高的班长，担任排长，不舍连长。由张星河直接指挥——只留下站总兵力四分之一的部队仍归龙百通、李寒空指挥。算是安抚。

惴惴不安地离开了那间原属黄锰的指挥部。龙百通自然明白，这其实并不是在表明某种信任，相反，这不过是在宣示威严：别看他狄某人年纪轻轻，实力、手段、权谋样样不缺，根本不担心他两人会反水，如果还想活下去，就得好好办事。绝对不要有什么愚蠢的想法。

李寒空回头望着阴暗的走廊，那扇敞开着的办公室大门，不觉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大哥……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这么冷。”

龙百通摇摇头：“不清楚啊，这个狄顾问，这一出去有点不像一个人似的。”

他说这话时，却没有怎么注意，说得响了些，竟然被一直一言不发的林珊听到。她冷冷道：“他就是丢了魂，你们可不要触他的霉头——最好，照他说的去做。”

李寒空却有些不服气，道：“他虽然是变革者，人也精明，但也不能公然宣布自治吧？难道要我们这么多人跟着他一个人摸黑？这可是分裂国家的重罪！”

林珊哼了一声：“要是不信我的，尽管试试。”她也不多费口舌，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四五片白亮亮的铁片，这些铁片围着她，慢悠悠地旋转着，然而自转速度却是越来越慢，转眼已经看不清轮廓。

李寒空自然也知道这些小铁片的危险，但他顿了顿还是有些紧张地道：“我只是觉得这么做不妥——万一遭到国家不顾一切的导弹攻击，这基地里两三万人都要被牵累。”

林珊漠然地瞧了他一眼，心中倒有些认同起这个在黑社团坐交椅的家伙来，只听她道：“哦，你有什么主意？”

李寒空道：“我还不知道狄……狄顾问想做什么，我怎么可能有主意。”

林珊轻轻叹了口气，却又面露不悦道：“他自有分寸，不然，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早就被他清理掉了。还用等到现在？”

李寒空本就是个机敏的人，看出林珊对自己怀有一种鄙夷——一个并不缺乏智力的青年人，好好的却加入什么帮派，做老大手下的军事，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受到什么好脸色。他原本不屑做什么辩解，可今天不知怎么的，总有一种挫折感笼着自己，徘徊不去道：“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们这些在道上混的。可你们想过没有，好端端的谁不愿意有一份正当的工作，陪在自己父母身边，，谁喜欢走这条道？”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林珊一脸的莫名其妙，只是那一双妙目茫然地瞧着散漫退去的人群，“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在他手下’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什么的……”

李寒空却不管这些，他只是一味地替自己解释着，好像别的什么事根本就不存在，与他更是毫无瓜葛：“像我这样一个出身贫贱的人，自小被看成异类，除了会使一点小聪明，什么也没有。别人只是想踩着我的头往上爬——那些肮脏、愚昧的领导、头头、主任、处长……一边剥削我、利用我，一边又跟我称兄道弟。与其跟着那些猪狗一样的东西，还不如跟着大哥。大哥虽然在道上混，做过数不尽的坏事，可最起码，他从来不把我们这些兄弟当工具，他把我们当成活生生的人；只有跟着大哥，我才觉得自己活得像是一个人！”

这番话，倒说得龙百通有些感动起来，竟不晓得该怎么开解这个好兄弟。然而，林珊却只是淡淡地道：“一百个人里，能有几个不是这么活过来的？怎么，这样就能博取同情了？”

李寒空道：“我只是觉得你能理解——你确实理解的。”

林珊眉梢一紧，道：“我理解又怎么样，不理解又怎么样？”

李寒空一愣，忽有些茫然地道：“没……没什么。”

林珊道：“没什么就好，基地里还有很多是要做。”说着，缓步朝走廊深处走去。

张星河在边上不禁纳罕，喃喃道：“姓李的这个小子才跟我们认识几天啊，怎么忽然就……”

只听他身边的萨瑟兰德道：“唔，人真是一种奇妙的动物，一个星期前，密斯林找这个小伙子问什么事情，大概是那个时候开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