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离魂（1 / 1）

连绵不绝的山，连绵不绝的雪，皑皑白雪在明日的照耀下闪耀着圣洁的光，这世界没有什么比雪更为圣洁了，山体连绵无尽，白雪线下便是密密匝匝的针叶松，这些坚韧的生命在严寒中生活了数百年，保持着他们那骄傲的姿态。天下名山都被和尚占了，或许真不为过。

秋风已寒，落叶萧萧。

山谷的尽头的那片白杨林间，露出了古寺的一角，看来也正和白杨枝头枯蝶般的黄叶一样，已到了将近枯落的时候。

那两扇厚木寺门，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多未曾开过了，门上的油漆早已剥落，无法分辨颜色，铜环也因无人擦拭已生出了蓝绿色的锈斑。

高墙内久已听不到钟鼓声和寺僧们的吟唱，只有在秋初夏末，才偶然会传出秋虫低诉，鸟语啾啁，却更衬出了这古刹的寂寞与萧索。没有檀木香烟的缭绕。

佛祖的额头落满了灰尘和雀粪，香炉中香灰早已被封吹散不知道飘散到那去了。

雕花的窗棂上百条裂痕，从这裂痕中望进去，就可以看到一个孤零寂寞的人，正面对着佛前的孤灯，双目微闭，静静的坐在很久很久没有人跪过的蒲团上。

漫漫长夜已将尽褪去，便可以看清他的真面目，洁白的衣服、洁白的鞋袜、洁白的面孔，干净的一丝不染，和大殿中的满天神佛形成了明显的反差，只是俊美的脸庞上尽是无边的憔翠，但他的神采看来却仍然是那么潇洒，等他睁开双眼时，目光却亮得像是秋夜没去时的寒星。

长夜无梦，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睡着，东方的天际变成了猩红色，寒风夹着冷清的鸟鸣声在林间回荡，天亮了，该来的终归要来的，该了断的终归要了断的，梦轻轻的解开了丝绢，红颜，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轻轻的抚过刀身，娇艳的刀身身上泛出凄迷的流光，母亲的体温还有红莲的体温都依旧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仔细的与丝绸擦拭过刀身，不让一丝飞尘沾染刀身，又重新将她卷起包在层层的丝绸中。

生锈的佛塔上传来了清脆的风铃声，终于来了，梦知道每年的这一天那个男人都会来这里的，他们都为一个可怜的女人而来，母亲坟头的野草一枯一荣，已二十个春秋了。

郭云飞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站在妻子坟后的白衣青年。

“不管怎么样，你总是他亲生的骨肉，是他血中的血，”骨中的骨这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梦的双拳紧握，手臂上的青筋一直不停地在跳动，他可以清除的听到自己手骨间咯咯的响声，他又要见到他的父亲了，在他还没有生出来的时候，就已把他们母子遗弃了的父亲。

郭云飞只是痴痴的望着衣如白雪的青年白，青年仿佛忽然幻化成一个淡淡的影子，一个白衣如雪的女人。一段永难忘怀的恋情。

“我等你一个月了，”骤然间他从往日痴迷的情怀旧梦中惊醒，抬起头，他看到的依旧是白衣青年，他的儿子。

儿子，他看着他的儿子，看着面前这个俊美而又有些憔悴的青年，就好像看到他自已当年的影子。

“你回来了？”郭云飞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个地方世人都可以来，就你不能来，而你却偏偏来了，郭云飞的心突然收缩，他已经明白了。

红颜迎着朝霞的光彩，美丽而多情。

层层的丝绢展开，红颜刀，郭云飞的眼中的神色变换了不知多少次。

好吧，就让我替你母亲看看你的成长，站在巅峰之人，即便是内心有多痛苦他们都不会表现在脸上，能体会郭云飞现在心情的人大概只有他自己了。

父子之间的决斗在昔日僧人们吟唱佛经的地方展开了，佛祖、菩萨见证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郭云飞躺在地上，侧目就可以看到妻子的遗照，他已经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的心中却不在那么痛苦了，狐，看看我们的儿子长大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优秀，狐，你看到了吗。哈哈，我知道你看到了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你能够明白我的心了，现在我们的儿子，他也能够明白我了，我知道他能明白的，他比我要聪明的多了，虽然他嘴里不承认，但对我来说已经满足了。

郭云飞想爬起了，可是浑身各个骨节的剧痛足让他倒吸凉气。这个小子下手还真恨啊。

“妈妈。我走了，我替你报仇了。”

如梦的身影消在了风中，东方地平线上太阳车开了一道口子将光芒撒播在了万物身上。

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人，安静的坐在枯草遮掩住的坟碑前，上山干活的农人们经过寺院时，都热情的隔着破败不堪的院墙和他打招呼，虽然这个男人的名字他们都不知道，但每年能够来祭奠一个死去二十年的女人的男人在农人纯朴的思想中，那便是一个好男人。

郭云飞静静的背靠着坟碑坐在坟碑下，静静的看着佛塔十三层间八角上的风铃，朝阳普照万物，他仿佛又听到了昔日那淡入流水的咏唱声，炉香乍濡，法界蒙薰，，，，。

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在空气中飘荡，没有风，凤铃居然响了。

一个少年出现在了寺门口，背上是四方的黄铜包角的檀木箱，箱角上挂着一颗耀眼的金铃。

郭云飞苦笑，想站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

“你儿子下手可真恨啊，连自己的老子都如此，真不愧为，，，”

佛塔四周的风铃突然间响了起来，就好像天地间忽然有一股摸不着了看不见的杀气，忽然将这一串已安静久许的风铃击起。

郭云飞冷冷的笑了，“十一，你还是太年轻了，我不想杀你，你年轻，又做错事的权力。”

少年放下了背上的檀木箱子，眼中的神色不断变换，五叔，只怕你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吧，少年漫漫的从箱子中拿出了那两个青丝包袱，解开了其中比较大的一个。包袱里是一套折叠得非常整齐的雪白色的衣裳和一雪白色的鞋袜。上等真丝，轻柔光滑如少女的肌肤。

光滑的衣料紧贴在他光滑瘦削的身体上，剪裁之贴身，手工之精细，使得他在瞬息之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甚至就好像忽然变成了另外一种动物。现在他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头银色的豹子，生活在大雪山顶峰的雪豹。

少年站在晨光中，伸展四肢，全身上下每一个骨节中立刻就响起了一连串爆竹般的声音，朝阳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潮红。少年打开了另一个包袱，层层丝绢里包裹的是刀，当刀入手的那一刻少年的脚步已经便踏出了一种奇特的韵律，就橡是在配合着生命之乐章的旋律，每一个节奏都踩在生与死之间那一线刀锋边缘的间隙上。

虽然郭云飞看似已经站不起了，但年对一个传说中的杀神，不论是谁都无法平静，拔了牙的老虎依旧是老虎。

郭氏走剑道，但在这一代的少年中，却多走偏锋，刀成就了这一代人，也成就了他们中一些人的野心。

少年的刀在风中暴起，刀气击碎了佛塔上的所有铜铃，刀风过后，少年的脸扭去了，那一刀抽取了他所有的力气，冰冷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十一，你还太年轻了，然后就是一声长叹，少年的心沉入了十八层地狱，风中秋梨的香味再也来不及多嗅一次，郭云飞如刀的手掌砍在了他的脖颈上。

那个白衣青年，背对着等少年醒来时，便看到了满天的繁星，还有就是一个冰冷的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你醒了，”少年并没了面对郭云飞那传说中的剑神时的紧张和恐惧，死了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现在躺在的地上已经不是自己了，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而已，观音菩萨金身上的灰尘被擦拭的干干净净了，供案上青烟袅袅，这里已不再是被世人遗弃的那座古庙，钟鼓声中，禅音四起。

“阿弥陀佛，”佛号高宣。

白衣青年转身离去，跨出门那刻回头淡淡的笑了一声，“和尚他就交给你了啊。”

“红尘劳苦，只是这红尘却连一个出家人都不放过，”一个人飘飘自後堂走了出来，素衣白袜，一尘不染，就连面上的微笑也有出尘之意，凡间僧人众多，但能出尘的到也没有几个。

红尘，一个不染红尘的僧人偏偏叫了一个这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