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四章 被打开的小世界（1 / 1）
所有的百货公司都同样面孔，起码陆念觉得世贸天阶和淮海路卖的品牌没什么不同，但程奕琪仍然兴致勃勃地试衣，只是试完不买。到后来陆念听程奕琪跟售货员说过会再来，就明白她没买的意思。
不买试啥呢？陆念不明白，程奕文让妹妹陪她逛街，简直不知道谁陪谁。
“太贵了。”程奕琪见陆念满脸茫然，解释道，“在英国一两镑镑就能买，这里动辄上千，性价比太差。”她挽着陆念亲热地说，“你累啦？我们去喝杯茶。”
坐下来等点的东西上来时，程奕琪说，“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陆念被拖着楼上楼下转了两三个小时，累得不想说话，难为程奕琪穿着高跟鞋如履平地，“啊？”
“没见到你之前，我以为你特别洒脱。”
哪里，陆念认为自己一点也不，整天烦这个那个，早知道不结婚了，平白老了几岁。然而这些心里话不方便和小姑说，说出来不是抱怨她的母亲和哥哥么。幸好程奕琪的重点不在这，“相处后才发现你人特别好，难怪我哥对你一见钟情，我妈也喜欢你。”
陆念苦笑着想，要是婆婆这样就算喜欢，那传说中的好婆婆该是什么样？
程奕琪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我妈跟外人很客气，拿你当家里人才说两句。我是她女儿，被骂得最多最凶，也不管我心里已经难受死了。”
这倒是，陆念也笑了起来。程奕琪撅嘴的样子像小女孩，有股跟嫂子撒娇的劲。陆念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端着杯子微笑。程奕琪说，“我可羡慕你和伯母的相处了，你说什么她都听，要搁我家，做梦！你不知道，足足有十年，我经常梦到考卷发下来，啥字都不认得。所以我绝不生孩子，免得将来又出来一个我。”
话说得梆梆响，看来有几分是真，陆念模糊地想，要不要和程奕文说，小姑的心理阴影很重。转念她忍不住自嘲，结了婚还真成妇女了，替小姑发什么愁，遇到了合适的人自然会变，从前自己不也没想过婚后生活吗？车到山前必有路。
幸好今天程奕琪的心思全在诉苦上，没留意陆念微妙的表情变化。她说，“可能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瞒着我妈找了北京的工作，就为了不和她在一起，省得什么事都要受她的控制。”这点陆念非常赞成。韩英确实不把批评挂在嘴上，可她的表情、举动在在表示她的意见，心理素质差点的人，恐怕早被她牵着鼻子走了。程奕琪叹气，“我不知道是不是错了，反正，现在挺累的。”
陆念问，“公司对你不好？”
程奕琪摇头，“也不是。”她苦恼地说，“就是和别人格格不入吧。”
陆念能理解。那是种说不出的不舒服感，在上海时她经常觉得自己像混进了莴笋堆的油麦菜，然后被人老实不客气地拣出来放在旁边。直到回了北京，她才又如鱼得水地自在。
陆念同情地看着程奕琪，突然又想起程奕文，他是不是也这样呢？
程奕琪拨弄着茶里的柠檬片，“我也羡慕王若愚，不管别人的眼光，□□做的事。”
陆念取笑道，“我还以为你讨厌他呢。”
程奕琪叹气，“是讨厌啊，又二又没风度。不过听完他的胡说八道，我心里似乎轻松点。我经常想，要不回上海算了？往好处想，样样有人照顾也不错。”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陆念突然替她心酸了，按婆婆的安排回上海，认识婆婆心目中的女婿对象，结婚生孩子，…。她忍不住说，“再坚持一阵子，习惯了就好。至少有你哥和我在，要是不开心，可以和我们说。”
程奕琪问，“对闪婚你后悔不？毕竟当时你也不怎么了解我哥，两个城市又隔那么远。”
偶尔会后悔，比如可恶的程奕文把她扔给妹妹，不过他也是为了挣钱。想到小气鬼不舍得买衬衫，却塞给她一把钱说逛街用，陆念笑起来，“你不问你哥？”
程奕琪吐吐舌头，“你看他挣钱的劲就知道了。说实话我回上海对你俩只有好，房子的问题就解决了。”这次惆怅的是陆念了，“他和我的观念还是有偏差。我宁可高高兴兴两个人过好眼前，也不喜欢…不提了，咱们不是出来逛街的，怎么越说越严肃。”她看了看时间，没想到几个小时过去了。她俩出来玩，程奕文一个人在家工作，摸摸良心，陆念顿时有些不安，“回去吧？”
程奕琪晃了晃手机，“王若愚问一起晚饭怎么样，他想带我们去个好玩地方。”
陆念想我好歹是结过婚的人，哪可能不知趣地做电灯泡，连忙说你们玩吧。
等陆念出来天已经黑了，来来往往的车灯晃得人眼花。身后霓虹闪烁，刚才她想着赶紧回家，此刻却有些发懒，慢腾腾地走在街上。
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是陆念曾经熟悉的，逛过无数次，有时一个人，也有和朋友一起来的时候，如同她对后海、对西直门的了解，所有的都是她的小世界的一部分。她本来以为，自己会长于斯老于斯，谁知道来了外客。是她打开门，放程奕文进来，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他。附带品有婆婆小姑，还有房子的压力，渐渐这些东西膨胀了，挤得她透不过，眼看着个人天地支离破碎。
程奕文提过几次办酒，陆念都拒绝了。没有宣告的仪式，她还能自我安慰，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只是爱上一个男人，哪天实在受不了，也可以撤退。至于逃跑的路上会丢掉什么，她也来不及管了。
陆念有很多次想说算了吧，话到嘴边，看着程奕文却又说不出口。
身边走过的人双双对对，益发衬出自己的孤单，陆念加快步伐走向公交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