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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我们继续行军，殷虎军为前军，柴容军为后部，两军七万人马浩浩荡荡向庐江开去。
一路上朱玉铭都不怎么说话，一对眼睛总是闪闪烁烁地逃避着我，有时还会时不时地偷瞟我，但我都假装没看到。让我比较感动的是，他没把我是女儿身的事给抖出来。
赶了将近五天的行程，我们终于到达庐江地界。庐江已被赵军占领，殷柴两军只好驻扎在离庐江城十里远的郊外。
战时越来越近，全军皆处于紧张的备战状态。殷将军每日都要召集各级将领议事，中军帐外森严肃穆，像我这样的闲杂人等都不得靠近。
我们这些冲阵杀敌的小兵也比平常更加忙碌劳累。每日寅时起床，酉时散队。除了吃饭外，其他时间都在训练阵法和格斗，晚上回营帐歇息前殷将军还要慷慨激昂地鼓舞士气一番。
大战的前一夜，我们没有一个人睡得着，五个人都抱着兵器围在营帐外的草垛旁。
夜空星斗斑斓，银河垂练，流波叠伏。夜风夹杂着稻草香拂过我们的脸，带着夏末的暖意。
瘦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随着他唇部的动作，毛茸茸的草尾在风中轻轻摇动着。
秀才倚着草堆，他的头埋在双臂间，肩膀难以抑制地抖动着。我知道他又哭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锤炼，他已经学会无声地哭泣了。
胖子磨刀霍霍，粗壮的双手按着刀锋，一下又一下地狠命磨着，刀尖擦过磨刀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朱玉铭显得有些烦躁，躺在草垛上的他翻来覆去，口中叹息声不断。
我从衣服里掏出脖子上戴的那串佛珠，珠串串尾系着根小骨头，是我当初亲手绑上去的。这根骨头偏细偏长，看起来像是一根指骨。可能是小骨头生前主人太老的缘故，骨头两端居然是中空相通的，我也是到现在才发现。
我试着把小骨头放到嘴边吹，当气息吐入骨头里时，一声嘹亮的骨音瞬间破空而上，把胖子他们吓了一大跳。
“你吹的是什么鬼东西？”瘦猴吐掉嘴里含着的草，凑过脑袋来。
我摩挲着小骨头，高兴道：“是我的小骨头。”
“你有没有搞错？”胖子停止了磨刀，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道：“这种东西你也拿来玩？”
瘦猴笑对胖子道：“你就别大惊小怪了，在他身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看看他的样子，像不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哈！”
胖子也笑起来，笑到一半忽然沉下脸来：“明天我们统统都要完了，都没个棺材收殓。”
瘦猴强颜欢笑：“我们先说好了，明天要是谁还活着，要记得帮挂掉的人收尸呀，好歹要寻个地头埋掉，不然可要弃尸荒野了。”
我默默地点头，孤魂野鬼最是凄惨，它们漂泊无依，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倘若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好好安葬那些死去的人。
正想着，营寨中骤然响起了一声笛音。可能这一声只是吹者的试音，这声过后笛音停了停，复又婉转低鸣而起。
笛声吟唱，瑶池仙花破瓣绽放，东海珠蚌对月吐纳。声起声落，声落声起，似莺啼高枝，似竹林娑语，似山泉涧溪，似昆山玉鸣。
这不是凄凄艾艾的靡靡之音，而是鼓动人心的胜利鸣响啊。
我们纷纷站起身，遥望星空寥廓，远眺山峦重影，胸中顿时豪气震荡，感到了一种生死无惧的洒脱。
天刚灰亮，战鼓便雷响起来，响彻了平地千里，苍穹万里。殷柴二军布阵于庐江城下，金戈立立似茂林，旌旗猎猎如长风。
殷将军立马于阵前，帅旗迎风招展，一身虎甲银铠的他骑在越影背上，手中的龙头大刀寒光逼人，真是威风凛凛，尽显大将雄风。
柴容一身金鳞甲，连身下的坐骑也披着金色的铠甲，阳光一照，满目金光闪耀，好似一座会移动的金山。
我和瘦猴他们混在先锋队里，望着庐江城上满布的弓箭手，心中着实慌得不得了，握着兵器的手早就被汗水给浸湿了。
“秀才你别抖，看着你抖我的腿也跟着抖起来了。”瘦猴颤声道，他脸色煞白。
秀才哽咽道：“怎么办怎么办，我好害怕，我怕再也见不到我娘了。”
胖子额上汗如雨下，他咬牙恶狠狠道：“咱都豁出去了，砍人时就当是杀猪！！”
站在我旁边的朱玉铭转过头来对我道：“等会冲阵时，你就跟在我后面。”他不停地在原地踏步，看来亦是紧张得不行。
“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吞吞吐吐：“因，因为你…”
不等他说完，庐江城厚重的城门倏然打开了，赵国的黑甲兵高举着矛盾鱼贯而出，黑压压地站满了一大片，比我们的人马明显多出一大半。
“哒哒哒……”城门内马蹄落地声起，声音清脆响亮，听起来悠闲惬意，似乎马上的人是在踏青赏景。
黑甲兵纷纷向两边退开，中间让出一条敞亮大道。
“哒哒哒……”一匹马自庐江城内走出，马上一员年轻战将身影矫健。
他并没有戴头盔，乌黑的发只是在胸前用黑羽翎松松地系着。一身黑甲玄靴，左臂右膀各有一条青龙刺青，腰上插着两把镰月弯刀，真是好气派。
他在阵前勒马停住，歪着脑袋把我们都瞟了个遍，最后目光停在金甲耀目的柴容身上。
他嗤鼻一笑：“我还以为秦国又派了哪个强手来，没想到又是你这个手下败将，真是没意思。”
柴容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满面通红，窘得说不出话来。
“杨焕小儿！！”殷崇虎举起龙头大刀，刀指杨焕，声色俱厉道：“你殷爷爷上战场杀敌时，你还穿着开裆裤满地打滚，而今竟敢侵犯我秦国土地，俺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识时务就快点滚回你娘怀里喝奶，不然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杨焕瞪眼：“哪来的野人？！竟敢对我出言不逊！！”
殷崇虎狂笑：“哈哈哈！！俺是你殷崇虎爷爷，快叫声爷爷！！！爷爷看你乖巧，留你条小命回去喝奶！！”
杨焕大怒，拔刀出鞘快如闪电破云，“唰”的声便划破天际。刀身弯似镰刀，寒似冷月，暗红色的光随着他的舞动自刀柄划到刀尖，让人看着就胆寒不已。
“元帅，让末将去会会他！”我军一名小将向殷崇虎请缨出战，殷崇虎点头应允。
小将拍马出列，手挥两把长斧向杨焕飞驰而去。杨焕策马迎上我军小将，两匹马擦身而过时，只见刀光一闪，小将的头便旋转着飞了起来，脖子上热血乱飙，把他的无头身都给染红了。
小将的头滚到地上时，我身旁的秀才便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像死尸一样躺在地上动也不会动。
昏死总比等会被人砍死的好啊，我望了眼地上的秀才便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就让他在那躺着吧，等下自会有军医营的人来拖走他。
胖子咽了口唾沫：“杨焕的那一刀可比杀猪带劲多了…”
朱玉铭解下腰带，边围脖子边颤声道：“要死也不能变成无头鬼呀…”
我继续看向两军对峙间的空地上，杨焕得意地立于马上，他扬了扬手上沾血的镰月弯刀，睥睨我们道：“谁还敢再来？”
“俺来！！”殷崇虎怒狮狂吼，他擎着龙头大刀飞马向杨焕奔去，二人铿然交手。
殷崇虎力拔山兮气盖世，杨焕轻敏矫捷风盈舞。镰月弯刀刀破云月，龙头大刀刀凝尘埃，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我们摇旗助威，呼声震天，全身热血沸腾。
战鼓轰响，帅旗摇动，趁着大家士气正高，冯校尉拔剑高喊：“杀啊！！！！！！！！”
随着这声令下，全军便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呼喊着向前冲去。赵国的黑甲军也向我们压来。
我们几个并排夹在先锋队中，感觉越跑腿越软。
朱玉铭边跑边哭喊着：“要死啦！！！！！！”
胖子大喊道：“不管了！！！！咱就闭上眼睛乱砍！！！！！”
正跑着，我的肩膀忽然被后面跑上来的一个士兵撞到，我顿时被撞得东倒西歪，差点没摔到地上被人踩死。
我稳住身形继续往前冲，身后传来朱玉铭的暴吼声：“彦平风！！！反啦反啦！！！！！跑反啦！！！！！！！”
我抱着袪邪杖回身接着跑，可却不见了瘦猴他们的身影，我们四个人已经被军队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