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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袪邪杖破风嘶鸣,杖顶的锁环相撞,激越如铃。
来不及停下来歇歇脚或是喘口气,我寻着泥路上的马车足迹追踪而去。
我以我最快的速度,不停地追,不断地跑,夜风刚把我流出来的汗吹干但身上又被汗水湿透。我听不到其它的声音,耳边只回荡着自己的喘气声。
腿已经跑到没有感觉了,但我不能倒下,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们,为全村人报仇。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白白死去,甚至死后都没有一具全尸。
在冥府待的五百年里,我见过各种各样的鬼,它们死去,却又能很快获得新生。那时死亡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我以为我可以很从容地面对。但是自从我亲眼目睹了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朝夕间就化为尘土,每天相处的人瞬间逝去,那种感觉让我麻痹的心脏生生抽痛着,竟然是一种比死还痛苦的痛。
很快就能追到了,我隐约看到前方遁在夜色中的一辆马车,车旁有四骑分别随护两侧。
他们虽有车马代步,但跑得却不是很快,这才让我追上了。
“站住!!!”
我大吼一声,握着袪邪杖飞冲过去。
其中的两个黑衣人横刀停住,另外两个人继续保驾前行。
“站住!!!!”我又喊了一声,那两个黑衣人策马向我奔来。
我就地一滚,从一匹马的两腿间滚过,那两个黑衣人还来不及勒马,我已经滚过马下,跃起,挡在了马车前面。
“什么人?!”驾车的中年大汉急急勒马,另外两个人慌忙跳下马,举刀挡在车前。
我以杖指驾车人:“你们可是杀我全村的人?!”
驾车大汉的手几不可察地扶上跨在腰间的刀,冷然道:“在下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
我咬牙道:“你们不承认也没用!因为我已经闻到你们身上的血腥味!”
此话一出,挡在车前的那两名黑衣人立刻警惕地拔刀出鞘,准备杀人灭口。
驾车大汉抬手阻止,对我眯眼道:“姑娘若无真凭实据,休要含血喷人。”
我道:“不需要用我的血来喷,我亲人们的血就已足够。”
“姑娘竟然执意要挡我们的道,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驾车大汉双手一挥,那四个黑衣人同时向我冲来。
“啊!!!!!!!!!!!!!!”
我挥杖相拼,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开地打了,在冥府时我制伏了无数恶魂厉鬼,没想到在人间却要用这把袪邪杖来为我的亲人报仇。
凡人果然比恶鬼更狡诈,更厉害。他们四人围攻我一人,让我有些招架不住。想当初冥府群鬼暴动,几百几千只恶鬼蓄谋违背天意,闯入仙道。迷津河畔,我凭着一根引魂杖,收拾了不下百只的厉鬼,它们在我的杖下鬼哭狼嚎,讨饶不断,但我那时杀狠了,把它们插成串,扔到迷津河里,以至于有一段时间,迷津河里的墨莲太多了,阻碍了渡船的正常运作。那时初到冥府的新鬼必定会被告诫一句:惹平女者,那便是死上加死。
此时那四个人在袪邪杖下不但不死,反而愈加凶猛,他们这些凡人简直比恶鬼还要让我讨厌。
他们挥刀向我劈来,我举杖相抵,四把刀齐齐砍在杖上,刀身与杖柄相碰,顿时火星四溅。
“啊!!!!!!!!!!”
我大喝一声,顶住权杖把他们向后推去。
驾车大汉惊道:“此女竟有如此蛮力?!”
我一个秋风扫落叶,一脚扫向他们脚底,黑衣人纷纷倒下。
擒贼先擒王,我正准备跳上马车,腿肚上却一痛,一个黑衣人砍中了我,我立刻跪倒在地上。
另外一个黑衣人举刀就向我砍来,却听“铛”的声,黑衣人的刀突然飞插到地面上。
驾车大汉站起道:“爷说留她一命。”
我乘机飞扑向马车,伸手就要扯开车帘,但驾车大汉先我一步踢向我,我瞬间被踢飞到地上,吐出一口血。
“别动!”黑衣人把刀架到我脖子上。
我趴在地上,对着马车里的人喊道:“里面的人!是不是你指使你手下杀我全家的?!!快出来!!别躲在里面!!!!有种就出来啊!!!!!”
“放肆!!”一个黑衣人一脚踢向我,我滚到一边去,他们又重新把刀抵在我脖子上。
我擦掉嘴边的血,望了他们一圈道:“你们听着!今日若不杀我,他日我必将亲手杀了你们!!!”
一只脚又踢过来,我被踢断了一条肋骨,但那又怎样,再痛我也能承受得住。我咬牙撑着袪邪杖半跪起来,对他们喊道:“我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全家?!!为什么要烧我的村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喊到一半竟泣不成声了,面对血海深仇的敌人,我居然哭成这个样子,爹和娘,阿雷,还有狐狸鬼,他们肯定不会原谅我的。
马车里的人扣了三下车板,驾车大汉对着门帘恭敬道:“是!”接着对四个黑衣人一挥手:“走!”
他们的刀从我身上拿开的瞬间,我飞旋而起,手腕转动,凝力一推,袪邪杖直飞向马车。
但还未等杖顶擦到门帘,驾车大汉一个旋风霹雳腿,袪邪杖被他踢回来,一杖击中我腹部,我又倒在地上。
不能…让他……们走……
我抱住一个黑衣人的脚,他甩也甩不开,只好在我肩上划了一刀。
“死也…不放……”身上虽然疼得我几乎要昏过去了,但我却不能放手。
驾车大汉摇摇头,对被我死抱住的这个黑衣人道:“你后面再跟上来吧。”说完就要驾车走。
“不许走!!!!”
我大吼一声,猛地把黑衣人扑倒,一口咬住他的脸,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我一掌盖向他的脸,膝盖顶向他□□,他抽搐着昏过去了。
狐狸鬼我都不怕,难道还怕你们?!!
我捡起袪邪杖,飞扑向刚好驶动的马车,袪邪杖勾住车轴,我被拖在后面。
“停……下……别跑…”我奋力抓住权杖,身体磨着凹凸不平的地面。
马车里的人急速敲了两下车板,马车瞬间飞驰起来。
“想走…没那么容易……”我几乎摒尽了全力,就是死了也要缠着这辆马车。
马车拖着我飞奔了好一短距离,我觉得我的身体都要给磨穿了。
车里突然响起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停下。”
马车停下了,一黑衣人上前用大刀一挑,袪邪杖被挑离车轴,我整个人趴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马车又缓缓跑起来,两个黑衣人策马护在马车两侧,另外一个落在后头,时不时警觉地转回头来,看我是不是又跳起来了。
马车上,一边的窗帘被撩开了,我看到从那垂下来的白色衣袖在风中微微飘动着。
“别…走…”我缓缓向前爬去:“停…下……”
停……下………
我爬了几下,终究还是爬不动了,只能向剩下一个小点的马车直直伸着手。
大仇……未报………身死烛灭………我好不甘呐………啊………
我抬起头来,看了眼已经没有马车踪影的道路尽头,倒地。
我半睁开眼睛,几丝阳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缝隙,直直照在我脸上,我抬手遮住眼睛。
破旧的木门被“吱呀”声被推开,一个双鬓斑白的大娘端着一个瓷碗走了进来。她一看到我便高兴地朝门外喊道:“老头子快来啊!姑娘醒了。”
大娘把碗放在床头,掖了掖被角,道:“姑娘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环顾四周,疑惑道:“这是哪里?”
大娘和蔼地笑道:“姑娘请放心,这里是老妇的家,几天前我家老头子在路边发现了姑娘,姑娘那时昏迷不醒,所以我家老头子把姑娘背了回来。”
我挣扎着要坐起,大娘赶紧按住我身子道:“姑娘身子现在还虚着,还是躺着罢。”
正说着,门外走进一个鹤发老翁,他呵呵笑道:“姑娘可是醒了?”
我掀开被子,滚下床,单膝跪地道:“多谢大爷救命之恩!”
大爷急忙扶起我道:“姑娘快快请起,你伤还没全好,快回床上歇着。”
大娘把我扶到床上,替我盖上了被子。
我道:“不知我昏迷了多久?”
大爷道:“已经三天了,姑娘那时浑身是血,老汉还以为救不活了,不想姑娘福大命大,试了几味药,终于醒过来了。”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问道:“大爷那天可有发现一个黑衣男子?”
大爷吃惊道:“除了姑娘,未曾看到其他人,莫非那个人是姑娘的朋友?”
我忙道:“不是不是,我只是问问而已。”那个被我撞晕的黑衣人肯定是醒来后跑掉了。
大娘对大爷道:“咱们还是出去罢,让姑娘好好休息。”
大爷点头道:“对,对,姑娘就在这里安心养伤,我们先出去了,姑娘如果有事就喊一声,我和老伴就在隔壁。”
大娘指了指床头:“药就放在床头,等凉些姑娘别忘了喝。”
我道了声好,他们便互相搀扶着出去了,顺带关上门。
我闭上眼,等再次睁开时天已经黑了。我扶着床板坐起来,一口气把床头上早已冷却掉的药喝下。
刚放下碗,大娘就给我送饭来了。
她笑问道:“姑娘睡得可好?”
我点点头,她把冒着腾腾热气的一大碗东西送到我手里:“姑娘饿了吧?家里没什么东西,老头子向隔壁家借了点米,煮了点红薯粥给姑娘吃,姑娘别嫌弃。”
我双手捧过大碗,对大娘道:“大娘别这么说,这已经很好了。”以前娘常常罚我不许吃饭,我有时饿极了就挖草根吃,红薯白米粥对我来说已是美味。
她笑道:“那姑娘就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哎。”我应道,舀起一勺粥放到嘴里,却没什么胃口,但大娘在一边看着,我也不忍拂了她的一番好意,于是很快把一碗粥给喝光了。
“好,好,”她高兴地接过空碗:“吃了东西身体才能快些好,你继续睡吧,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说完收拾了药碗出去了。
等大娘走了许久,我从床上爬起来,瘸着腿走到窗边,往隔壁望了望,大爷大娘的屋里没点灯,他们应该都睡了。
我拿起倚在墙上的袪邪杖,打开门走了出去。
借着一点月光,我摸到了屋后一块荒地上。
我把袪邪杖插在一边,面朝月亮盘坐而下,双手合十,一遍遍地诵念往生咒。
爹,娘,阿雷,狐狸鬼,还有漓村的所有人,平风想说的是:大仇虽难报,但平风誓言不改,不管有多困难,多艰险,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即使拼了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你们就安息吧,等我报完了大仇,我一定亲自渡你们去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