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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狐狸鬼,从没如此地期待过一件事,让人既紧张又害怕。
就在我快要舒一口气时,床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把一条腿搁在被褥外。
唉,我叹了口气,他居然还活着,枉费我昨晚念了一个晚上的往生咒。
我扶着墙壁从地上站起来,打坐了一个晚上腿脚都麻了。我半跳着坐到椅子上,对着桌上的铜镜梳头发。
在我们村里,当一个女人嫁作人妇时就要把头发盘起来,头上还要缠上鱼婆巾。但我不喜欢这个样子,平常我总披着头发,这样多多少少能帮我挡点阳光。
“女人,你能不能把刘海梳上去,把额头露出来,这样会比较好看一点。”
床上突然传来狐狸鬼的声音,我转头看去,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现在正撑着脑袋看我呢。
我正在缠鱼婆巾,本来就缠不好了,被他看着就更弄不好了,缠过来缠过去都是死结。
“你别缠了,本来就丑了,戴上那个就更难看了,像个老太婆。”狐狸鬼又说道。
我右手拢着头发,左手抓着布巾想绕到右边去,绕着绕着盘好的头发又散了。正要重盘,鱼婆巾突然被抢走了。
我回头怒视狐狸鬼,他仿若未觉,嬉皮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还是我帮你吧。”说完就要帮我盘。
我“腾”地就要站起,他却把我按下去。
“听话。”他轻声道,我的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层又一层。
狐狸鬼有什么阴谋?难道他是想在帮我盘头发时突然袭击我?是想用巾布勒死我呢,还是想直接扭断我的脖子?
我弯起手肘,打算在他动手时撞他的腰腹。
他但笑不语,握住我的头发熟稔地挽成一个髻,发髻微斜,落落洒洒,自然而然。
我从镜子里看他的缠法,他拿着鱼婆巾往上倒缠,缠了一圈后打了个蝴蝶结,看着那个结,我突然想起那个曾为我包扎伤口的男人,不知他投胎去哪了,现在过得好不好?
正想着,狐狸鬼的手突然触到我耳朵,我绷紧了全身。
“别紧张,如果我要对你怎么样早就做了,还会等到现在吗?”他说着,用手指从我鬓角勾出一些头发,垂到耳畔。
“再说了,”他又道:“你也不会让我有那种欲望。”
我垂着头,对着地板翻白眼。
“让我看看。”他扳起我的头,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天。
“你能不能把刘海剪短些?眼睛都被遮掉一半了。”他觑眼道。
“不要!”我断然拒绝,如果他敢把我的头发剪了,那我就跟他拼了。
“那把刘海梳上去。”
“不要!”我闪身躲避他向我额头伸过来的手。
他皱眉:“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我反问。
他顿了顿,随即看着我笑起来,一双狐狸眼贼亮贼亮。
“你是不是因为昨晚我没跟你洞房,赌气了?”
我错愕地看着他:“什么什么什么?”
他回身侧卧上摇椅,手支着下巴笑道:“你们女人呐,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我口什么是,心什么非了?”我瞪大眼睛。
“嘴巴上说得好像很讨厌我,其实心里早就喜欢上我了,对吧?”
“你,你胡说!”被他这么一说我都百口莫辩了我,正要抡起拳头上去给他一拳,他突然话锋一转:
“现在不喜欢也不要紧,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
“那就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会爱上任何人,你就更不可能了。”
在冥府摆渡的五百年里,我见过太多太多的悲欢离合,期间我总结出一个结论,爱情就是让你在剩下一口气时还念念不忘,牵神牵魂,劳心劳肺的毒瘤,让你死都死不透彻,实在是太可怕了,这种东西我避之如蛇蝎,怎可能送死跳进这烈焰火坑呢?
“哼。”狐狸鬼哼了一声,眯起狐狸眼看我,我也毫不示弱,一拍桌子站起来瞪回去,只是腿仍然麻着,身子晃了下。
午后无事可做,我撑着竹竿,怀抱装着小骨头碎渣的陶瓮到乱葬岗。小莘又不在,我自己钻到树洞里。
我把陶瓮放在地上,并插上三柱香顶礼膜拜。
小骨头们啊,狐狸鬼真讨厌,我当初怎么会救他呢?真是害了我自己也害了你们,我对不起你们啊,念再多的往生咒都无法洗清我身上的罪孽,你们要怨就怨我吧,我不会怪你们的,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正对小骨头们忏悔,忽听洞外一声急喊:
“延易,快撒网!”
“是!”
树洞里倏的暗下来,我回头看,见洞口被一张网堵住了。
谁啊?我从地上站起来,摸到洞口往外看。
只见洞外站了两个人,一个是浓眉赤髯的大叔,另一个是长得白白净净的年轻男人。
我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接着便停在了赤髯大叔握着的一根权杖上,再也移不开眼了,那根权杖跟我的引魂杖有些相似,好怀念啊,呜呜。
那个赤髯大叔拧眉道:“果然是头厉害的鬼,竟然盯着我的袪邪杖看那么久。”
“师父,是诛还是收?”年轻男人请示道。
“收!”
“是。”
年轻男人从腰上解下一个白色布袋,袋口对着我,两根手指并拢在一起低声念咒,念的是金刚咒,我知道。
念了一会儿,年轻男人皱眉道:“乾坤袋居然不起作用?!”
赤髯大叔抚须沉吟道:“用灵符试试。”
我把脸贴到渔网上,手指抠进网洞里,“大叔,你那权杖可不可以让我摸摸?”
“放肆!”大叔以杖指我:“袪邪杖岂是你等孽障敢摸的?!你就不怕魂飞魄散?!”
这么厉害?!那可比我的引魂杖厉害多了,我就更要摸了。
我用竹竿捅进渔网里,挖开一个大洞钻出去,在他们的滞愣中直扑向赤髯大叔的权杖。
年轻男人率先反应过来,他迅速抽出背上的剑,剑粘灵符贴上我额头。
那张灵符倒没什么,只是他的剑戳到了我的肉,好痛,我捂着额头揉搓不止,把纸符搓飞了。
年轻男人惊诧不已:“怎么还会动?!”
“孽障!受死吧!!”赤髯大叔举杖要向我刺来,年轻男人忙止住了他:
“师父,你看。”
他手往我脚底一指,我和赤髯大叔跟着看去。
虽然有榕树遮蔽太阳光,但我的脚底下仍然有淡淡的影子。
年轻男人迟疑道:“是,是人。”
赤髯大叔忙收杖,退一步打量我:“姑娘是人?”
我点头,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
年轻男人的单眼皮跳了下,收剑,站到一边默然独立。
赤髯大叔对我抱歉道:“老朽与小徒偶然路过此地,见榕树上方煞气冲天,还以为榕树内有厉鬼藏身,不想是——姑娘,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没关系没关系。”我忙摆手,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的权杖看。
大叔呵呵笑道:“姑娘是想看这根袪邪杖吧?你看吧。”说完把袪邪杖递给我。
有些重,我双手举起仔细观摩,杖身一人多高,呈锈色,杖面镂刻梵咒,杖顶有几个锁环相连,动一下就“铃铃”作响,像极了我那把引魂杖。
我爱不释手,恨不能天天抱着这根权杖,如果它是我的就好了,呜呜,我愿意拿狐狸鬼去换它。
“姑娘,天色渐晚,老朽和小徒还要赶路,你看…”赤髯大叔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拿权杖。
我抱住权杖,急急道:“不晚不晚,让我再看看吧,再看一小会儿。”
“姑娘又何必为难人呢?我们有要事在身,不宜在此久留。”那个年轻男人冷声道。
“那好吧。”
我不舍地把袪邪杖还给赤髯大叔,大叔抚须而笑,却忽地脸色乍变。
“你,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我低头看,脖子上隐隐露出我从田里挖出来的佛珠。
我掏出佛珠,诧异道:“是这个吗?”
大叔颤声道:“可否借我一看?”
我脱下佛珠,递给他,他捧于面前细看,看着看着突然老泪纵横起来。
“大,大师?!”
“师父?!”
我和那个年轻男人齐声惊呼,不可思议地看着赤髯大叔仰天泣泪。
“延易啊,快来拜见你的师公啊。”大叔把佛珠捧到年轻男人的面前。
“师,师公?!”
“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