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1 / 1)
第十八章
“都站好了!!!!!”殷将军站在木桩搭的高台上,对着我们这些新抓的兵肺吼一声。
我们个个都垂头丧气,稀稀拉拉地排成几排,队伍歪歪斜斜,高矮错落有致。站在我们这几列人旁的冯将军不住地擦额上的汗。
“废物!!!废物!!!!!都是群废物!!!!”殷将军跳下高台,甩起鞭子猛抽前排几个人。
“连队都不会排还怎么行军打仗?!!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他抽狠了,前面几个人被他抽得皮开肉绽。
“军爷饶命啊!!!”刘大爷悲啼一声,冲出队列,死命拉扯住殷将军手上的鞭子:“我们都是些苦命的庄稼人,平日种些黍米不足果腹,哪还有力气打仗?”
“呸!!!”殷将军唾了刘爷爷一口,一脚把他踹飞出好几丈远:“俺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连俺的军鞭也敢抓?!!看来你这把老骨头还没有尝到它的厉害!!!”殷将军骂着,甩起鞭子向刘爷爷抽去。
“等…”
“慢着!!!”
正当我要出声阻止,先前那个精壮大汉先我一步腾跃而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拉住鞭尾。
“还请将军手——下——留——情。”大汉咬牙道,握鞭的手气力不减,粗壮的手臂上青筋爆现。
“嗯?!”殷将军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一扯鞭子,没扯开。
“哪来的山野匹夫,胆敢与你殷爷爷较劲?!俺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他大喝一声,加大了手劲,与那个大汉各扯着鞭子的一头争执着。
我们这几列人,包括冯校尉在内,都呆呆地望着正在比试力气的那两个人。那两人比得满面通红,脚底都磨出了两个坑,僵持了许久仍然分不出胜负。但他们谁都不甘示弱,鞭子在他们的拉扯中绷得紧紧的。
只听“啪”的声,牛皮鞭被扯断,那二人各自踉跄倒退几步。
那殷将军稳住步伐,不可思议地瞪着手中的断鞭,口中犹自气喘如牛。而那大汉则握着另一半鞭子,一脸无惧地望着殷将军。
殷将军抬起头来,双目直逼大汉:“敢问好汉大名?”
大汉昂首抚须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褚秀良。”
“哈哈哈哈哈!!!”殷将军忽然仰天长笑,那雷霆般的笑声震耳欲聋。
“好!!!好!!!!”他扔掉手中的断鞭,在众人的惊诧声中几步跨向大汉。大汉也是明显一惊,握拳防备。
“好汉莫惊!”殷将军止步抱拳道:“俺并无恶意,只因有幸在此得遇好汉,让俺禁不住狂喜啊!”
这回不仅连大汉惊疑了,连我们这些旁观者都丈二摸不着头脑。
殷将军爽朗笑道:“俺行军打仗数十载,未曾敌逢对手,不想今日却能碰到好汉你,实在是件快事啊!!”
大汉抱拳回礼,不卑不亢道:“将军说笑了,褚某不过使些蛮力罢了。”
“好汉不必过谦!”殷将军一掌拍向褚秀良的肩膀,可褚秀良依旧岿然不动。众人看在眼里,那又是一阵抹额擦汗,心想着啊:这一掌要是拍在别人身上,那全身的骨头还不得散了。
殷将军笑得嘴巴都要裂到耳根子上了,他对褚秀良道:“俺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今日结识一场,应该痛饮一番才对!!”
那褚秀良也是豪爽之人,他愣了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好!喝就喝!今日我们不醉不休!”
“请!”殷将军侧身谦让。
“请!”
“哈哈哈哈哈!!!”他们俩在众人的惊诧目光中互拥着往将军帐走去,留下我们一堆人傻傻地站在原处。
冯校尉低头擦擦汗,抬头时发现我们都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他立即收容正敛道:“都站好了!!”
我们又像挫败的阉鸡一样无精打采起来。我更是被太阳晒得头晕脑转,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
冯校尉在队列前来回走动,犀利的眼神扫过我们每个人:“都打起精神来!你们现在已经是军人了,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知道吗?!”
“知道…”几个人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冯校尉声色俱厉道:“大声点!!”
“知道!”
“听不到!再大声点!!”
“知道!!”
“再大声点!!!!”
我们齐齐吼道:“知道!!!!!”
“很好!现在我要给你们编制队伍,编到哪就是哪,不许有怨言!”说完,他点了几个兵:“你,你,你,你,还有你,你们五个编成一伍。”
“你们两个,还有你,我说的就是你,出来,还有那两个,你们五个组成一伍。”
“你…”他走到我面前,把我从头打量到脚:“你做什么裹得这么严实?”
我没有回答他,愈加拉紧了脸上蒙着的衣服。
“校尉,我知道!”之前那个长得像猴子的瘦子皮笑肉不笑道:“他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见不得光。”
我委屈地低下头,我确实是见不得光,可我真的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冯校尉对瘦子厉声喝道:“没让你说话就不许插嘴!”
“你,”冯校尉指我道:“你站出队列。”
我非常不情愿地挪出队伍。
他又指了些人,那几个人纷纷站了出来,站到我身旁。
冯校尉对我们几人道:“从今往后你们几个就是一个小队的,你们要互帮互助,荣辱与共!”说完他把我们每人都看了遍,复加了句:“不许惹祸生事,否则严惩不殆!”
我转头看我们这几个人,有刚才那个说我见不得光,现在贼眼滴溜溜转的瘦猴子;有那个之前把瘦猴揍了一顿,现在双臂交叉于胸前,不屑一顾的大胖子;还有适才那个忧国忧民,现在正抹着眼泪的酸秀才;一身绸缎装,肩上插把扇子,抖腿抖得跟筛糠似的花大少。最后,还有个身负袪邪杖,跟裹尸一样包得密不透风的我。
我们领完了兵器和军装便被带到各自的帐篷。我跟刚才那四个人被分在同一营帐。
“什么味儿?臭死了!”花大少站在营帐门口,一脸嫌恶地扇着手中的纸扇。
“哎!”胖子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拳捶向地面,地上马上现出一个大坑。
酸秀才跪在床上,对着一块玉佩哭拜道:“娘,孩儿不孝,不能在您老跟前侍奉,今日陷入这囹圄牢笼,只怕再无与您相见的机会了…呜呜呜…”
他拜完了玉佩,又仰头悲鸣道:“苍天无眼,我十年寒窗苦读,本想考取功名来光耀门楣,不想却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真是一腔热血无处洒,满腹经纶空自留啊!!苍天啊!!苍天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这些苦命人,你于心何忍,何忍啊??”
“闭嘴!吵死了!”胖子又一拳捶向地面。
“呜呜…呜呜…”秀才虽然不嚎了,但哭个不停,那哭声扰得人不得安宁。
胖子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再哭!!再哭胖爷我可要放血了,让你血溅当场!”
“这位兄台,你又何必动怒呢?天热可要注意降火哟!”花大少扇着扇子走了进来,随着他扇风的动作,我看到一张明黄色的纸从他的袖口里飞了出来。
“咦?这是什么?”他顿住脚步,弯腰捡起那张纸。
他远远地拿着那张纸看,纸都要贴到我脸上了。
“哎呀!原来是我的银票啊,没办法,这些破纸本少爷多得都要装不下了。”
他正说着,那个瘦猴突然风风火火地奔了进来,他把兵器和兵服往地铺上一扔便又窜出了营帐。
花大少看着他的背影笑道:“跑那么快,难道这军营里还有女人看不成?”
我心下一惊,慌忙捂紧了脸上的衣衫,埋头坐到最角落的一张床上。
“喂,那个,你包得这么紧干什么?是不是长得太丑,都没脸见人了?”花大少嘲笑道。
“咻”的声,在我反应过来前,我身后的袪邪杖突然被人抽走了。
“你背的是什么东西?让胖爷我瞧瞧。”
“还给我!”我迅速跳起,一把夺过我的袪邪杖,但蒙面的衣衫却滑落了下来。
“你…”胖子和花大少瞪大了眼睛,连那个酸秀才也愣愣地盯着我。
坏事了……我的女儿身被他们发现了……
我绷紧了全身,准备在他们揭发我身份时给他们几棍。
就在我打算一杖把他们都敲晕时,他们三人突然齐齐转身不再看我:“去,原来是个叫花子。”
我抹了一把脸,一看,手上沾的都是些污泥。想来是昨夜在桐城被人用泥土投掷时沾上的。他们看我蓬头垢面,才会误以为我是乞丐。不过,此时无家可归的我与乞儿又有何异呢?
心中隐隐作痛,我握紧袪邪杖,闭眼盘腿坐下,再不理外界的事情。
也不知打坐了多久,直至他们的鼾声响起时,我才睁开眼睛。
在冥府的五百年里,我练就了一双堪比猫的夜眼,所以现在营帐里虽然黑魆魆的,但我还是能非常清楚地看到帐内的一物一什。他们四人并排躺在床上。胖子光着膀子睡在最外头,他的一条粗腿搭在瘦小的秀才身上。秀才脸上冷汗淋漓,还一边“娘,娘”地喊着,大概是被梦魇着了。花大少则睡在另一头,瘦猴的臭脚丫伸在他嘴上。
我拿起袪邪杖,一个腾跃便跳下了床,再一个闪身,身体已融入了帐外的夜色中。
营帐外皓月当空,夜色沉寂如水。只闻促织低吟如筝鸣,为这座营寨增添了些生气。
几个士兵举着火把在营帐间穿插巡视,我避开他们的视线,一个个营帐去寻找刘大爷。
今日冯校尉见刘大爷病老体弱,便把他分配到伙房。但我不知道伙房的具体位置,所以只能一个个营帐地翻找。
找个大概几十个营帐,还是没找到刘大爷,把我急得团团转。
我转到了一座离其他营帐较远的小营帐前。帐外的木架上竹匾叠晾,药草香在鼻前弥漫,十分的沁人心脾。
帐帘在风中微动,隐隐可以看见帐内的一点灯光。
谁这么晚了还未睡?我心中疑惑。
在人间呆了这么久,我造福众生的初衷不曾实现,凡人的俗气我倒是沾染了不少。一窥究竟的好奇心催动着我,折磨着我。于是,我掀开了帐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