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章 茫茫再是空(1 / 1)
想是这两日皇上总爱来了我黎淳殿,那些个宫婢自然也勤快,前后不过两刻钟便传膳,御膳房该早已准备妥帖,只待通传。
这一日的膳食倒比前些日子丰富了许多,一方圆桌已被满满挨近摆放。
前菜三品:年字口蘑发菜、万字麻辣肚丝、福字瓜烧里脊;御菜二品:红梅珠香、宫保野兔;膳粥一品:红豆膳粥;膳汤一品:莲子竹荪;饽饽二品:芝麻卷、枣泥糕;与点心两道:茶食刀切、杏仁佛手。
如此十一道菜肴,却让我有些嫌恶,胃里再次翻涌几乎呕吐,幸的皇上担忧了我身子弱,一路扶着出到外庭用膳。
尔漫姑姑等人恭敬地站了我们身后,我自是陪同皇上微坐,方才执起碗筷,外间突然踉跄跑过一小公公,不知从哪个宫里过来。只是脸上微微带着泪痕,更是喘着粗气,不等通传已闯进来,‘扑通’跪在地。小栓子等人更是拦不住,也忙的跪地,匍匐了身子待罚。
“皇上开恩,快去看看平芳仪吧!”原是如今最受宠平芳仪宫内的人,怪了可这般急躁忘了规矩。可这小公公倒是动情,也不管是否有了罪,眼泪和着鼻涕双流,一副楚楚可怜之貌,倒有几分忠心。
“平贵人怎的?”皇上轻轻放下手中筷,却依旧淡淡语调。
“启禀皇上,今日下午太医来报,说是娘娘怀了龙胎,不料娘娘欢喜之余太过性急,想将这喜讯亲口告诉皇上,疏不知刚出了纤羽殿,因那青石路凹凸不平,娘娘脚下不稳,就这样直直摔了下去,不慎……”
“不慎怎样?”皇上已微微震惊,站了起身,脸颊透过些许急色。我亦是缓缓离座,本想轻拉过皇上袖口,却被他的威严所摄住,呆呆立于远处,静默。
“不慎滑胎!”话一出,所有人均已无言,皇上更是焦灼模样大步跨出殿们,小公公忙的自地面爬起,再次踉跄着出去,薛公公等人同样追随而去。不过短短半刻钟,黎淳殿内只剩下我与满满一桌菜肴,心跌入谷底!
皇上至终未回头望我一眼,我更是没讲一语。我知道,这偌大后宫只有大度心怀才能得了恩宠,可是谁人甘愿同别人分享了夫君,还毫无怨言?我钮祜禄•宜婂这一生……光阴荏苒、却无了出头之日?
“主子!”尔漫姑姑在我身后轻言,纵然机关算尽,也不敌他人一席简短话语。
“都起了吧,把这些都撤去!”我淡淡吩咐,突然间仿若被抽去精髓般没了力气。
不多会整个内殿已收拾了赶紧,各自无话忙了去,只剩下尔漫姑姑。起身几步靠了门帘,屋外仍旧凉风习习,吹到淡薄衣衫之外,透过点点冰冷。
“主子将外套披过吧!”姑姑不知何时拿过紫色衣袍与我搭在肩上,站于我身后,素净!
“姑姑,是否婂儿真无了这缘分,总是蹉跎!”我淡淡相问,亦是自言自语。
“主子无需太过挂心,这样的事毕竟实属意外。若想留住皇上,只得将心留住!”
“说起来倒是那样简单,后妃纵千,各有所长,拿了什么与之计较?”我轻言,淡淡思绪已无初进宫闱的万分励志,脑海尽是奉先殿内姐姐苍白肌肤。
再过十日姐姐遗体便会入土皇陵,我又该拿了何物送她?
“主子……”
“携了筝同我去凤钗亭!”我吩咐,已向了园中行去。
黎淳殿外是一条弯曲蜿蜒的石子路,直直盘旋朝了前方延伸。稍行不过十步便是大片湖水,晚春时分荷叶茁壮蔓延,巍巍一池。水中鱼儿更是舒心慢游,摇动了尾巴穿梭,却不曾被伶俐荷茎刺伤。
凤钗亭依旧矗立风中,不曾半分变更。望着姐姐所提之词泪清盈,充溢了整个眼眶。斜靠了石凳微坐,任风吹拂了衣袍翩翩,‘噗噗’作响。
身后渐渐传来细细脚步声,由远及近,却是尔漫姑姑于婼乔抱了琴过来,火红的颜色倒影过水底,刺入瞳孔,微摄。
双手抱过筝重重掷于石桌之上,发出‘铿铿’碰撞声,这往日视如珍之物,此时也不甚爱护。指尖瞬间撩过琴弦,却是一首《诗经》中《淇奥》优雅旋律,可我不知为何这般落寞心境之下可弹出如此唯美之乐,这样赞赏了男子的华美气度: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随琴音渐起,淡淡回忆至私塾内尧睿始,到奉先殿被利用的湟洛将军释予烙,与最后倾心的皇上,这样美好的几位男子,竟只剩下欺骗与利诱,我到底是怎么了?
可在思绪越加杂乱之时,远处响起另一方笛声,同我轻轻附和,我稍作停顿,再起渐渐与之融为一体。那样熟悉的感觉想是湘垣王,以前便时常同他一起演奏,只是那是他只不过为私塾先生,如今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
“小姐这是?”婼乔立了在我身后开口,语气里尽是不能遮掩的喜悦。
“许是湘垣王的笛奏!”我开口,肯定了她的猜测。纵然如今已知身份之别,婼乔依旧放不下这份浓浓的眷念,那样期盼了的眼眸、怔怔!
这一夜同了婼乔一同固守凤钗亭,凉风作作不觉凉,脑海里重复着所有认识的人。阿玛、额娘、哥哥们、姐姐、癞头师傅、皇上以及越来越多记不清模样之人,他们所做之事,所言之语同鬼哭狼嚎般充溢了整个思维,争先恐后几乎令人作狂。心纠结着疼,身子开始颤抖,手更是不听了使唤,猛然一怔,紧绷的琴弦耐不住负荷、折成两端,轻音戛然而止!
“主子!”尔漫姑姑话语传入耳膜,混乱思绪同样豁然停止,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