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不堪试探(1 / 1)
原来是准备回房,可脚步一拐,却是忍不住往燕铁衣的蘑菇房中行去。实在是好奇他昨夜为什么会出去。
前脚害我喝药,后脚自己出去散心,未免太不厚道了!
来到大蘑菇下,还未来得想是进去还是喊一嗓子,便听到里面有声音。
有人在院子里说话。声音很熟,是江萍!
……她又进去了?
“燕大哥,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江奇虽有错处,却总是我的嫡亲胞弟。好歹你也该看在我的面上给予包涵,怎能把他伤成了那样?”江萍的声音又恼又恨。
燕铁衣声音清淡:“二姑娘,我们能不能平心静气地来谈论这件事?”
房中一片静默,想必江萍已经知道自己的失态。
燕铁衣问:“有关令弟受伤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江萍声音有些低沉,更带了丝悲愤:“镇上昨天夜里就传来了。下人们听到风声,回来告诉我。我急忙赶了出去,好不容易才在一个郎中家里找到正在疗伤的三弟。一见面,他就向我吼叫谩骂,说是你把伤成了这样。”
“那只是一点很轻微的创伤。”燕铁衣未做解释,一口承认。
江萍大怒,声音也大了起来。
燕铁衣不急不躁,只是平静地说:“江姑娘,以他所犯的罪行,千刀万剐也不算过分!”
江萍的声音又急又怒,还带有一丝委屈与伤心。只听得她说:“燕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我说话!”
……
……
一时间居然想笑,事实上也确实没忍住嘴角的弧度。
燕铁衣也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原来昨天一对兄妹来到青河镇卖艺,却因为不曾给一群无赖拜码头、叩山门,所以无赖便赶散了围观的群众,蛮不讲理地动手捣砸了卖艺兄妹的摊子道具。后来,这对可怜的兄妹被他们押到河边的林子,哥哥饱受毒打之后,用两条细铜线缚在双脚拇指之上倒吊起来,女的则被大字形钉牢在地下,被那群无赖轮/奸。而江奇,就是那些畜生中的一个。
燕铁衣是在外出时听到路人说起此事,便赶了过去。
只是已经迟了。
“那二十余头畜生,我全部斩杀于当场,只留下令弟一命。二姑娘,这算不算看在令兄及你的面子上?算不算尊重你们?”他的声音冷淡。
江萍本来理直气壮的声音突然小了,她明显有些愧疚不安。“对不起,燕大哥,请原谅我,我错怪了你。”
燕铁衣叹了口气,没再吭声。
再过了一会儿,江萍就告辞了。见她出来,我赶紧一跃而上,蹿入树顶,避了开去。
……
一阵针扎的痛楚传来,浑身僵硬地站在了原处不敢动。
“小妮,有事吗?”虽然瞒过了江萍,却没能瞒过燕铁衣。这会儿他已经听到了动静。
……
好痛!
轻轻吸口气,小心翼翼地想转身,却是被满树的松针扎得更狠。
……我是怎么挑的地方?四周全是茂密无比的硬松针,像包饺子似的把我整个包围起来了。
燕铁衣刚出门便发现在树上狼狈不堪的我,哭笑不得。“你上去做什么?”
……
我也不想上来的。“救我!”可怜兮兮地求助。
只见一阵银芒卷过,身边的松针如落雨般纷纷落下。腰上一紧,便被燕铁衣带了下来。
也顾不上跟他说话,赶紧一阵乱拍,把扎在衣服里的松针扯下。“痛死我了!”一不小心,手上还被扎了些小孔,直痛得吸气。
燕铁衣的声音里全是笑意,“看你下回还上去!”
“都说了我不喜欢它!”这要是蘑菇,能被扎吗?
不仅是身上,连头发上都是松针。全缠在发间,只得抖散了慢慢捡出来。
过了好半天,才把身上的松针清理干净。此时已是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
不好意思地冲着燕铁衣嘿嘿直笑,“现丑!现丑!”
燕铁衣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仿佛有些恍惚。听得我说话,他笑了笑,“有事?”
“本来有事,现在没有了。”都听到了。
看了看四周,突然想大笑。“二姑娘要知道这里一片狼藉,怕是会惊讶。”像是风卷残云般,满地的松针,还有些枝桠也被劈了下来。横七竖八,乱七八糟的。
整个一灾难现场!
人家姑娘可是以这颗大蘑菇为荣,想当初还和燕老大好好地讨论一番呢!
现在松树像是被拙劣的师傅剃了个头,突兀地缺了一块,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仙姿,看起来可笑无比。
“难保不会有人认为燕大哥技痒,在这里练剑!”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燕铁衣也笑了,“就当是这样吧!”
“多谢燕大哥仗义相救!”拱了拱拳,随后收敛了笑意。“那对兄妹现住何处?”
“镇东的福来客栈。”燕铁衣看了我一眼,回道。
“我回去梳洗梳洗,”也不多说,便跟他拜拜。“燕大哥,我先告辞了。”
许是见我的模样着实不像话,他也没阻止。
回到房里迅速把自己整理干净,便往府外跑。
镇东的福来客栈吗?应该不会迷路吧?
很幸运,没过多久便找到了。
……当然不是因为青河镇很小的缘故!
客栈内外不乏有人议论纷纷,却是相当热闹。
“掌柜,那对卖艺兄妹在哪间客房?”插/进人堆里,悄声问掌柜。
“天字二号房!”许是很多人都来问过,掌柜摇摇头,满脸的同情。“姑娘是想去看望?”
“请大夫了吗?”
“昨晚大夫便来过了。”掌柜抬腿张望了一会外面,也悄声道:“把他们送来的那个好心年轻人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妹妹处于半疯癫状态,哥哥情况也不大好。虽然神智清醒,也不晓得能否支撑得下去。现在镇子中还沸沸扬扬,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这也是有些心有怯怯然,生怕收留了他们会遭来灾祸。姑娘,你就别往上凑了。”
“多谢掌柜相告。”
“姑娘脸生,想是路过人。还是快走吧!”掌柜又看了看楼上客房,“若不是见那对兄妹着实可怜,我也不想惹此事。”
嫣然一笑,“只是看看就走,劳掌柜担忧了。”
“那,”掌柜犹豫了一会儿,“姑娘上去时可从后门走,别招了人眼。”
“诶!” 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句,听从了他的劝告。
来到房中,只见妹妹面目青肿,呆呆傻傻地坐在房中,见我来了只是满脸惊恐,连叫都不会叫。
床上躺着一个根本看不出模样的人,浑身被绷带包扎成了木乃伊。
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你好。”
女人听到我说话,惊慌失措,匆忙起身,踉踉跄跄地猫在桌子后面,满脸的警惕。
没办法,只能来到床边。这人虽然像是只吊着一口气的模样,眼睛却还是睁开的。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你们不用担心未来会如何,很快会有人赶过来保护你们。”燕铁衣不会就这样把他们扔在这里。
男人的眼睛一亮。
“我这里有些银票,你们先收着。”说着,便把袖袋里准备好的一叠银票塞在男人的手里。想了想,实在不知要跟他们说什么,便转身往外走。
“姑娘,”一阵干涩刺耳的声音响起,“你与昨夜……”床上的男人异常痛苦,喘息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摇摇头,“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放心,作恶之人一个都逃不掉!”说罢,便赶紧走了。心中有股憋闷,却不知如何发泄。
正茫无目的地走着,没料到迎面撞上了黄小芳。
她身穿孝服,双目红肿。看向我,眼中的怒火像是要喷出般,恨不能冲上来撕扯我。
疑惑地看向她,江萍不是在安排他们祖孙离开青河镇吗?
“你满意了?”
……
“我爷爷被那群坏人打死了,你满意了?”黄小芳冲着我大吼。
“黄老汉死了?”下意识地重复。
“死了!”黄小芳哭得满脸狼狈,她冲过来向我扬起拳头,“你们救人为什么不救到底?为什么任由我爷爷被人打死?”
“江萍不是安排你们出镇了吗?”一把握住她的拳头,不让她撕打。
“我们正在收拾,那些恶人就来了!”被抓得动弹不得,黄小芳哭得五官都扭曲了。“后来车子来了又有什么用?我一个孤女又能去什么地方?”
……
“这与我有何关系?”
“你哪是什么好心救我们!无非是想贪我们家的银两!”黄小芳大声痛斥,“现在我爷爷被你们逼死了,他们非让我自己送上门当妾室,你们该满意了吧!”
“这与我有何关系?”再次重复道。
“假惺惺,看着就恶心!”黄小芳一脸的嫌弃,“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那点虚荣心,才做出一副想救我们的模样。我知道你去干什么了。”
“知道我去干什么了?”像鹦鹉般重复她的话。
“知道那对兄妹受伤,你又想去表达你那廉价的善心吧!”黄小芳恶毒地道,“难不成他们身上也有你最喜欢的银两?”
……
“我把七百两银票送给了他们。”冷淡地道。
黄小芳怔了怔,随即尖叫,“凭什么!那是我们的!”
松开她的拳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那是我家的钱!”缺了我的支撑,黄小芳软倒在地。可她仍不放弃地怒吼,“你凭什么拿我家的银票当好人!”
摇摇头,转身就走。
“无耻!卑鄙!”黄小芳在身后力竭声嘶地喊,“伪善!”
快步地走着,把她的声音抛在脑后。最后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觉得有些无力,低头靠在了墙上。
这里是个小巷子,很安静,安静得听得到远处的喧哗。
不知道站了多久,正想走时,一抬头,却惊讶地看到燕铁衣就在前面。
“你……”来了多久?
燕铁衣走了过来,看着我。
再次低下头。
“值得吗?”他轻声问。
苦笑一声,“该是值得的。”
“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我不该在那些无赖把银票递过来时塞进自己袖袋。虽然当时并无贪婪之意,却忘了有时候人心是不堪试探的。
是我错了。
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
只觉得眼一热,想都未想,抓住他的手紧贴在脸上,汲取着其中的温暖。
他轻笑,不以为忤。
“燕大哥也曾像我这样难过吗?”
“有过。”
“那你是怎么不再难受的?”
“我不会让这种情绪占据太多的时间。”
“……我下次不会再犯这个错了。”
“还想救人?”
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放开他的手,“但求无愧于心。”
燕铁衣反手一抓,牵起我的手。“走吧!”
“我不想回去!”迟疑地站在原处。
“我陪你去镇上逛逛。”
……
“燕大哥怎么来了?”走了两步才想起这事。
“知道你会出来。”
听到回答心中暖暖的。“是在担心我吗?”难怪他当时神情有异。
“是。”
刚才的阴霾仿佛挥散开来,冲他笑道:“谢谢你。”
燕铁衣没说话,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上面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