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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方奕睁开眼，看到身边坐着陈雨微，急忙重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发现陈雨微果然还坐在那里，这才放心地露出笑容。
“微微。”他轻声呼唤。
“你醒了。”陈雨微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心里全是莫名的疼痛。
“是不是很丑？”他还有心关心这个，看来并无大碍，于是陈雨微也放心与他说笑：“的确不帅。”
方奕想笑，但伤口撕扯着，笑不畅快。
“韩苏终于嫁出去了。”尽管伤痕累累，方奕的笑容依旧有雨后青草的味道。
“可不是，真是为难了魏天浩。”微微作势苦闷。
方奕又想笑，换来两声咳嗽：“胆子真大，当心小辣椒知道修理你。”
上学的时候，方奕是一直这么称呼韩苏的吧。“小辣椒”，似有无限宠爱与亲昵，让陈雨微欣羡不已。最要好的时候，她想过无数次，也要方奕给她一个昵称，不需要多美妙，但是专属的、特别的，是老去之后回想起来一样能够会心微笑的。但没有，还没来得及说，所有的不幸就轰然降临，那个曾经憧憬的未来成为痴心妄想，整个世界分崩离析。
看到陈雨微失神的模样，方奕着了慌，急忙说：“对不起，微微，我说错话。”
“没有。”陈雨微摇摇头，温和地说，“你好好养伤，现在的磨难都会过去的。相信我，我的亲身经历可以证明，人生没有不能度过的难关。”
“对不起。”方奕又说。
“干什么一直向我道歉。”陈雨微低下头，眼眶微湿。
方奕伸出手，摸索着想要找到她放在床边的手指，陈雨微赶忙闪到一边。方奕灰心地叹气，缓缓地说：“我知道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让我会用尽余生补偿你。”
“那又何必。”陈雨微苦涩地笑一笑，“你也不快乐，不是吗？曾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甚至很傻地想过，只要你能真正快乐，那么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虽然我恨你，但仍旧希望你快乐，是不是很可笑？”
方奕不出声，眼泪顺着眼角滴落下来，急忙别开脸：“你还……恨我吗？”
“不是恨，也不是不恨。”陈雨微缓缓摇头，“只是……都过去了。”
方奕停顿好一会，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才说：“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知道，我一直、始终、直到死都会爱你。”
陈雨微突然觉得很好笑，于是笑出来。眼角瞥见方奕讶异的目光，急忙说：“不好意思，我不是嘲弄你的感情，只是……无论你怎么想，都与我无关了。我决心不再同你有任何瓜葛。”说着声音就变得哽咽。
“怎么可能没有瓜葛，怎么可能没有瓜葛……”方奕喃喃地说，“你不信了吗？我们是前世约好的，今生一见面就要把对方认出来。你不相信了吗？”
茫茫人群中，方奕周身闪着光彩，穿过舞动着的一对对搭档，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微笑宛若五月阳光，彬彬有礼地邀请她跳一支舞。
新生欢迎舞会前，每一个女孩都笨拙地涂脂抹粉，陈雨微恼恨自己的的整张脸也被韩苏狠狠修饰了一番，本来不该涂腮红的。他一定觉得这个女孩子太乡气了。
韩苏在一边恶狠狠地说：“方奕，不许打她的主意！”
他调皮地眨眨眼：“你这个小辣椒，还是这么火爆啊！哥哥等会来找你跳舞，不过先要邀请这位姑娘。”
他说“姑娘”的口气特别迷人，所以不会跳舞的陈雨微被他蛊惑着站了起来，跟随他浸入音乐的池塘。
“我不懂跳舞的。”几次跳错节拍，踩到方奕的脚，陈雨微红着脸据实以告。
“没关系，我也不懂。”他说。眼波流转，如有星光涌动。他用这样一双眼盯牢她微笑，嘴唇是湿润的红色，“我只是想牵你的手。”
陈雨微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你……”窘得哑口无言。
方奕爽朗地哈哈大笑，一曲完毕，却不许她离开，紧接着开始第二曲。不知为什么，陈雨微并没有推辞，任他握着她的手，脉脉含情地凝视着她。
她以为，这一天的舞会就这样无止尽地延续下去。直到姚娜娜出现，一把将方奕从她身边拉走。她愣在原地，忘记走回自己的座位，傻傻看着舞池外两个人激烈的争吵。他们似乎吵得很凶，可是音乐太吵，她一句也听不到，只看见姚娜娜一记耳光狠狠甩在方奕脸上，然后又扑进他怀里抽泣。不久，方奕伸出手拥抱了她。
韩苏拉着她迅速离开，一直跑到篮球场。几个男孩子借着灯光进行着比赛，没有喝彩的观众，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的专注。
“别被他迷惑，他有女朋友的。”韩苏眼睛看着远处，对陈雨微说。
“我知道。”她轻轻地应着，“后来来的那个吧。”
“嗯。”韩苏点头，“她很凶的，不要惹她。他们明年夏天就毕业，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陈雨微认真地点点头。
可是那一夜，她持续不断地梦到方奕，他们一起上课，一起去吃午饭，她忘记拿笔记本，要回教室去取，方奕已经帮她取了回来。幸福溢满胸口，感觉快要爆炸了，忍不住要笑。结果，真的从梦里笑醒来。
后来方奕说，他那天也做了一夜关于陈雨微的梦。他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陈雨微侧仰着头看着他一脸坏笑的样子，故作认真地等待下文，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因为我们前世约好的，这辈子一见面就要把对方认出来。”他说。
陈雨微咬着嘴唇，不知为什么，真的很相信。
这段陈年旧事，对于她依旧清晰如昨日。可是方奕再次这么说，她只觉得滑稽可笑，完全是空洞的梦话。
“我要走了。你好好养伤。祝你早日康复。”陈雨微在他床边，客气地握握他没有包扎的那只手，如同探病的外人。
临出门，方奕在身后叫：“微微。”
陈雨微回头，撞上他哀伤的眼睛，似是讨好般地问：“你还会来吗？”
她不忍心，不忍心看见方奕的忧伤，不忍心明知他父母会伤心而决绝不顾，更不忍心令他失望，于是点点头，快步离开医院。
一路上，她只觉得阳光太炽烈太耀眼，跟那天一样，地面滚烫。
坐在公交车上，一直莫名落泪，不敢相信方奕会变成这副样子。
她记忆中的方奕还是那个遥远的站在主席台上光芒四射的王子，他的名字总与盛大的活动有关。“请学生代表方奕发言”、“我是今天晚会的主持人方奕”、“请本次主持人大赛的总导演方奕讲话”……
一直是这样，他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而她渺小如尘，坐在台下满怀喜悦地仰视，幸福感几乎喷薄而出。然后，在池塘边或者小树林里，他会枕在她的膝头，细细诉说着什么时候拿错了稿子只能即兴发挥，什么时候把规定的内容大段跳过，什么时候根本不认识字，什么时候读错了却没人发觉……他说：“微微，全校师生黑压压一片，但我只能看见你。”
“骗人。”陈雨微撇撇嘴。
“真的！我都看见你和右边满脸青春痘的瘦猴子聊天了！”他说得一本正经。
莫非他真的看得见？陈雨微轻笑着揉乱他的头发：“不许胡说八道，康别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原来他叫康别啊！他有那么好吗？夸得像花似的。都没听见你夸过我。”方奕佯装生气，“我不准你再跟他说话！”
陈雨微咯咯地笑，觉得孩子气时的他特别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