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章 文华苑中红袖掷诏题（1 / 1）
文华苑的考试在南域来说是一年一度的大事，通常通过成文楼的选拔之后，能入考的人数已经极少，但都是胸中有丘壑之人，相当于现代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孩子。
往年考题都是一些常识性问题，入选的人倒是多，但今年按照云皇的意思，加大了考题的难度，所以当日进入了成文楼一楼的只有二十四人，再除去女子不能应考，只剩下十九人可以参加文华苑的科考。
这些是青璃专门派人打听来的，本来以为南域民风开放，对于女子应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现在才知道女子在南域依旧不能入朝为官，成文楼胜出也只是能够寻个好人家，像那两名老妇人，也不过是国家会出钱养她们老而已。
不过这时代做到如此也实属不易了。
前一天云皇派人来驿馆邀请两国使者次日前去文华苑参观南域的科考，今天一早庸圣帝派人来喊她，青璃只推脱身体不适，庸圣帝也没有勉强她，便带着一众侍卫径自去了。
青璃打量着众人都走了，这才急忙出门朝南安大街而去。
当日封老太师询问青璃住处，她回答了南安大街福来客栈，因怕封老太师去找不到人，回来便遣了侍书去订了房，如今还是得去那里等着封老太师一起去文华苑。
青璃带着侍书知画一路赶到福来客栈，刚进门，就听到封老太师呵呵的笑声：“纳兰姑娘可准备好了？”
侍书知画忙迎出去：“老太师稍等！我们小姐这就出来。”
封老太师在外边坐着，侍书知画忙又给青璃补了补妆容，才一起出来上了轿子。
不出来不知道，只一会的功夫，来福客栈门前已是人山人海，人们摩肩擦踵挤来挤去，欢呼声不绝于耳，有艳羡，有敬慕也有那等做出不屑一顾神情故作清高的，端得是形形色色热闹非凡。
青璃看着被挤得满当当的门口，面露难色。
封老太师呵呵笑道：“今年的考题本来就难，能入一楼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姑娘一下子全部答对了，不但拿到了成文楼主的桂冠还有幸给文华苑的科考出题目，大家都很是敬慕啊！”
说着，封老太师招呼一队金甲士兵过来隔开人群，护送青璃上轿。
“皇上怕出事，把金甲卫队都借给老夫了！”封老太师笑着道，“姑娘福气不小！”转眼看到侍书知画依旧跟着，咦了一声道，“这两个丫头可不能再跟着了，上次成文楼中你们作弊老夫还没找你们呢！”
青璃等人听了，大吃一惊，这才知道为什么当日穆云哲说第一题全部答对的只有一人，感情人家那时候就看到她们作弊了！
侍书知画一时间面红耳赤！
封老太师道：“老夫眼睛尖着呢！你们这两丫头老夫不追究了，但今日皇上和大圣北匈的贵客都在，闲杂人都不能进去，你们还是回去吧！”
“可是……”侍书不放心的看向青璃。
封老太师呵呵笑道：“你们小姐就交给老夫了，老夫一定照顾好她！”
侍书知画看青璃点头，忙应了下来。
金甲卫队护送着青璃和封老太师坐上轿子，一声起轿，仪仗打起，锣鼓声声，人们一路吵吵嚷嚷，直跟到文华苑门外才罢休。
进了文华苑，青璃被请进了摘星楼。一阵风吹过，轻纱飞舞，青璃身上一冷，这才发现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青璃心道原来做名人也是累人的活啊！大太阳底下的，这些人怎们就不怕热？
“稍微休息一下，过会儿会有侍女来请姑娘去沐浴更衣！”封老太师交代了几句，便匆匆下楼去了。
青璃看去，只见这摘星楼四周挂着淡黄云纹帷幕，前端垂着三重轻纱，风吹过漾起轻微的波纹，朦朦胧胧，美不胜收，楼内四角都放着青铜小鼎，燃着冷香，却是凉爽的很。
侍女端上茶来，青璃吃了半盏，接着就有侍女来请她去沐浴更衣，她跟着侍女下了楼，楼后一条长廊，长廊两边绿树成荫，爬山虎金银花等藤蔓植物沿着长廊攀爬到顶端，整个长廊看起来就像是花树编织而成。
青璃跟着那侍女来到一间屋子里，屋子居中一个大池子，全部用光亮的地砖砌成，一池碧水荡漾，显然是浴室。
那侍女上前试了试水温，起身拍了拍手，立马有捧着毛巾花瓣等用物的一溜十二个侍女进来。
她转身对青璃道：“姑娘，水温正好，奴婢们服侍您沐浴吧！”说着就来替青璃解衣，青璃吓了一跳。
“不用！我自己就好！”她向来沐浴是自己来的，侍书知画也顶多给她拿个衣服，这一下子要当着十几个人的面宽衣还真是不习惯。
“这……姑娘可是嫌奴婢们伺候的不好？”那侍女面露难色。
“姑娘多虑了，是我不习惯沐浴的时候有人在！你们把东西放下，我自己来就好！”
那侍女听闻微微一笑：“奴婢名蔷薇，姑娘可以喊奴婢名字，那奴婢就在外边候着，有什么需要姑娘只管喊！”
说完，蔷薇带着众侍女将手中物品放下，齐齐退到门外。
青璃目送她们出去，略微一愣，转身宽衣慢慢步下水池，水温正好，很是舒适。
刚刚那名叫蔷薇的侍女行事沉稳大方，看她的时候眸子里带着探究，不像外边那些人羡慕敬仰的样子，倒是个大气的。
青璃沐浴完毕，蔷薇带人进来伺候她梳妆，看着镜子里修眉凤目的少女笑叹道：“姑娘真真美貌，这样貌，瑶台仙子也不差了。”
青璃但笑不语，蔷薇见了，眼里又透了三分赞赏，转身自身后一侍女手中的托盘里取过一只花冠：“这是昨天太后特地叫人送来的百花冠，全部赤金打造，整个南域仅此一顶的！”
青璃看时却是一惊，上面百鸟朝凤，花枝缠绕，各色宝石镶嵌，却是……很是尊贵端庄的，当即推辞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不用了吧！我不过出几个题目而已，又不露面。”
蔷薇却不由分说的按她坐下，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别人想带太后还不给呢！想必姑娘也知道，咱们太后也是成文楼出来的，可惜当年一念之差没有当上楼主，想来太后这是惜才之意，姑娘莫要辜负了！”眼前的女子不卑不亢，宠辱不惊，气质清澈自有一股高华傲气，真是越看越喜欢，这般女子若还入不了皇上的眼，就没人能入皇上的眼了！
蔷薇这样想着，将那花冠替青璃带上，身后侍女捧上衣服来，她接过亲自服侍青璃穿上，上身是一件金线绣百花锦簇的长袍，下摆部分是半透明的，衬着下边白色丝绸裙子正好，束腰是苗疆双面绣，也采用了素色，看起来清爽大气，蔷薇满意的看了看，这才扶着她出门，坐了辇车朝摘星楼而去。
文华苑偌大的观考广场上，云皇早已带领大圣北匈国主与百官落座，青璃的辇车还没有入场，便有小太监飞奔而来：“皇上有令，文华苑开考，楼主最大，不必下辇车行礼，直接去往摘星楼即可！”
蔷薇连忙代青璃领旨，指挥着车驾往摘星楼而去。
摘星楼在文华苑正南，下边广场上十九名考生早已入场，北边便是观考广场，地势几乎与摘星楼同样高了，所以对这边的一切是一目了然。
众考生一起起身请青璃入摘星楼，等青璃在摘星楼中落座，立马有文华苑詹士候在外边等着里边出考题。
蔷薇随侍在一侧，磨墨铺纸，殷勤备至，青璃提笔，写了考题，她便拿出去交给詹士先呈上皇上阅览，云飒点头朱笔御批了，詹士这才回到摘星楼读题。
青璃就时端大政拟了两个题目，分别是：去奢崇俭和练兵讲武。诗题一个，不拘格调，但要体现忧国忧民民间疾苦的。这几个题目虽然都不是很讲究文采，但对于国家选拔人才却是立竿见影，颇有一股雷厉风行，果敢决绝的气势。
云飒不禁也好奇起来，这名唤作纳兰青青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胸中却有此丘壑，若是男儿，当得重用。
晟韵太后也随云飒坐在席上，见云飒赞许的样子笑道：“过会儿考完了，皇儿可以见见那孩子！哀家瞧着那孩子行事乖巧，却是个伶俐的。”
云飒听闻，只唔了一声，看向对面楼中朦朦胧胧透出的影子，花冠摇曳，锦裳高华，刚刚从辇车上下来步入楼中时候，轻轻一提裙摆都是无限清澈的风情，举手投足间没有一丝媚态，自然清新，浑身透出的气质又如久居高位之人，颇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令人不自觉升起一股敬意！
看看天时还早，那边交卷也得傍晚时分，云飒便命人在文华苑偏殿里摆了宴席，请大家先去用膳，青璃那边自有侍女安排不提。
众人回来的时候詹士已经开始收卷，众考生一起起立站在桌子一侧等詹士收卷子，詹士收完了卷子拿上楼去，众人便恭敬的侍立等候楼主宣布名次。
清风轻轻拂过，帘幕中影影绰绰，隐约可以看到头戴花冠的少女轻轻提笔在试卷上写写画画，一时间考场中鸦雀无声，只闻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众位考生紧紧绷起心弦看着帘幕中模模糊糊的人影，随着少女手中朱笔的飞跃，一颗心也如同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
那边的观考广场上人来人往，青璃批下一份卷子便有人拿去给云飒御批，云飒不住的点头，无一不是按照青璃的批复返回来。
这样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天边暮色渐染之时，摘星楼里的传来少女清泠泠的话音：“各位的答卷，我已经看过了！”
一天未曾吃饭休息已经疲乏至极的众人听闻都浑身一震，站的也直立了些，眼中带着期盼不安忧虑焦急看向帘幕后边的少女。
青璃叹一口气道：“我知道由我出题考你们，你们大约不服，毕竟你们年纪最小的也大了我十多岁，但是，有志不在年高！今日我既然坐在了这摘星楼里考你们，就必然有我的过人之处。”
此话一出，众考生哗然，连那边观考台上众人都有些愕然。
“想各位既然能过得了成文楼的初试，便都不是那等只追求辞藻华丽的迂腐之人，但你们的卷子……”青璃轻轻叹了一口气，“都在辞藻格律上用功，倒是忽略了本……我原来出题的本意！”
“你们的卷子，我看着合格的只有一份。”
听了青璃的话，众考生不禁一阵骚动，下边响起低低的说话声。说实话，当日在成文楼，这女子的才华他们是亲见的，由她出题本无可厚非，但有几个人自持年高，心内却很有些不屑，但俗话说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所以也是规规矩矩的并不敢造次，如今听了这话心内却很是憋了一口气。
青璃喊道，“赵源清！”
“学生在！”一名青色长袍中年男子站了出来，长的不是如何出色，只那眉目间一股正气浩然，便使人觉得亲近几分。
他对着帘幕后的少女拱手行礼，眉目间尊重恭敬，也没有如其他考生一样交头接耳。
青璃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青璃话音刚落，下边又是一阵骚乱，这个时代的诗文偏向骈文，讲究对仗工整，韵律整齐，所以青璃此话一出，立马有人指出：“这根本就不算是一首诗！”
詹士连忙阻止：“安静，安静！”
众人安静下来，青璃问道：“这是你做的？”
“是学生所作！”
“你认为去奢崇俭在于修身养性，时时不忘百姓所赐，清明吏治才可为百姓谋福；练兵讲武在于强健国民体质，保家卫国不在于征战侵略，显示武功？”
赵源清轻轻拱手道：“是！学生认为能够使百姓生活的更好才谓之父母官，骄奢淫逸不但消磨自身志气，且钱财所得若不足以支持骄奢的生活，官员们定会贪赃枉法，小到使百姓生活困苦，大到造成冤狱都是可能的！”
“至于练兵讲武，学生的想法和前面是一样的。若然穷兵黩武，最后受苦的仍旧是百姓，就像学生诗中所写，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青璃点头称好：“文华苑考试是选拔适合做官的人，不是比试文采风流的地方，所以我取中了赵源清的卷子！”
“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
一时间整个文华苑中鸦雀无声。
半晌，那边管考广场上响起“啪啪啪”三声拍手的声音，却是云飒起身带着百官以及各位使臣朝摘星楼这边走来，众考生连忙迎着磕下头去！
“今天不必拘礼！你们都起来吧！”云飒赞叹道：“说的极好！虽说术业有专攻，但一味的卖弄文采倒是不美了。”接着笑道，“把我们的楼主请出来见见大家吧！”
“是！”摘星楼里一声答应，帘幕掀起，蔷薇扶着一窈窕少女慢慢走了下来，花冠上珠玉摇曳，流光溢彩，飞红溅翠，溅起的光芒落入那双漆黑如墨，沉静如水的眸子里，却都消失了踪影，仿佛这才是世间珍宝。
“阿璃——”
“无忧公主——”
“是你——”
一声声惊诧在薄暮下的文华苑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