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章 寒风凄雨长街送远行（1 / 1）

“公主，公主……”侍书追出门去喊了两声，青璃并不理会，一瘸一拐的往外蹦去，她忙折回去，待她放下端着的粥赶出来，青璃却早已不见了人影，她慌忙伸手抓了个小宫女道，“快去禀报皇上，就说公主出宫去了！”

青璃直奔宫中马厩，她此时跃进去，顺手牵过一匹马，翻身坐上，伤处钻心的疼，她却也顾不得了，咬紧牙关，双腿使劲一夹马腹，骏马前蹄仰天，长嘶一声，奔腾而去！

管理马厩的人见是公主，也不敢阻拦，只得赶快去禀报。

青璃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西城门外，门外守兵上前阻拦，青璃将公主凤令一扬：“谁敢阻拦？”

众人退下，青璃跃马而去，守卫宫门的守兵也立马赶去禀报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通过十里重阳街缓缓移动，刚刚还万里无云的天空却忽然飘来了一阵乌云，几声雷电划破天空，顿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碧落公主坐在轿子里，时不时的掀开帘子往后面望去，已经到了镇武门，除了送嫁的队伍，街上看热闹的人早已散尽，冷清清的，并没有人来，碧落公主心中有些失落，终是放下了帘幕，自己在期待什么呢？

是她下定决定放下一切牵挂，是她不要见她的，而且阿璃昨日刚刚挨了打，今日能不能起来还是个问题。

一别，或者就终此一生；那个黑色瞳仁的小女孩，却成了她此时唯一的担忧。

她狠下心肠不去想，雨声中却传来一声声稚嫩的呼唤：“姑姑，姑姑……”

她急忙拉开了车帘，果然见雨幕中一个小小身影骑在马上奔腾而来，郝连烬也已经看到，忙令队伍停下，青璃不一会儿就来到马车跟前，她一跃下马，一瘸一拐的朝马车走去，碧落公主已经下来，身后侍女撑着伞，隔着雨幕看到衣衫湿透，头发上雨水流成小溪的孩子，碧落公主奔过来，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阿璃，阿璃……”

碧落公主紧紧抱着青璃，一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子，这个孩子注定也要做那棋盘上的一粒子吗？八年的与世隔绝，原来，什么都不曾改变，想起早晨郝连烬在她耳边说的那几句话，她浑身如坠冰窖！

“你以为你嫁的真是孤吗？煌都那老东西想必早就在等着你回去了！”满意的看着她震惊的模样，郝连烬哈哈大笑，转而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冷哼一声道，“你可知道你敬爱的皇兄早在你之前就快马加鞭通知了那老东西，他是拿定主意要用你来换他的女儿！”

短短的两句话，她的心从云端跌落，原来那个人从来都不曾变过！回望巍峨的大圣皇宫，她却连质问他的机会都没有了；又要问什么呢？她本也是极为聪敏的女子，只是这几句话，她就已经知晓全部，悲伤过了头，心痛过了头，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她的生命，总算还有点用处，可以换的几年的和平，可是，这又能换来几年安稳？

她以为她真的可以释然了，真的可以无欲无求，真的可以丝毫都不留恋的走出大圣皇都，可是，她抱紧眼前的女孩的瞬间，心中蔓延的哀伤怎么也欺骗不了自己！

“姑姑，是不是父皇逼你的？”青璃从她怀中抬起头来，满面的雨水滴落。

碧落公主听闻，抬起头，伸手抹去她脸上的雨水，微微笑道：“阿璃，你父皇没有逼姑姑，是姑姑自己愿意的！”阿璃，可不可以傻一点呢？如果可以傻一点，或许就不会随时随地处在危险里，也不会活的这么痛苦！

“姑姑？”即使碧落公主曾经在大殿上当场言嫁，但她一直都不相信是碧落公主自己愿意的，直到她亲口说出来，青璃仿佛失了魂魄，声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连你不要阿璃了？”

碧落公主的笑容仿佛开在雨中的白莲花，更加的炫目：“阿璃，这世上没有人是注定陪着你的，你也注定要一个人去承受所有的一切，不要说太苦了，我受不了了，无论怎么样的灾难，来了，你总会受得了。”

“人生就是一场早就注定输赢的游戏，世人苦苦挣扎，不肯认输，这一点都不聪明，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你要顺应命运，却要努力锻炼自己的手，在需要划水的时候有足够的力量，不要随波逐流！”碧落公主替她撩了撩头发，叹息，微微笑道，“姑姑一辈子没有出过京城，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了！”

“姑姑，你在骗我！”青璃厉声道，“堂堂大圣，难道真怕一个小小的北匈吗？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北匈国内早已怨声载道，他们自顾尚且不暇，怎么可能再发动战争？”

大圣不会怕北匈，怕的是外忧内患交错下的改朝换代，父皇真的太英明了。

北匈众将士听青璃此语，当即手执兵器，纷纷想要上前，郝连烬面上虽有薄怒，却依旧大手一挥，阻止了众人。

她说的不错，真是一针见血，这样的人才，若不能收为己用，可知将来必是最大的敌人！

“阿璃，一个朝代的兴亡，一场霸业的输赢都没有关系，可怜的是无辜的百姓，姑姑虚长二十八年，看尽了战争流血，有生之年，不想再看到那样的景象，你明白吗？”这是此时她心中真正的想法。

不管皇兄到底做了什么，她发现她都无法真正的去怨恨，而不管是内战还是与北匈的战争，一旦兴起，都将对大圣造成致命的伤害，目的达成了，何必在乎中间的过程？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结局，中间又经历了怎样刻骨铭心的痛楚？

“阿璃，在宫里，不要相信任何人！”她伏在孩子耳边嘱咐！

“姑姑！”

“阿璃，只要你记得姑姑，将来……将来……如果姑姑回不来，你要记得在幽兰宫替姑姑设祭招魂……以免，姑姑的孤魂流落北匈，回不到魂牵梦萦的故国！”

雨中，碧落公主转身，青璃追了两步！

“姑姑……”

碧落公主的身影一顿，随即毫不犹豫的上了马车，马车上帘幕放下来，隔开了暮春的寒风！郝连烬来到青璃身边，想替她擦一下脸，却被她一把挥开了，他一顿，收回手，深深看了青璃一眼，道：“慕容青璃，十年之后，大圣皇都，孤会来迎娶你做孤的王后，等着孤！”

郝连烬翻身上马，一挥手，队伍缓缓起动，朝城外走去！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湿冷的空气中似乎有忧伤的调子传来，青璃牵着马，仿佛失了魂魄，她顺着十里长街，一直走，一直走，大雨瓢泼中仿佛失去了方向，终于，小小的身影倒在了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