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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一回到家里，梁雨秋就对着曼曼发脾气，而且从来没有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曼曼哭得象个泪人似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都为我好，好什么？现在弄的公司领导都知道了，影响有多坏，我以后还想不想上船，还要不要饭碗？”他只管自己说着说着，不想曼曼给孩子喂饱了奶，往小床上一放，拿起自己的东西推起自行车就走了。

“你要往那里去？把孩子扔给我怎么行？”梁雨秋从房间里追出来说。

曼曼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梁雨秋预料她是赌气回娘家去了，也不去追她，待过几天她气消了后再去找她。他回来见女儿睡的正香，就锁上门，出去买奶瓶之类的小孩用品和小菜，回来时听到房间里女儿哭得很厉害，赶快开门进去，原来她醒了，而且又是尿又是屎的已经一塌糊涂了。

梁雨秋没办法，抱到外面太阳底下给女儿换尿布，这时候女房东先从地里回来了，看到他笨手笨脚的样子，过来帮他换尿布，问：“你老婆那里去了，怎么由你来干这种事了？”“她回娘家去了。”梁雨秋说。“你们吵架了？为了什么事？”“有点小摩擦，没什么大不了的。”梁雨秋不好跟她说是为了房子的事。

不久，亏了房东家的两个小孩回来了，争着抱孩子玩，梁雨秋才得以把晚饭烧好吃好。

晚上，梁雨秋几次被女儿的哭声吵醒，起来给女儿喂牛奶，忙个不停。

第二天，曼曼没有回来，梁雨秋实在等不住了，就到丈人老头家去找曼曼。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曼曼来过，但没住在我这里。”长根老头说，“小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何况都是为了房子，为了大家好过日子嘛。”“曼曼现在到那里去了呢？”梁雨秋问。“她去上班了，估计是住在同学家里。”长根老头说。“那她不管孩子啦？”梁雨秋说。“不会的，过两天她会回来的。”长根老头说，“昨天你们公司有人到我们家来调查房子的事了，你以后去公司打听打听消息，这次有希望了。”

梁雨秋就抱着女儿回家，路上顺便给公司分房委员会打了个电话，工作人员没有肯定回答，叫他下个礼拜到公司来一趟看看。梁雨秋十分高兴，回来时买了好多菜，准备晚上再到丈人老头家去烧。不想女儿抱来抱去的着了风凉，下午哭闹个不停，竟发起烧来了，使他慌了手脚。

他忽然想起李菊素就在南浦大桥附近，何不去找她给孩子看病。他就在自己的包里翻出她寄给他的那封信来，将信封上的地址抄下来，带好小孩的衣服和吃的东西，提着买好的小菜，抱着小孩来到马路边上，随手喊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南浦大桥方向赶来。好在坐出租车方便，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门牌号，原来是房东家里。房东以为他是找医生看病的，就告诉他从后门进去。他就只好饶到围墙外面去，从边门进去找菊素。

进到后院一看，既没有门牌号，也没有招牌。梁雨秋正在纳闷，忽然听见一间平房里面传来男男女女的说笑声，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这个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有本事，只怕追求你的男人有整打呢，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找对象？”那个说：“你就答应嫁给我吧！我长得不赖，钱也挣了不少了，就缺少象你这样的女人当老婆！”只听见菊素大声说：“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我的老公是一名国际海员，他出海去了，不久就会回来的，我一个女人家只能嫁一个男人，嫁两个男人要犯法的，你懂吗？”只听另一个男人说：“你说你有老公，可我们从来没见过，会不是骗我们吧！”

梁雨秋听到这里，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进门去，高声说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乌七八糟的！”菊素看到他，眼尾嘴角就象涟漪般碇开，马上站起身来说：“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你们看，我老公不就回来了吗？”那个男的说：“你不光有老公，还生过小孩？真看不出来！”菊素说：“没错，这回你们该相信了吧！”众人一看苗头不对，就纷纷告退走了。

“你来得正好，帮我解了围。”菊素接过小孩，高兴地说，“你有孩子啦？”“好什么？”梁雨秋放下东西说，“是啊，孩子病啦，我是来请你看病的，快帮我好好看看她！”菊素就给孩子看病，让他帮着量了温度，打了一针，然后又喂了一点东西，换了尿布，小家伙这才安静地睡着了。

梁雨秋环视了一下房间，两间平房都是水泥地板，每间不过十个平方米左右，外面是洗刷烧饭兼给人看病的，里面摆了两张小床，一张是病床，另一张是自己睡的，十分简陋，房间里空气潮湿，烟瘾子走前散发出来的烟味和浓烈的药水味混合在一起，让人有一股刺鼻的难受，就摇摇头说：“这里那里是象诊所，跟乡下人在上海打工借住的房子差不多。”菊素说：“你不知道乡下人到上海来谋生有多难哪！没有户口，什么也办不成，我开不出营业执照那里还敢挂上牌子，只好偷偷地给人家看病！”“那你为什么偏要到上海来谋生呢？”“还不是为了你。人家都说上海人很厉害的，你既然在上海成了家，就会被老婆看得死死的，很难回老家去了，叫我到哪里去找你？”“你这是何苦呢？”“我这是自作自受，有什么办法？”

梁雨秋不说了，拿出菜来准备烧饭，菊素一样一样地翻着看，笑着说：“你买了那么多菜来，我两天也吃不完呢！”梁雨秋苦笑着说：“我跟你一起吃，不就一天吃光了。”菊素吃惊地说：“你下船公休啦，今天就不走啦？”梁雨秋打趣地说：“你不是把我当成是你的老公吗？哪有老公回来不过夜的道理？”菊素简直是乐不可支，一把夺过东西来，对梁雨秋说：“你给我在一边好好地歇着，一切由我来。”说着，嘴里哼起了小调忙这忙那去了。

040

许曼曼在厂里上了三天班，也就有三天没有回家了，她原来只是想给梁雨秋一点警告，但到底牵挂着自己的女儿，不知道被他弄成什么样了。好不容易坚持到了周末，今天她一定得回家去看看。

下班铃一响，曼曼就骑着自行车冲出了厂门口，抄近路往自己家里走，开进门去一看，那里有他们的影子，再看看炉子也是冷的，菜橱里全是空的，这可把她急坏了。她赶紧跑到隔壁房间问房东，房东说已经三天没有看到梁雨秋了。

曼曼转念一想，或许他把孩子带到父亲家里去也不一定，就锁上门骑车回老家。到了家门口，她连车子也没上锁，就进门高声喊道：“爸，你看见雨秋来过没有？”长根老头正在炉子上烘着饭，弯着腰回答说：“前两天来过一次，找不到你就回家去了。”“不对呀！”她叫起来说，“房东说已经三天没有看到他了。”“那他有腿有脚的，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长根老头埋怨说，“谁叫你们藏来藏去的，你找他他又找你，谁也没找到，怪谁去！”

没等长根老头说完，曼曼又骑着车回家了。一路上她在冥思苦想，梁雨秋会跑哪里去了呢？他在上海又没有其他亲戚，难道，难道他回乡下去啦！她想女儿那么小，他要是真回乡下去的话，怎么吃得消？回到家里，她就开始找女儿的衣服，发现大部分都不见了，猜想一定是乡下那个女人勾引他，逼着他趁机回乡下和她团聚，就开始翻他的包，寻找乡下的地址和电话。

她翻着翻着，无意中翻出了李菊素一封信来，看完以后，什么都明白了，把她气得直发抖。

她瘫坐在沙发上冷静了一会，想想乡下那个女人也真不简单，明明知道他和她已经结了婚，而且有了孩子，为了追到他竟然不远千里追到她的眼皮底下来了，公然跟她抢起男人来。到了这个地步，她该怎么办呢？按照一般女人的做法就是找上门去，把一对狗男女当场抓住，大吵大闹一场，揭穿他们骗人的把戏，然后跟自己的男人离婚。她想只要她提出口，他是无话可说的，毕竟做错事的是他而不是自己。但是，那样一来，岂不是拱手出让自己的老公、便宜了那个女人了吗？再说，乡下人只讲究实际，又不要脸皮，自己的女儿还小，她怎么肯轻易走离婚这条路呢！

她想来想去，想不出好办法来。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房间里黑乎乎的，她也不开灯，也懒得去烧东西吃，象个傻子似的不知所措。最后想想还是找上门去，先把自己的女儿要回来再说，就将地址抄下来，身上带了点钱出来，到外面叫车去。

黄昏的时候高峰已过，浦东南路上的车辆逐渐稀少，出租车呼呼地开过去，车窗上一盏盏的路灯象流星一样拖着尾巴闪过，许曼曼全然不顾这些，一直保持沉默，象车子行驶在孤寂的旷野中一样，心中好苦好苦。她只是将地址告诉了司机，直到司机停住了车，说声“到了”的时候，才猛然醒了过来。

她叫出租车司机不要走开，向房东打听清楚后，从后院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他们正一左一右的坐在一张小桌子旁边吃饭，自己的小孩就抱在菊素的腿上。只听她说：“你这几天住在我这里，把我的生意都赶光了，本来这个时候，我的房间里坐满了人，连吃饭都顾不上，现在可好，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他却说：“住在你这个鬼地方那是对我的一种折磨，无论白天晚上都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马达声和铁器的撞击声，还有小贩的叫卖声，没个安宁的时候。那些人不是真的来看病，大都是冲着你的美貌来的。你开诊所本来就是为了掩护，现在你当众宣布老公回来了，人家自然就不来了。”“不管怎么说，我还得要赚钱，要独立过日子，你是有老婆的人，看来靠你是靠不住的。”“那你叫我怎么办？白天出去，晚上回来？”“对了，你老婆知道你到我这里来了吗？”“不知道。”“那她怎么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不管，说不定正在到处找你呢？”“让她去找好了，谁叫她扔下孩子不管！”“你还是太平一点的好，明天她休息，回家去看看，把孩子还给她。”

曼曼听到这里，大步跨进门去，大声叫道：“亏你们还说得出这种话来，快还我的孩子！”两个人面面相觑的，一时张口结舌了，说不出话来。

曼曼抱过孩子，也不去跟他们理论，出门就走。梁雨秋赶紧追出门来说：“你等等走，让我给你解释！”菊素一把拉住他说：“她正在气头上，那怕你有十张嘴巴也说不清。你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待着，让我去说。”说着，她拿过小孩的衣服追了出去。到了前门，只见曼曼已经坐进了车子，正要开车，见她送小孩衣服来了，只好将车门打开来。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菊素边递衣服边说，“你放心，过两天等你心情好了，我会把他还给你的。”曼曼接过衣服，重重地关上了车门，让司机快点开走，随着一声刺耳的轮胎加速声响起，车子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