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1)
她捞着溪水拍上脸颊,冰冷的水打在脸上,血没有再流,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瘫在大石上。
水面涟漪浅荡,摇晃了一道人影,倒影在她的面前不住的晃动。她抬起眼,顺着那倒影一寸寸的往上移着目光,从脚边到胸膛,直至面颊,至此停住。
她的眼睛空明透亮,带着冷静的光,就这么看着他的脸,没有因为突然出现的人惊慌失措,也没有迷茫不解,那双眼中蕴着了然,还有几分……轻快。
有一种友情,不在乎谁说话。还有一种友情,不在乎说不说话。只要眼神,在一眼见,彼此心知就够了。
两相凝望中,他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我是不是该欣慰的说一句,我是唯一不曾被你遗忘的人?或者说,我是唯一一个没有让你以假相面对的?”她笑笑,
“需要庆祝吗?”酒葫芦在手中摇了摇,
“烈酒,可不如他人亲手所酿的‘忘情’来的醇厚。”
“烈酒不是才更能抒发感情吗?”他身体微晃,站定了她的身边,低头看着她的脸,
“告诉我,你的伤到底怎么了,别以为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拿下他手中的酒壶,狠狠的灌进一口,
“能不能在我刚起久别重逢的喜悦时,说这么煞风景的话?”
“你的身体,似乎不适合喝这么烈的酒。”他手掌探出,夺向她手中的酒壶。
掌心微翻,巧妙的招式幻化了优美的姿态,躲闪过他招式的同时点向他的前胸。
她知道,他不会真的对自己动手。果然,他本下意识的出手,生生停顿在了空中,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手点上自己的胸口。
她也不过是玩闹,没有了内力,所有的招式也是徒劳。没想到的是,当动作起的刹那,眼前突然黑了下,她的点下意识变成了抓,想要攀住什么。
手从他胸口滑下,扯散了衣衫,扯落了一块红色的绢帕。更确切的说,是半块。
绣着凤凰图案的半块绢帕。她的手,比他更快一步拿起那块手绢。入手丝滑,可见当年的极致的奢华之风,明明透着古旧之色,依然是金线灿灿,红底明艳。
半块手绢,一只凤凰,轻易的可以断定那另外半块上,也是同样的凤凰图案。
而她甚至不用想,因为她见过另外半块。昔日单凤翩身上的半块手绢。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她抬起手腕,冷然的看向眼前人。他欺身向前,气势从刚毅的身姿上透出,无形的压抑感顿生,
“我若不说,你会一直问吗?”
“不会。”她很自然地回答,
“你不说自然告诉我不说,总比欺骗我强。”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他沉默了。
她远望小溪,流水清澈,风中传来鸟儿的轻啼,一派幽静。但是,也只有鸟啼和流水声,他们两人却始终沉默着。
“风琅琊不想骗你,所以唯有不告诉你。”终于他开口了,给了一个她无法满意,自己同样无奈的答案。
“那你现在只是单纯的来看看我?”这么想,倒是更舒服了。
“是。”他望着她的脸,深沉的目光中总有几分难言的思绪,
“不见想见,见了……”
“不如不见是吗?”她笑出了声,仰首喝下一口,
“看到这样的我,是不是觉得糟心堵的慌?”
“有一点。”他的直言一向令她欣赏,
“但最糟心不是因为看到你瘦了弱了,而是将心比心换你为我,自认不能做到你的平静,才觉糟心。”他的难过,不是因为见到她的孱弱,而是为她曾经的风光霁月后的转变,他不嫌弃她、只疼惜她。
“一醉解千愁。”她摇了摇酒葫芦,抛给他,
“喝酒。”
“好。”他接过酒葫芦,就着葫芦口狠狠的喝了口,
“告诉我,你还能撑多久?”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认真,也听到了弦外之音,
“我撑多久,和你不能说的秘密有关?”他啧啧摇头,
“为什么别人都能看到你天真纯净的一面,而我要始终面对如此敏锐的你?”
“能有与众不同的相待,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她半是调侃。
“先回答我的问题。”他的手擦过她的唇边,轻轻拭去沾着的酒渍,指尖的粗糙摩挲着她的唇瓣,
“你会隐瞒他人,因为你不敢说,你怕说了会让他们难过。”说到这,他忽然苦笑,
“你若对我说,只怕我在你心中不及他们只得在意;可你若对我说,证明我还是你唯一依靠的人。”
“那你选哪个?”她的眼中,染着几分微醺后的潇洒。
“选后者。”他的回答干脆不带一丝犹豫,
“至少现在的你,需要一个依靠。”
“我也不知道。”她的答案给的更加干脆,
“数日前就开始身体疲累,这几日一日比一日觉得沉重。”
“方才那种情形呢,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她很是随意,
“既然才出现,怎么也要延续些日子才会有更深一步的病症出现,我估算最少也能有个十来日吧。”那云淡风轻的口吻,不像是在说自己还有多少时日,更像是期待着一场朋友间的约会日期。
“你说十来日,那一定不到十日。”这话出自对她的了解。对于这点,她并没有和他继续纠缠下去,举起了手中那方绢帕,
“你看来是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任何事了。”
“你想知道什么?”他将绢帕从她手中抽离,放入怀中。
“你和单凤翩的关系。”她不无玩笑,
“该不会告诉我这是定情信物吧?”这玩笑的声音回荡在两个人的耳边,半真半假。
“你觉得在楚氏兄弟的眼中,单凤翩是什么人?”他亦是忍俊不禁,摇首含笑。
“仇人?”她想了想,
“至少是讨厌的人。”
“回答正确。”风琅琊哼了声,
“在我心中,他也是个令人讨厌的人。”这个答案一点也不稀奇,至少曾经于她而言,单凤翩的心思每每令人心惊胆寒的同时唯有俯首承认他的强大。
敬佩的背后,无奈的同时,也只能剩下讨厌了。
“楚濯漓呢,最近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他忽然开口问道。
“你是指我的病和他有关系吗?”她的反问很快,犀利的让风琅琊都难以抵挡。
说起楚濯漓,她倒真是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一则因为楚濯霄几乎将全部的中心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他不得不承担下了所有楚濯霄的事务,更重要的是……某人的占有欲,根本不容他太过靠近自己。
风琅琊的手抚过她的面颊,
“我要走了,上次没能做到的承诺,这次一定不会再错过,希望再重逢之日,能够再问你那句话。”
“什么话?”他问过她很多话,一时间倒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句。
“等到那个时候,我再告诉你。”他调皮的挤了挤眼睛,伸开双臂用力的拥上她,狠狠的抱了下。
那力量,就像是要用双臂永恒的记忆下她的气息,刹那间,她仿佛感觉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手指扯上他的衣袖,
“你要上战场?”这种告别令她下意识的出口,出口后才恍然,风琅琊早已脱离皇族,他不是王爷也不是将军,他不可能再有疆场厮杀的可能。
但是那感觉,分明又是慷慨赴义一去不回的壮烈。
“我说了不骗你,唯有说……”他重重的点了下头,
“是。”这个字,透露了太多讯息,让她彻底从冷静中震惊。
“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炙热的气息撒落她的耳边,手中已多了一方柔软,
“送给你。”不用看,她也知道这正是他那半块手绢。他的唇,印上她的脸颊,那浓烈厚重的炙热,让她无法拒绝,只是捏着那半块手绢用力撰着。
这几个月,有太多事情是她没有想到的,即便能想也不敢想……
“你和单凤翩想要将他们的势力彻底扼杀?要引起江湖上疯狂的杀戮吗?”她的呼吸不稳,这个猜测即便淡定如她,也是一身的冷汗。
她怎么会忘记,单凤翩的谋略心智。她又怎么会忘记,风琅琊曾是最为成名的战将,被当今皇上逼迫到诈死归隐。
若他们二人联手,楚氏兄弟又怎堪为敌。
“单家怎容他如此做。”她喃喃自语,
“单家是皇族监管江湖的,他要将单家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你不在的三年,单家已经是他的了。”风琅琊的回答,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她是家主,他是她的夫是单家的内家主,一旦她失踪,单家必将由他掌管。
“现在,是什么情况?”
“黑白两道各自结盟,这一月余来,大小厮杀偷袭数百场,无数教派元气大伤,更有甚着满门皆灭,江湖中腥风血雨,没有任何门派能够独善其身。再往下,就是彻底的一战了,如今白道数十门派联手,推进‘望云峰’,不日即将一战。”
“望云峰”正是此刻她所在的位置,也是楚家兄弟联盟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