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1)
狗儿无声的垂下眼皮,只是惋惜的盯着脚边的半块糕饼,口中满是心疼,
“掉了。”女子轻声的笑着,就连笑声也是那么轻魅柔软,
“这不是还有吗?”端起碟子,送到她的面前,两排贝齿展露着笑颜,让她那张俏丽的容颜看上去更显端丽明媚。
笑容,太温柔亲近了。这是狗儿的点评,之余是与谁相比较太温柔,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狗儿摇摇头,推开了那碟子,
“留给先生,我不吃了。”她的动作,随意而自然,却依稀有种无法抗拒的气势,让人下意识的随着她的言语而动。
女子笑笑,放下了碟子。狗儿看了看她,轻轻的靠上了椅子,眯着眼睛看着碧空晴蓝,白云悠悠,慵懒的仿佛将要睡去。
她没有问那女子是谁,也没有好奇她为什么出现在自己身边,更没有多嘴的与她攀谈,仿佛身边的所有事物,都与她无关的淡然,她自有一方天地的清静。
女子看她微眯着眼即将要睡去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了,
“我是‘鬼影’盟主手下的堂主,听说堂主接待了位小客人,所以好奇来看看。”
“嗯。”就一个字,简简单单,平平静静。既不套近乎,也不热络,却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冷漠,似乎还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女子愣了下,在她的想法中,即便这女孩不喊句姐姐好,至少也会有一些亲近或者笑容,再不济也会问句自己是谁,叫什么。
可是从她出现的时候,眼前这女孩,就始终是那淡淡的神情,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再无下文,无论她是谁,身份如何,都似乎不是那女孩关心的对象。
她给予自己的关注,甚至还不如地上那块碎了的糕点。
“我叫忆夏。”终于还是她忍不住的开口,
“你可以叫我忆夏堂主,也可以叫我声忆夏姐姐。”话说毕,她就等着,等着椅子上的女孩回应。
她看到,那双眼睛的方向始终望着天空,双手枕在脑后,一动不动。就在她以为女孩是不是睡着了时候,对方终于开口了。
“嗯。”还是一个字,相同的字。忆夏有些挫败,她自问不算长的惹人生厌,平日里也极易与人亲近,奈何眼前这个女孩,却是吝于对她奉献半点关注。
“我也算是盟主的贴身丫头,如果你需要伺候也可以直接对我说。”当这句话落,那始终仰首望天的脸终于偏了过来,停在她的脸上,微眯的眼睛不会直接的试探的让人不舒服,却有种猜不透的深幽感。
忆夏心悸。自从十余岁跟随着楚濯霄在
“清风暖日阁”,她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武林扬名,都自有一套手段,无论是眼色还是心机,都绝对算是不错的,能让她看不出心思的,只有当初令自己信服的两位阁主,以及……那个飘渺幻风的女子。
第一次,她居然在这个女孩身上有了无法看穿的感觉。当听说二宫主归来,她本是替大宫主高兴的,可是二宫主仅仅与大宫主关在房中相谈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发现那原本冰封的大宫主身上,充满了烈焰的气息,这种气息自从单解衣离去后就从楚濯霄的身上消失了,只剩下死寂一般的孤寒。
但这一次大宫主匆忙离去,决绝与单凤翩对弈,却不是为了单解衣,而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女孩,黄狗儿。
这么粗俗的名字,绝不是良好教养之家能取的,可就在看到这女孩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股雅致超然的气息。
原本只打算好奇的偷窥,却忍不住的出来见她。只因这女子沉思的表情,让她想起一个人,一个让她不愿意看到,也害怕看到的女人。
“那一会你伺候我沐浴好吗?”女孩终于开口说话了,轻灵灵的嗓音间送上一抹甜美无害的笑容,
“‘鬼影’哥哥实在不懂得如何伺候人沐浴,我能不能要求换你?”忆夏又一次呆了呆,方才的一切都好像是错觉。
她一点也不象单解衣!单解衣永远都是淡然而冷静的表情,偶尔一笑也是浅浅的,绝不会这么大咧咧的笑着。
单解衣是平和却淡漠的,虽然容易亲近,却给人一种永远也走不进心里的感觉,高深莫测。
单解衣是矜持有度的,决不喜欢假手他人为自己服务,这个女孩一开口倒是半点不认生,直接指使自己伺候沐浴。
“呃,好。”忆夏僵硬的点了下头。女孩别过脸,继续她仰首天空的昏昏欲睡表情,两人之间又一度陷入了沉默中。
忆夏的心中,五味杂陈。女孩只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却如刀子般深深的扎进她的心中。
眼前的女孩虽然不算是娇艳丰满,却也是少女曲线毕露,早过了男女之防的年纪,前几日流言蜚语说大宫主与她同食同宿,伺候沐浴宽衣,大宫主甚至为了这女孩一句要见二宫主的话,生生让二宫主对了五日五夜的帐。
才从外面赶回的她本不信这些谣传,可女孩的话彻底击碎了她的侥幸。
她冰封冷漠的大宫主,不仅真的伺候她,而且小心翼翼视为珠宝。这些碟子里精致的点心,自从单解衣失踪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如今重现在这女孩的身边,已能说明一切了。
跟在大宫主身边十余载,她太了解大宫主的心思了。眼前的女孩,眉目之间是有些像单解衣,许是脸太小,总没有单解衣那么逼人呼吸的美艳之感,甚至与自己相比……都有些不及。
从衣衫到发鬓,甚至神情笑容,自己都在尽力的模仿那个人,就连大宫主都会偶尔的流露出迷惘的表情,可见她学的很象很象了。
曾以为大宫主未曾制止她的行为,那么总有一日,她是可以靠近他的,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孩,就让她彻底的失败了。
她,不甘心的。远远的,黑影缓步,在视线刚刚可及的范围里,她已看到。
潇洒的靠上树干,她解下腰间垂着的小壶,拔开壶塞,一股清香之气透了出来。
记得有一次的月下,她也是这么靠着树干,喝着酒,那仰首间的动作第一次让大宫主凝停在她的面前,望着她良久良久。
即便是怀念,即便是透过她想着别人的影子,至少那一刻的目光,是在自己身上的。
她爱上酒,不是因为酒的味道,而是因为他。不等她抬手,耳边忽然传来女孩的声音,
“那是酒吗?”一双清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手中的酒壶,有几分垂涎之意。
她点了点头,将酒壶递了过去。狗儿接过酒壶,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突然浮现了久违的快意神情,想也不想抬起手腕,一股清泉从壶口流下,直入她的口中。
甘冽的清甜,带着小小的呛喉,一路热辣辣的冲入腹中,狗儿大口的咽着,舒爽极了。
宽袖从手腕滑下,堆在手肘,雪白的手臂下,三指轻拈手腕微翻,那姿态优美极了,酒似泉如箭,尽昔入口。
尤其是那唇角挑起的弧度,那眼角微眯的慵懒,仰首间坠下的发丝,都透着一股豪迈睥睨的气息。
放下手腕,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在忆夏惊诧的目光中笑了笑,
“酒不错,可惜后劲小了点,要是更浓烈点就好了。”
“你喜欢的话,我还有几坛放了三年的‘忘情’,一会给你送来。”男子的声音踏入,身上冷冽的寒气在对上她的眼时,消散回暖。
“忘情”、放了三年的
“忘情”……忆夏的心,又一次狠狠的抽了下。那酒,是大宫主的心头血,是他对那个女人唯一的思念寄托,他从不许任何人碰那酒,因为那是他为她亲手酿下的,他在等她的归来。
如今这酒就这么轻描淡写的送给了这女孩,期间的意味,她忆夏如何不懂?
“好。”狗儿是半点不推辞,应了声,又靠回她的椅背上,眯起了眼睛。
“一会太阳落山了,吃饭。”他的手指柔柔的抚过她的脸颊,
“我给你做。”狗儿应了身,蜷在椅子上。他温柔的眼神落在忆夏的眼中,心头酸酸的。
她恭敬的行礼,
“盟主,属下刚回,有些事情想向您禀报。”他迟疑了下,解下身上的大氅覆在狗儿的身上,往旁边行了几步。
意思已明了,让她说,却是不去议事堂了。这几步,既不会打扰到她休息,又可以让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忆夏一句句的汇报着,详细而精准。她只希望时间能长些,再长些,好让她能多望这男子几眼。
狗儿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视线轻轻的落在相谈的两人身上,半掩着的眼皮下,是谁也看不透的心思。
白皙的手指从旁边伸了过来,拈起一块糕点咬着,温润的嗓音缓落她的耳边,
“这是留给我的吗?”她笑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