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和乐之家（1 / 1）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那一日到达金陵城外，矜尘的马车直接由等候多时的秦子钟接走，躲开了迎接夜银风的朝中大臣们，从东角侧门进了金陵，直奔秦府而去。
马车走了半柱香的时辰，慢慢停了下来。
紫云动作麻利，先掀开窗帘，看一眼，笑道，“姑娘，秦府到了。”
矜尘的心忐忑不安，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却听外面秦子钟温和的声音传来：“请妹妹下马，移步乘轿入内府。”
矜尘轻声答应，正欲起身，却见紫云拿起一条轻纱遮住矜尘的秀颜，嘻嘻一笑：“姑娘，主子吩咐的，您别怪紫云。”
矜尘心下紧张，这一条面纱反而让她的心稍安稳，当下也不多言，扶了紫云和碧荷的手走出马车。
风过桂花香，那一袭淡雅的浅黄身影一出现，秦子钟的心蓦然一跳，记忆中那个轻盈秀美的小姑妈渐渐浮上心头。
矜尘扶着紫云的手下了马车，对一时愣神的秦子钟执平辈之礼：“子矜拜见表哥。”
“妹妹多礼了。”秦子钟忙回礼，而后温和一笑，“妹妹，请移步上轿，家母念叨多时了。”
“嗯。”矜尘移步走上软轿，紫云和碧荷一左一右跟在轿子旁。秦子钟在前面带路，从大红正门进入秦府。
一路行来，但见侍郎府虽不如北王府华贵高雅，却也悠然清净，颇有一番江南水乡的风韵。经过前院客厅，转过一道走廊，便是后院，有三个小丫头焦急地张望，看到轿子到来，一脸欢喜，两个迎了上来，一个转回内院传信。
轿子停了下来，矜尘扶着紫云和碧荷的手起身，就见两个丫头上前，恭敬的给秦子钟和自己行礼，而后，笑着侍立一边：“小姐一路辛苦了，夫人等着呢，请进。”
“妹妹，请。”秦子钟率先带路，两个丫环跟在矜尘身后，进退有礼。
穿过一条小巧婉转的走廊，便是后院，沿着青石路走去，就是正房。一个温和慈善的夫人扶着一个浅绿衣衫的可爱少女焦急地张望，身畔跟在几个丫环媳妇，看到矜尘，慌忙迎了上来。
矜尘猜测着她就是秦夫人，也就是自己的二舅母，正欲行礼，却被秦夫人伸手扶住：“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那温暖的声音让矜尘心下一酸，话未出口，眼泪便先落了下来。
“孩子。”秦夫人一把搂住矜尘，跟着落泪。
秦子钟神色黯然，默默看着母亲和表妹相拥而泣，伺候的丫环们均低下头，一时之间，内院气氛有些沉重。
“娘，妹妹一路奔波，还是进屋歇息一会为好。”蓦地，一个清脆的声音唤醒了心酸的秦夫人，打破了这一方沉闷。
“瞧我，见到你妹妹，心里悲喜交替，竟忘了这个，还是晴儿心细。孩子，咱们进屋去。”秦夫人擦掉泪水，挽住矜尘的手，向正房走去。
众人按辈分落座，因为秦夫人始终握着矜尘的一只手，矜尘只能侧身陪她坐在正位上。旁边矮凳上是那个浅绿衣衫的少女。
丫环们奉上茶，而后，安静地退到一边。
“现在都是自家人，妹妹可能让我们一睹芳容了？”叫晴儿的女子笑盈盈地说道，一双桃花眸看着矜尘。
矜尘看她打扮，一身雍容的华服，却淡然素雅，一张俏脸如三月桃花，头发盘起，别着几只玉簪。矜尘暗暗猜测，这该是少夫人，于是笑笑：“嫂嫂说笑了，有嫂嫂娇颜在此，子矜怎敢称‘芳容’。”说完，抬手摘下脸上的轻纱。
一张如花素颜，清丽无双，一双杏眸，娇媚婉转，眼波如水，摄人心魄。饶是秦夫人曾在宴席上见过矜尘，此时，也觉得那张清颜更见娇美了，更别说第一次见到矜尘的秦家人。
“姐姐当真是，美的脱俗。”一直围坐在秦夫人身边的浅绿衣衫少女最先发出一声惊叹。
“妹妹谬赞了。”矜尘回少女浅浅一笑，“妹妹豆蔻年华，正是最纯真美丽之时。”她，该是二舅舅的女儿。矜尘暗暗庆幸，还好，沐涵之前有说过，二舅母看到自己甚是激动，竟忘了给自己引见众人。
“瞧我，一看到矜儿，什么都忘了，竟连自己人都忘了给你介绍。你大哥哥就不说了，这是你大嫂子梦晴，这是你小妹妹子筝。”秦夫人听矜尘的称呼，才蓦然惊觉自己忘了让小辈们厮认，不由笑道，“还好矜儿是自家人，不挑舅母失了礼数。”
矜尘连道：“不敢。”又起身跟众人重新见了礼，复挨着秦夫人坐下。
“舅母，不知二舅舅可在？子矜理应拜见。”矜尘礼貌地问道。
“今日皇宫大宴，你二舅舅恐是不能回来，明日再见也不迟，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秦夫人慈和一笑。
“妹妹一应住处，可都准备好了？”秦子钟转身问梦晴。
“昨个就整理好了。说来，热水也备好了，妹妹舟车劳顿，先洗漱一下，解解乏可好？”梦晴办事甚是爽利，说话也痛快，却处处替人着想。
“嗯，矜儿很该先去洗漱歇息一下，还是你嫂子心细。”秦夫人点头，对矜尘笑着。
“多谢舅母，劳烦嫂嫂了。”矜尘起身，对她们感激一笑。
“以后和自家人，无须客气。”秦夫人柔和一笑，“快去吧，筝儿也跟着你嫂嫂姐姐一处去玩会，姐妹间，很该亲近一番。”
“好啊。”子筝起身挽住矜尘，笑语，“姐姐，走吧，带你去看看咱们家。”
家，矜尘心中一暖，清颜含笑：“嗯。”
看着梦晴和子筝引着矜尘一行远去，秦夫人才回眸，看向儿子，面上一片忧色：“钟儿，你姑妈？”
“母亲，北王爷特别交代，如若妹妹不提，不要问。儿子猜测，姑妈怕是……”秦子钟神情沉痛，那个陪着自己吃糖葫芦的姑妈，再也不见了。
“什么！婉儿她……”秦夫人只觉得心如针扎，掩面而泣。这些年，也曾想过这种万一，可一旦证实，还是无法接受。
“母亲，您保重身体。”见母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秦子钟忍着痛劝说。
“当年，若是我再心细一些，多派几个人跟着你姑妈，她也不会就此踪影全无，这些年，我一想起来，就悔恨啊。”秦夫人哽咽着。当年自己刚嫁到秦家，人生地不熟，多亏与静婉性格相投，才度过那段日子的，可是，自己却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忽视了她。
“母亲，这些也不能怪您，都是命运使然，您别自责了。”秦子钟安慰悲痛的母亲，“咱们今后，对矜儿妹妹好一些，让姑妈安心，也算弥补。”
“嗯。”秦夫人好容易止了泪，抬头看儿子，“钟儿，你祖父那里，得了消息么？很该让你妹妹回去一趟啊。”
“祖父已知信，急盼着矜儿能去扬州一趟。只是这事，还得问问妹妹。我再求求王爷，不知王爷是否能允妹妹远去。”秦子钟凝眉。
“那北王爷，对矜儿，可好？”秦夫人面露忧色，“矜儿在北府，可是受过委屈？当王爷的丫头，可不是那么容易啊。”
“妹妹如今可不是丫头了，北王爷对妹妹视若珍宝。”秦子钟浅笑，“母亲无须多担忧。”
“哎，叫我如何能安心，说起来，那王公之家，岂是矜儿的好去处，按说找个平淡人家，更能舒心一些。罢了，这事，原也要看矜儿的心思，只要她觉得好，我们倾尽全力也要帮她。”秦夫人叹口气。
“母亲放心，以儿子对王爷的了解，矜儿必不会受委屈。”秦子钟对夜银风很是信任。
“宁做穷人妻，不为富人妾，我看着矜儿，也不会是个没主见的孩子，只要她开心就好。”秦夫人微微点头，起身道，“这几个小姐妹聚一处，也不知闹成什么样子，我去看看，钟儿你也忙去吧。”说罢，带着贴身丫环走了出去。
“是，母亲。”秦子钟恭送母亲走出正房，略一顿，也出门而去。
“姐姐，这是祖父家所有兄弟姐妹的名字，改日你见着了，也好认得。”子筝本来是想逗弄一下可爱的小灵狐，没想到那家伙一个飞身就不见了。子衿姐姐又在洗澡，无聊之下，用极优美的字体在一页宣纸上写下一串人名。
“筝儿小姐，我家姑娘聪敏的紧，您说一遍她就记住了，不必写下啦。”紫云边整理矜尘的一应用品，边笑语。
“筝儿别听小云儿瞎说，那页纸倒是极有用处的。”矜尘梳洗完毕，穿了一件家常的淡紫流云锦裙，外罩一件深蓝的薄棉罩衫，素雅高贵。
听闻紫云的话，矜尘扶着碧荷的手出来，走上前拿起宣纸对子筝一笑：“筝儿费心，再给姐姐说说这些兄弟姊妹的喜好可好？”
“好啊，子林是大伯家的大哥哥，喜欢字画，子淩大伯家的三哥，酷爱琴谱……子墨是小叔父家的弟弟，很是贪玩，子云是大姐姐，善刺绣……”子筝挨个介绍，矜尘心里默记，暗叹，外祖父一家人好多。
“咱们秦家，可是江南望族，矜儿只认得嫡传家族这些就够了，说实在的，那些旁支旁系，就是我，也未必分得清楚。”矜尘抬眸看去，却是秦夫人扶着丫环的手笑着走进来。
“舅母，您快请坐。”矜尘笑着上前扶着秦夫人，却被秦夫人握住手，“矜儿，在自己家里，不必拘礼，舅母看你们开心就欢喜。”
“那，若是矜儿日后失礼，舅母可不许责罚。”矜尘调皮一笑，神色可爱。
“呵呵，舅母就罚你天天调皮如何？”秦夫人跟矜尘开起玩笑。
“这个主意好，筝儿也跟着姐姐一起受罚。”子筝扑到秦夫人身边，撒娇，“娘，姐姐在这里，你也给筝儿放几天假好么？”
“听听，这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娘如何苛刻你的，不就让你多读写书么？罢了，你矜儿姐姐可极有才华的，这几日跟着姐姐学学也好。”秦夫人爱怜地摸摸小女儿的头。
“娘最好了。”子筝开心一笑，跳到矜尘身边，“姐姐，你要在家里多住些日子，筝儿也好有个伴。”
矜尘点头，轻轻拍拍小女孩的头：“好啊，就多陪筝儿几日。”
“矜儿要常住，这可是你的家。”秦夫人握紧矜尘的手，生怕她离去。
“哎，娘可真是有了妹妹们就忘了儿媳妇了。”三人正说笑，就听梦晴清脆动听的声音自外边传来。
一会丫环挑起锦帘，梦晴款款步入，一脸正色，矮身行礼：“媳妇备好午宴，恭请婆婆和各位姑姑入席。”话音一落，自己先笑倒了，一边跟着的丫头慌忙扶住她。屋里三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你这猴儿，还真闹上了，快一边去，没得让你妹妹笑话。”秦夫人笑骂一句，而后对矜尘笑道，“你这嫂嫂，性子倒好，就是顽皮些，你别理她。”
“矜儿倒是极喜欢嫂嫂。”矜尘对梦晴一笑，极为亲密。
“嫂嫂也会好好疼妹妹的。”梦晴爽利一笑。
“走吧，用饭去。”秦夫人一手牵着矜尘，一手拉着子筝，对梦晴一笑，“媳妇，带路吧。”梦晴收起笑脸，故作庄重，“是。”
一行人又忍不住大笑。矜尘靠在秦夫人身边，恍惚觉得靠在娘亲身边。那颗忐忑的心，也慢慢放下。这个家，很温暖，没有想象中的勾心斗角，也没有书中看到的那些龃龉龌龊。
“姑娘，穿上披风，秋日风凉。”碧荷拿起一件浅紫色披风上前给矜尘系好。
“你这两个丫头，倒是心细。”秦夫人暗暗点头。
“舅母，她们与我情同姐妹，对我呵护备至。”矜尘回头对紫云和碧荷感激一笑。
“有这样的人照顾你，舅母也安心，有什么需要，跟你嫂嫂说，千万别委屈自己。”秦夫人边走边嘱咐。
矜尘一一应着，脸上，是温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