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风云渐起(1 / 1)
过了五月,天气渐渐转热。时令已进初夏,随之而来的就是雨汛。
这些时日,除了监察朝廷走向,当今最担心的无非还是即将到来的春江水患。每年,朝廷拨大批的银两用来修堤筑坝,缓解水灾,但收效甚微,更兼灾情之后便是瘟疫肆虐,往往这一季的春江总是民不聊生。
朝中大臣苦无良策,几位王爷也是莫可奈何,天灾难测,朝廷所能做得也只是事后尽力弥补,稳定民心。
当前,又到了预防汛期灾情的时刻。当今心急,夜银风和几位少王爷自然也无法悠闲,日日伴君左右,商议各项事宜。
当然,这朝中繁忙,是男人的事情,各府女眷们却并不知道。自古女子不论朝政,在她们心中,更多想得是如何伺候好自己的“天”,如何在众王宫侯府女眷中获得更多的恩宠和眷顾。就是有几个心中想为君解忧的,也生怕夫君怪罪,思前想后,终归依着三从四德安心过日子。
天气转暖,各府走动也多了。今儿相府请各位王妃夫人赏花,明儿王府请京城达官夫人看戏。这女眷间走动,看似平常,个中却奥妙无穷。谁家和谁家联姻,谁家和谁家结盟就在这一次次走动中形成,而一些消息也悄悄流传。
外面无限风景,这北宁王府的心远居却安静依旧。手上的伤痕蒙主子赏赐的药膏,几日后便痊愈了,又擦了几日,连疤痕也没了,矜尘略懂医药,自然知道这是上好的疗伤药,不由心下感动。
此时,矜尘独坐心远居后院一方青石上,看着微风轻拂芳草,幽幽想着心事。手中,握着一方锦帕,是那日醒来后手上缠着的。他不说,矜尘心里却明白,必定是他的,这份心意,究竟为了什么?想到几次,自己生病,他总是伸手相助,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明明不是心热之人,却待自己如此。他这样,自己只怕越陷越深了,该怎么办呢?
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也无法接受三妻四妾、以夫为纲的陈规旧习,可他,注定是要如此的。更何况,一个小丫头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自己一腔心事,只怕要如娘亲般付诸东流了。
才知相思,便已相思,却无奈,只能深掩相思,故作无情。
“矜姑娘,太妃请您过去一趟。”一个小厮转过阁楼,恭敬对矜尘说道。
太妃?矜尘轻轻凝眉,自那日表明心迹后,太妃再未为难过自己,这个时候请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
“丫头,这次让你过来,是替我老婆子办点事。”踏进静秋堂,矜尘请过安,太妃就笑着说道。
“太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定尽全力。”矜尘福身回道。
“说来,这也是你们王爷答应的,要不我可不敢随意使唤你呢。”太妃似乎心情不错,说话间竟多了一丝揶揄。其实,自那日悠然郡主来过后,儿子对心远居下了禁客令,太妃心里就有些明了,这个丫头在儿子心中的地位怕是不低,想着倒是乐见其成,毕竟为了儿子、为了北府子嗣,太妃也顾不得那些什么地位名分了,有个女子入了儿子眼,总好过那小子孤独一生。
“太妃如此说,奴婢都无地自容了。”矜尘低头,原来这些时日的清闲,也是他暗中照顾的,那样一个清冷的人,却待自己如此之好,一时暖意涌上心头。
“罢了,念着风儿的好就行了。今日找你来,是想着给这京城各府写几张帖子,请夫人们来赏荷。这事历来都是夜全办的,前儿他刚被王爷支走,我想着今年这请帖来点新意,风儿昨个请安就提到了你。怎么样?这事不难办吧?”太妃笑看着矜尘,心下也好奇,这个丫头有什么本事。
“奴婢才疏学浅,还要太妃提点才是。”矜尘心下一宽,这种事情,自己还应付的来。
“即如此,你就去准备,做好样子,我先看看。这日子,就定在这个月初九吧。”太妃也不多说,心里却想着要看看这丫头的才华如何。
一路走回心远居,矜尘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做这请帖,待回到风雨楼时,心下已然有了主意。这些达官贵人,无非就是图一个新鲜和精致,自己在那个时空,好看的卡片见多了,这点事情倒也不难做。
六月初九一早,北宁王府下人们就开始忙碌,今儿来府上这些夫人太太,哪一个都是京城响当当的人儿,虽说北宁王府地位极高,可也不能慢待了这些贵人们。未及晌午,但见一辆辆华丽的马车停到北府门口,一群群身着锦绣衣衫的夫人小姐们在随侍的丫环婆子簇拥下相继进入北府,早有北府下人伶俐接待引进北府内院余香阁内。
北宁太妃端坐主位,身着一件雪蚕丝制成的宝蓝衣衫,高贵典雅。众夫人太太互相见礼后,按身份地位依次坐好。北宁太妃性子随和,众夫人小姐倒也不拘束,早有熟悉的三三两两聚到一起话起家常,一些年纪般配的闺阁女儿也聚到一起,谈着小女儿之间的趣话。一时见,余香阁环翠叮咚、轻声笑语,好不热闹。
与北宁太妃围坐在一起的是其他三府的太妃,四人自幼就是闺中姐妹,又都嫁于王府为妃,其感情自不待言。
一时闲聊,眉眼略带俏皮的西安太妃忽然道,“姐姐前日送的请帖倒是极别致,却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是啊,我看完后喜欢得不得了,尤其是那句请辞,写得真好,我这会子还放在家中未舍得带来呢。”端庄娴雅的东平太妃也笑道。
一边的几个诰命夫人闻言也点头称赞,都说未见过那么雅致的请帖,竟是做成一朵莲花,而那请辞则置于花心,小小行书优雅如画。
“你们再也想不到吧,那可是出自我们北宁王府一个小丫头手中。”北宁太妃得意地说道。那丫头的请帖做的的确别致,倒是个心灵手巧的孩子。
丫头?一时间众人都极其吃惊,又纷纷称赞北宁王府人杰地灵,连个小丫头都如此心思灵巧。
“却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丫头,竟有如此才思?”东平太妃十分好奇,只因那一句“清莲无意独芳馨,问君有心觅知音”连东平太王都吸引了。
其他还在私语的夫人小姐,听闻此间谈话,竟也纷纷请太妃邀小丫头出来一见。
北宁太妃再料不到众人竟然将心思放在了请帖上,面上笑语盈盈地唤徐嬷嬷去请矜尘,心下却有些担忧,怕自己那个冰冷的儿子着恼,于是暗暗使眼色,嘱咐徐嬷嬷好生求求少王爷。
却说这徐嬷嬷心下也犹豫着该怎样向少王爷要人,还在思量间,已经踏进了心远居,但见夜月在书房外候着。徐嬷嬷急急移步上前,悄悄将太妃的心思告诉夜月。
夜月眉头微皱,让她去见那些满腹心机的人,少王爷肯定不答应,可太妃的面子毕竟驳不得,说不得还要回禀王爷。
书房中,矜尘静静立在书架边看书,这厢,少王爷则独坐书桌,奋笔疾书,无言阁中安静如昔,这般情形自矜尘受伤以来便常常出现。夜月进门低低回禀了太妃的吩咐,就见少王爷冰眸抬起,看向捧书静读的矜尘,眸心一瞬间燃起一抹笑意,却又立刻阴暗。
罢了!太妃大概也未料到如今这般情势,这里是北宁王府,料那些有心思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矜尘随着徐嬷嬷走向余香阁,远远就听到欢声笑语,不由苦笑,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会那样别出心裁了。如今要站在这些心思各异的夫人小姐跟前,心里终究有些不情愿。
“请太妃安,太妃吉祥。”矜尘随着徐嬷嬷从侧门进阁,但见眼前一片锦罗绸缎,心里瞬时涌出一丝厌倦,却仍是淡淡回道。
“丫头,给众位王妃、夫人见礼。”太妃笑得开心,矜尘转身按规矩对众人施了一礼,方才静静立在太妃身边。
“这会子瞧瞧吧。”太妃对众位夫人一笑,“我们北府的小才女。”
“丫头,抬起头,让我们瞧瞧。”西安太妃笑着唤道,其他王妃夫人也不由纷纷呼应,毕竟,除了公侯小姐,一个小丫头也会读书写字,也算少见。
矜尘心里苦笑,自己如今是不是成了公园里的那个,才萌生的尊严又生生压了下去,罢了,看一眼又何妨,就当过眼云烟。
众人但见一直垂眉低眸的小丫头安安静静地抬起清颜,虽然一身丫头装扮,却素颜如花,眉眼如画,眉心更有一种清冷的气质,隐隐带着一丝忧愁。
好一个灵俏丫头,众人心里均是一震,竟隐隐有着公侯小姐也不及的气度。
“果真是北府人杰地灵,这丫头、这气度怕是京城也见不得几个了。”西安太妃快人快语,由心赞道。
“嗯。”东平太妃也笑道,“这孩子,我瞧着倒是喜欢。”
“两位太妃说得极是,我也极喜欢这位姐姐的。”不知何时,一直在闺阁小姐中围坐的悠然郡主优雅走到了自己的母妃南定太妃身边,柔声求道,“母妃,我和这位姐姐极投缘,不如请太妃姨姨割爱,让给我做个伴吧。”
矜尘一呆,清眸定定看着依偎在母亲身边的悠然郡主,只觉那一抹柔顺背后的狠戾,不由心生寒意。手下意识的握紧,倘若自己真得到她身边,只怕生不如死吧。
却听身边端坐的北宁太妃端茶浅饮一口,笑语:“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这个丫头我却做不得主,这矜丫头原是少王爷身边人,然儿若是喜欢,去问问你风哥哥,看他肯不肯割爱。”
阁中众人又是一呆,悠然郡主闻言,面上一愣,却还是笑道:“那好,改明儿我亲自管风哥哥要这个姐姐。”
那些原有别样心思的夫人小姐们此刻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矜尘。早知北宁王爷不近女色,但这王妃之位还是吸引了众多人的心思,如今忽听北宁太妃说眼前这个丫头入得了王爷的眼,自然不免在心里小小斟酌一番,这王爷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要不要适时讨好一番这得宠的丫头?
矜尘淡然如风地看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心中却苦笑,太妃这些话,虽有维护之意,却也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以后更待小心应付了。
“这时候也不早了,咱们索性去外面莲池看看那一湾清莲吧。”东平太妃眼见众人都看着矜尘,心下了然,但见矜尘一身淡然,暗暗点头,笑着打破阁中宁静。
“是啊,然儿,你不是最爱那莲花吗?走吧,咱们也赏莲去。”一向少言少语的南定太妃笑挽着女儿的手,领着一众人儿走出余香阁。女儿的心思,做娘的再明白不过,只是看来这北宁太妃姐姐似乎并没有那个心意,自家女儿也清贵,岂能先没了尊严?
她却不知道,因那一日悠然郡主私下对矜尘的残忍,让原本也心存联姻之意的北宁太妃已经心生芥蒂,今日悠然的一番话已彻底打消了太妃的想法。所谓娶妻娶贤,北宁的王妃无论如何也不能由那般心思狠辣的人来担当的。
“丫头,你也陪老太婆转转吧。”北宁太妃起身笑着对矜尘说道,矜尘应声扶了太妃的手,款款走出余香阁。
余香阁外,走过一座白玉小桥,便是一方内湖,湖面不大,倒也雅致。此时,满池荷花开得正浓,粉白相间,清香袅袅。矜尘抬眸间便想起“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正和此景,不由脸上一笑。
“丫头可想到什么乐事?”北宁太妃自然将矜尘的神色揽入眼底。
“奴婢只是想起昔日先贤所说,这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今日见这一片清莲,果真如此,想这世间人若能如这水中君子般,那定是祥和一片。”矜尘此刻见莲花淡雅,闻莲花素香,心下开心,不由多说了几句。
“瞧瞧,这丫头还有这般见识,倒是显得我们这些人俗气了。”西安太妃与北宁太妃并肩而行,闻言不由笑着说道。
“奴婢多言,让太妃见笑了。”矜尘脸上一红,自己又多说话了。
“要说我们真是不懂这清莲,这花儿要懂人言,必要引你为知己了。”东平太妃虽然在前面徐步赏花,却听着后面人谈话,闻言,不由驻足笑语。
“你们个个今儿都看上我这丫头了?”北宁太妃拉着矜尘的手笑道,“看来,我们北府的人今后都得藏着,不能让你们抢了去。”
矜尘低头一笑,却也奇怪,今儿太妃待自己未免太好了。
北宁太妃却是爱屋及乌,自己儿子喜欢,何况丫头也给北府长了脸,心下自然多了一份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