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当局者迷（1 / 1）
如坐针毡的不止小唯一个，还有冯媛。冯媛在小区附近的大超市当收银员，这周她上下午三点到晚上九点半的班。
“吃啊？傻看啥？最近都瘦了。”米斯牛一脸满足的笑容，坐在摆满饭菜的餐桌边，怎么看冯媛，都是一副贵妃娘娘的气质。
这要是在古代，早就入宫当了皇帝的妃子，那还能沦落到这个地步？最差最差也是个皇亲国戚的格格命，为了印证冯媛和冯峰的身世，米斯牛回忆了年轻时代跟自己相亲过的所有男人，还有老头子的家史和祖宗家谱儿查到了五千年前。事实证明，冯家还是有历史的，百家姓上排老九。
冯媛足足愣了半分钟没敢动，看着餐桌上摆着过年才能轮到她吃的饭菜。有鸡翅，有红烧肉，有百合莲藕粥，竟然还有牛排！
“妈，今天什么……日子啊？”冯媛小心翼翼的坐到餐桌边，紧张的连筷子都不会用了。
米斯牛用干枯且长满老年斑的手指，挑着筷子帮冯媛夹菜。她老人家的热情还真是一把火，冯媛的食欲被烧没了，双手颤颤巍巍的抱着堆满大餐的饭碗，表情敬畏的象过年敬仰祖宗家谱儿一样崇高。
“妈，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你还是直接说事儿吧！”冯媛放下秤砣般沉重的饭碗，在米斯牛面前，话可以乱说，但东西一定不能乱吃！
“十楼的八婆还敢说我戒指小，呸！我戒指小咋啦？碍着她家风水了？不就她家那个跑疯的死丫头给老太太买了个核桃大祖母绿吗？媛儿啊，我这也是祖母绿……”米斯牛慷慨激扬的声音化为哽咽，夹在半空的鸡腿象过了电似的抖着。冯媛不自觉的伸出双手去接米斯牛筷子上的鸡腿，半句话也不敢说。
“我命苦啊！都说手大抓草，手小抓宝！我这半辈子，抓了个屁啊！”米斯牛索性放下筷子，发狠的咬着鸡腿，眼泪汪汪的看着冯媛，“媛儿，你啥时候才能给我买个核桃大的祖母绿啊？”
冯媛缩回手，她算是知道这段饭的用意了。超市的工资加年终奖，除了每个月在家吃喝要向米斯牛交生活费，年底最多剩下三五千块，还得给澳洲的侄子买礼物，给她老哥冯峰买名牌时装，顺便还得给米斯牛包最佳母亲奖的红包。
米斯牛见冯媛不吭声，手里的鸡腿啃不动了。索性拉下脸伸筷子去扒拉冯媛饭碗里堆的高高的红烧肉和红烧狮子头，沮丧的嘟念着，“姑娘家别吃那么多肉，省着嫁不出去，活了半辈子，我就是小姐的出身丫环的命，还不如二十岁那年跟了长毛走得了，生个杂家还能混个海外关系。”
“妈……”冯媛无奈的伸手掏钱包，里面还剩下上个月的仅存的一点儿工资，不过三五百块。“这些钱……你先拿着，等我年底发了奖金，帮你问问祖母绿的戒指，要不你等我……再工作两年行不？”
米斯牛斜睨着冯媛递过来的三百块，一脸哭丧相，“等你工作两年也好，省了祖母绿的戒指，直接给我买棺材板儿得了！买块厚实的松木，等我死了躺着也舒服。”
“要不……我跟哥合计下，我俩给你买吧……”冯媛没招儿了，她总共就那么点儿工资。她的话还没说完，米斯牛一个鸡腿就砸了过来，冯媛白色的超市制服上被油腻的鸡腿污了一大块。
“你想气死我啊？你哥拉家带口的容易吗？你那个混蛋嫂子卷了钱跑了，你还敢算计你哥的钱？真是女大不中留！”米斯牛啪啪的拍着桌子，想着还是她从小没教育好冯媛，不然这妮子怎么满脑袋都想着占冯峰的便宜呢？
“那我怎么给你买啊？妈！我就赚这点儿钱……”冯媛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拼命咬着牙不哭出声。
“你看你那点儿出息？”米斯牛不满的瞪了冯媛一眼，咳嗽两声，“别委屈了，你下辈子也没钱给我买祖母绿，隔壁小唯有个大祖母绿的戒指，你跟耍两天朋友，把那戒指弄给我……”
“妈！你怎么能……”冯媛更委屈了，眼泪终归没忍住，扑簌扑簌落下去。
“让你跟他耍几天，就没让你跟他睡觉！缺心眼的玩意儿！养你一辈子算白养了！”米斯牛愈加激动，桌子拍得啪啪响。十楼八婆家的疯丫头一睡一个准儿，不是外国人就是国外人，最差也是睡海龟，拎回家的宝贝都能开半个奥特莱斯了。
“我，我……上班了！”冯媛转身往外走，虽然没明确拒绝米斯牛的要求，但她的表情和口气已经呈现的很明了。
“死丫头！今天不许吃饭！”米斯牛抓起刚才摔到地上的鸡腿，恶狠狠的砸向走出门口的冯媛。
旅行社里，小唯的屁股都能坐出尾巴来了。童乐乐嚣张的气焰已经形成隔空打牛的气场，丁杰毫无反应的翻着旅行社的出行手册，更像个旁观者。
“丁哥，这都等两小时了？你怎么没反应啊？是不是嫌我给你钱少啊？”小唯按耐不住火爆的性子，老话说不见兔子不撒鹰，难不成丁大律师的规则就是看不见钱不给办事？
“你老老实实的等着，我今天就能让你拿回戒指！”丁杰合上旅游杂志，悠闲的揉着太阳穴，眼角瞥见刚从旅行社门口进来的高大男孩儿。童乐乐看男孩儿的眼神让丁杰意识到，那应该是她的新男朋友，丁杰利落的站起身示意小唯。“不用等了！”
“Tony！你可来了！”童乐乐嗲嗲的声音带着麦当劳红豆派的标准酥软，愣是让小唯的三筋六脉从头到脚过了一遍220伏的强电。
Tony皱着眉头打量着从会议室走出来的丁杰和小唯，狐疑的扫一眼童乐乐，“他们谁啊？”
“我的前男友呗！吃醋呗！纠缠呗！谁让我受欢迎了呗……”童乐乐挑衅的瞪了一眼丁杰，眼神里飘着你奈我何的小波浪。
“童小姐，我这位朋友……确实对你割舍不下，三番五次纠缠更是不对！我代他向你道歉！”丁杰的自认理亏和客气反倒让童乐乐意外，小唯傻眼了！貌似律师也随行就市，他现在穷的就差没跟屎壳郎认亲了。
“不过呢，你也得让我这傻兄弟死心，我保证他以后不会纠缠你！”丁杰的言行更像一个绅士，他笑着走到童乐乐和Tony面前，“童小姐，你只要当着小唯的面儿说你最爱的男人是这位Tony就行！”
“那还说吗？人家当然只爱Tony啦！是不是Tony？”童乐乐嘟起的嘴能油瓶，她整个人都扑到Tony身上。小唯耷拉着脑袋，他真恨自己长了眼睛。
“既然童小姐只爱Tony，为什么还留着小唯的戒指不还呢？那可是小唯家的祖传戒指，传媳不传女！”丁杰依然还是绅士的微笑，他的眼神停在Tony脸上，“小唯说你不肯把戒指还给他，是为了纪念你们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至死不渝，生是Tony的人，死是小唯家的鬼！”
Tony的表情像给人打了威虎山的蜡，正宗的墨绿色。童乐乐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惊慌，她拽着Tony就往旅行社外面走。
“你给我说清楚了！”Tony不干了，他拽住童乐乐，一脸的恼火，“怎么回事儿？你跟我谈恋爱，要那小子的戒指干什么啊？我养不起你吗？”
童乐乐是哑口无言，她既不能承认想当小唯家的鬼，也不能说因为戒指值钱就不还。哪个男人都不想自己喜欢的女人贪财不义，而且贪的还是前男友的钱，这不等于昭告天下她的爱情属于温柔刀刀门下的衍生派吗？
小唯的自尊心一下子从屎壳郎变成了西瓜太郎，丁大律师果然不是盖的，两句话就把童乐乐的前生后世堵那儿了。他突然觉得丁杰和方丹每天晚上在承重墙隔壁的蹦叉叉声，透着无上的权威和魅力，这比他强行放倒童乐乐搜身更加的艺术化。
“我哪里不还他戒指啊？是他赖着不让我还！肖小唯！还你戒指，以后不准骚扰我！”童乐乐不情愿的嘟着嘴，从随身的小背包里拿出用苏绣手帕包裹的很仔细的古董戒指。最要命的是，那方苏绣的手帕还是Tony送的，倒不是她真想矢志不渝，主要是为了卖古董商的时候包块苏绣显得有档次。
小唯颤着手接过失而复得的救命宝贝，眼泪差点儿下来。要不是丁杰，他还真就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祖奶奶了。Tony怒视着童乐乐，他的苏绣成了小唯家古董戒指的包装盒？
“我们走吧！童小姐再见！”丁杰笑着朝Tony和童乐乐点点头，拉着找不到北的小唯走出旅行社。
“你到底爱不爱我？”Tony也快找不到北了，男人最怕没有战争的失败，通常这种失败都是女人造成的。
“当然爱了！”童乐乐伤心欲绝，丁杰果然不是一般人，她是赔了戒指，爱情还跟着打了个折扣。
“那你为什么不还他戒指？”
“我想还啊，他不要！”
“那他现在为什么要了？”
“……”
“为什么用我给你的苏绣包那小子的戒指？”
“……”
华灯初上，都市的喧闹笼罩在五颜六色的夜灯里。于建东发现他迷路了，最要命的是，他竟然不知不觉的停在一家KTV门口。金碧辉煌的招牌在霓虹的闪烁下，如鸡尾酒般绚烂。
“先生几位？要停车吗？”彬彬有礼的服务生朗声的招呼声，让于建东如梦方醒，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是真的鬼使神差。
于建东茫然的看着眼前的KTV，想起上班时崔丽华说起的那名重症的ED患者。为了找到当男人的感觉，竟然去小姐？过劳的都市生活和繁重的家庭压力，终于使ED成为男人面子之外的附属品。
于建东本想摇摇头走开，但他一想到孟小凡鄙夷的眼神，就有些不甘心。与此同时，他的内心竟然不安的涌动着无数个理由，比如可以了解来这儿的男人的家庭生活？比如他也可以找个小姐但什么都不做，只是对比他自己的反应。如果他对异性还有些心猿意马，那么孟小凡和他的僵局不过是七年之痒而已。如果他对KTV里的性感女孩儿全无感觉，那他于建东还就真是ED了！虽然这种最糟糕的结论总让他有撞到鬼的感觉。即时被人认出来，也可以对别人说他不过是来这里找朋友？
“我……我要个包间！”于建东极力平息着俊秀脸庞的不自然表情，笑着看服务生。
“好的！”服务生心领神会，领着于建东进入KTV。
光线昏暗的KTV包间，并没有让于建东坦然自若，他反而更加局促不安。就连端果盘的服务生，他都不敢正眼看人家，不停的松着衬衫领口的扣子。
“这位先生，这儿有你熟悉的姑娘吗？”指甲泛着珠彩荧光色的女人，鬼魅般的飘进包房，说话的声音很老道，不大不小，不高不低。
“我，我……就想唱唱歌……”于建东连头都不敢抬，除了包间里低哑的音乐不规则的流动着，他隐约能嗅到淡淡的香水味儿。于建东终归是开不了口说他想找小姐，但又不怕人家真的不理他的碴儿，硬着头皮哼了一句，“我第一次来！”
“来这儿的男人，都说自己是第一次来！我懂你的意思！”女人揶揄的声音多少带着点儿暧昧的调笑，纤细白皙的手指拍拍于建东的肩膀，小声哼着歌儿走了出去。
于建东紧张的拿起茶几上打开的科罗娜喝了几口，他开始后悔自己做出的莽撞决定。卦不自算，医不自救，说到底还是一个关心则乱，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干嘛自己喝闷酒啊？”身穿淡紫色的女孩儿笑着从包间外面进来，很熟络的坐在于建东身边。
“咳咳……”于建东手忙脚乱的放下科罗娜的啤酒瓶，本能的往旁边让开一点儿位置，“你，你叫什么？”
“你喜欢叫我什么，就叫什么好了，做我们这行的，名字不过就是个代号，由着你喜欢呗。”女孩儿妩媚的看着于建东笑笑，拿起他刚才喝剩下的啤酒，小口的缀着，手里的遥控器漫无目的的过着节目单上的曲目。“想唱什么歌儿？”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女孩儿的声音有些像蔡琴，她唱歌的表情专注的如同比赛一样专业，甚至有些忘我。
女孩儿的声音很好听，还没等于建东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走廊里传来一阵喧闹的哗然。听起来像是有人打架，于建东走到虚掩的包间门口刚想关上门，包间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于建东毫无防备，他的鼻子刚好撞到门上，下意识的用手捂住鼻子。
“警察临检，请出示身份证！”有人打开包间的明灯，于建东这才看清唱歌的女孩儿没怎么化妆。淡紫色的裙子竟然能看到里面的内衣款式，她的表情冷静的有些跟年龄不相衬。
“又是你？林晓晓！上次白教育你了？”拿笔登记的警察皱着眉头看着林晓晓，没好气的打量于建东，“挺大一男人，不好好在家陪老婆孩子，到这儿来干什么？真是斯文败类！”
“我……”于建东先前准备好的应变之词卡住了，他本想说自己是医院的生殖科医生，来这里做调研。看着路过门口的各式各样衣冠不整的男人和掩面低头的女人，于建东比任何时候都害怕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