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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贺炎阳,就这么不疾不徐。
好像彼此都有了数。他知道我是不能紧逼的人,我知道他是不能刺激的人。我们在人前,继续保持着非常正规有礼的模样,只不过短信多了一些,电邮多了一些。他慢慢开始学着用中文写东西,嫌过一次麻烦,被我潜心教导,终于认真对待。聪明如他,终于也算有模有样。他有时候,会让我替他煮一杯咖啡送到办公室。我们公司由于他的习惯,有全套的咖啡机,喝的也都是原装的咖啡豆。而我喜欢喝茶,也从不陪他喝咖啡。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我还是坚持叫他贺总。
即便如此,风言风语也开始流传。大概是因为,我出入他办公室的次数较多,时间也越来越长的缘故。大多也都是流传,我要拼死一搏,靠年轻和脸蛋勾引上司上位。没办法,绯闻男主是这个小小天地里最受人瞩目的人物。自从我看到最近的两个人,余葶苈对我的微微敌意,和谢为偶尔看着我皱眉头开始,贺炎阳再叫我倒咖啡,叫十次我也不去一次。
终于,他在电邮里,带点委屈地和我说。温言,我最近胃不好,吃什么都不香,突然非常怀念你在医院里煮的那一次粥的香味。
正好,聂青打算叫任峥远到我们家里来吃饭,我做了个顺水人情,邀请了贺炎阳。
聂青在大学的时候,从不化妆,上课的时候喜欢把腿搭桌子抽屉里的这种高难度动作,被班里男同学叫做青哥。她整整空白过一个青春期,严格说,任峥远算她的初恋。可现在,她居然能够一下午就开始买菜,然后穿着暖色家居裙子系着围裙和我在厨房里忙碌,还一脸幸福满足。这是我非常始料未及的。
“看你现在这样,真是从良了。”我啧啧地说。一边把手里的鱼,排骨,都拿作料腌上。
她头也不回给了我一句,“老娘没变样,一切都是你的错觉。”
“我呸,”我笑着回她,“你在任峥远面前也自称老娘?”
“时机还没到,总不能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不过如果他连这个都忍不了,那还算什么爱情。”聂青振振有词,“今天姐姐照顾你,把做菜的机会都让给你了,毕竟你和贺炎阳还在发展中,需要表现。我就做两个任峥远点的菜就好。”
“发展什么了我们,”我大声反驳,“我们是同事!同事!最多算朋友,我别无他想。”
“温言,”聂青突然认真起来,看着我,“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许陆,你知道吗?”
“说这个干嘛。”我悻悻。
“我的意思你不是不明白。不要被自己的过去压抑着,错过当今。”
“得了小姐,你手里拿着鸡腿和我说这个,真的严肃不起来。”
五点钟,门铃准时响起来。聂青开门,两个男人还真的非常美国礼仪地带来香槟和鲜花。我手里炖着鱼,只在厨房里喊了一声,“你们坐啊!”目不转睛盯着鱼,余光看到聂青进来,慌慌张张说,“聂青,你先把蛤蜊过水。”
“好。”贺炎阳说,我这才看到,进厨房来的是贺炎阳。他挽挽袖子,一副真的要开始干活的样子,我连忙赶他出去,“贺总,您不用!”
“温言,就今天,你能不这么叫我么。”他非常无奈。
“好好好,你,你出去坐着,饭一会就好。”我有点出汗,“否则,不就失去我们请客的意义了吗?”
他弯下腰看了我一会,然后笑了。我这个时候,穿着娃娃睡衣,系着小猪的围裙,头发拿兔耳朵发箍别着,手里还握着锅铲,因为厨房的热气,脸一定是红扑扑的。他说,“温言,你这样真美。”
我的脸更红了,聂青的咳嗽声及时解了围。她笑着说,“贺先生,我们厨房太小,你先出去,要说话的时候有的是。”
贺炎阳好脾气地对聂青说,“叫我贺炎阳就行。”说罢,又笑着看看我,我别过头去看鱼,他便出去了。我对着聂青吐吐舌头,聂青悄悄说,“他对你,还真的有点意思,放下东西坐都没坐就到厨房来寻你。”
“还不是不愿做你和任峥远的电灯泡。”我辩白,自己都觉得无力。
晚饭很快上桌,都是常见的家常菜。聂青做了辣炒蛤蜊,油焖茄子。我做了奶汤鲫鱼,脆皮排骨,手撕包菜,以及贺炎阳点的菠菜猪肝粥。还拌了一色蔬菜来清口。
任峥远响亮地亲了聂青一下,“有个会做饭的老婆真幸福!”
聂青尴尬坏了,伸手用筷子打任峥远。贺炎阳看着我,一副“我有同感”的表情。我忙说,“别客气了,开酒,我们入席吧。”
事到如今,贺炎阳在我面前已经再不掩饰对我的好感。任谁都会觉得,他这么耀眼,一定是我在追随他。其实,是他在步步深入,而使我渐渐慌乱,丢盔弃甲。
我看着贺炎阳吃饭时欣喜而满足的表情,心里有点难受。平时,他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中午在公司吃,晚上一般都是买些寿司或者三明治解决,再就是大量喝咖啡。所以我知道他时常会胃疼,手边经常放着胃药。工作很忙,又一个人住,即便他井井有条,能力超群,毕竟也是个无奈的光棍。想到这里,巨蟹的我母爱爆发,一碗汤又一碗汤地盛到贺炎阳面前。他照单全收,我心里有种温暖如家的意味,突然觉得如果人生都似今日,那也是格外完满。
“我们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成天就吃三明治汉堡炸鸡,吃的都要吐了,唯独吃不到青菜。只有炎阳的未婚妻来的时候,她给我们做一点沙拉。比这些味道可差远了。”任峥远大概有点撑着,或许是被聂青的笑靥搞得神魂颠倒,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聂青在桌下踢了踢他,我正给贺炎阳盛着鱼汤,手一抖,整碗热汤都撒了出来,泼在手上。
独自在浴室用凉水冲手,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未婚妻?原来不只是女朋友这么简单。生活果然是一出狗血剧。他给我的拥抱,和那晚一个吻,统统变了质,成为某种龌龊的出轨。
我神色如常地走出来再次坐到饭桌旁,聂青问我没事吧。我藏了藏有些发红的左手,笑着摇摇头。一餐饭变了味道,任峥远可怜兮兮看着聂青,再也不敢多说话。而我,能感觉得到贺炎阳的目光,担忧地追随着我,我忽略。
吃完收桌,我洗过碗,笑着对他们说,“我今天不大舒服,你们聊,我先休息了。”我骂自己没出息没担当,却实在不能撑得住笑脸,还不如躲开。任峥远说出来,贺炎阳也没有否认,我承认,我的心狠狠痛了一下。
转身要撤离现场,贺炎阳走上来说,“温言,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本来要拒绝,但反过来想了想,点头答应,“也好。”聂青看我的眼神带着担心,看贺炎阳带着敌意,看任峥远带着怒意。她同样需要消化这些事,我需要给他们空间。而对贺炎阳,有些事情也需要结束。
我换了衣服,便和贺炎阳出了门。
似乎,我们的每一次单独在一起,都是在夜色的遮盖之下。这说明,我们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我一开始就应该明白。我甚至不确定,现在还能不能全身而退,当做尚未发生。
一动心,就输了。
他没有让我等很久,直接开口,“温言,让我解释。”
“这是你的私事,我作为一个,朋友,也没有必要的知情权啊。”我嫣然一笑,强压下自己的难过。
“你明知道,我并不当你是朋友。”他皱着眉头,“我是有一个所谓的未婚妻,在美国,家族关系,我们都未承认过。”
“那很好啊,这种感情一般都会十分笃定。如果我有幸,什么时候能喝一杯喜酒?”
他脸色很冷,看着我,终于缓和下来,叹口气,“温言,你又开始逼自己。”
“贺总,我真的没有。可能,您一直都是误会了。在我心里,我们就是比同事关系稍好一点的朋友。况且我现在,并不想让感情打乱我的生活。我这辈子的目标,并不是嫁一个让我衣食无忧的人,过相夫教子的生活,我更想,用自己的手有尊严地活下去。如果您真的对我有那么一些,赏识,就请在工作的时候多多提点。至于其它,您是聪明人,再不必多说。”
他看着我说完这一切,眼睛里都是疼惜。半晌,他才开口,“我从来没觉得无力过。对你,我总是没有办法。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好感。说动心,也不为过。”
我笑笑,“谢谢。但您对于我来讲,是高高在上的,我从来都没有过奢望。”
他似乎很受伤,“从来没有过么。”
“是的,”我肯定地点点头。“所以,请您,到此为止吧。”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他终于说,“麻烦你和峥远聂青道个别,我就不再上楼去了。”
我说,“您走好,再见。”
他的车引擎轰鸣,很快就看不到了。我感觉已经耗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慢慢蹲下来。好半天,我才撑着站起来,回到家里。
任峥远小心翼翼看着我,我说,“你那么看我干什么?小心聂青吃醋。”
“还贫,还贫。”聂青生气地站起来拉我,“你之前知道吗?他有未婚妻的事?”
“我应该知道的。不过,现在都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笑着说,“你也别骂任少了,他也是无心。按理说,我还该感谢他。”
任峥远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他,“我真的很累,先睡了,你们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