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苏甘（1 / 1）

自我上山以来。楚卿师父就常常说，

璟瑄啊，长得越来越有当年苏甘的倩容和风骨。

苏甘何许人也？

苏甘是我家族中第一个因莹石而死的上仙。

甘草坞本来叫青草坞，也是因了苏甘仙女才叫的甘草坞。

据说这位仙女本是一株未命名的草，混沌之初就长在甘草坞，在第一次天界混战之时吸足了散逸的仙气，化成了人身。

那一带的小妖小仙形容她：眉如弯月目如烁，面如桃花发如墨，笑似春风，步生莲花，可以以泪成雨泽，以血救枯草。

她是我素未谋面的祖母。

青清老爷子之妻。

话说很久很久之前，老爷子被逐出九重天后，云游四海。一路“拈花惹草”，结识“猪朋狗友”，甚至可说是“为非作歹”。

当然，这拈的花惹的草，那是实实在在的花和草；那猪朋狗友，便是我那两个喜爱喝酒吃肉唱艳曲的师父。但是这为非作歹……确实是为非作歹的意思。

话说老爷子当年被逐出九重天后的五万年内，年少轻狂地在四海八荒都捣乱了一番。

那些年，九重天上下的大仙大神们瞪眼睛、吹胡子、翻白眼啊……但虽说是逐了，那便也是“天君之子，青龙之躯”，实在不好发作，只能在仙宴上交流一下这个魔星的行踪和“行凶手法”，听到要紧处拧紧了眉喊一声“哎哟”。

年轻的老爷子，盗了深居桃源的某位上神好几坛美酒，还不忘外带几壶给猪朋狗友们……后来顺了西海水君的几箱顶级的珊瑚珍珠，玩了几天，腻了，就撒给楚曦山下的小妖小仙……再后来还劫了北雪之域封上君的宠物雪鹰。我能想到爷爷骑在鹰背上必定是振臂高呼着“自由啊！自由！”或者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之类的，或者是“木哈哈哈哈哈！！”？

也就是这雪鹰把青清带到了苏甘的生命中。

那雪鹰飞过一片果林便不肯走了，啃着树上的藉藉果。把青清下神一甩。噗通，扔水里了。

青清最是这狼狈的时候，却见到在塘边那一袭青衣，让他心神荡漾的窈窕淑女。

青清本来打算吟诗一首，再恭恭敬敬地拱手说“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苏甘美女却先开口了，但是她并没有含羞温婉地说“公子，你没事吧？”

她说，

“何方妖孽？竟敢闯进姑奶奶的青草坞！”

这是苏甘奶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估计老爷子会记一辈子。

此后，便是几百年的死缠烂打。

可怜的雪鹰陪着他东奔西走，收集四海八荒，云上云下的奇花异草，种于这青草坞中，百般讨好。

终于在一个下着雷暴雨的晚上，苏美人给在外面站了三天三夜的青清开了门。

抱得美人的青清也没有忘记去感谢一下被迫加班的雷公雷婆。

此后，两人长居青草坞，种花辨草，赠医施药，以雪鹰衔来的翠玉石盖起了房子。

青清下神常常笑嘻嘻地带着他的妻——苏甘上仙，去楚曦山下棋作客，以扶曦老头的话说：

“就是一坨找到了鲜花的牛粪在瞎显摆！”

后生一子，取名“楠”——“植木于南，一生相守”。

如果结局能够是：“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就不会有这莹石陆续带来的生离死别和璟瑄的两个大劫。

第一次天界混战中的瑰冥族残党还是找上了苏甘。

那时青清爷爷正在北荒之地和封上君把酒夜谈，为了归还雪鹰，还顺便想捎几个雪梅果回去给爱妻苏甘。

正相约着以彼此的第一个孙子孙女可以对一个亲家，因为北雪之君恰好添了一女，实不愿意把女儿嫁到南荒的山乡野地，就把这个姻盟推到了下下代。

大劫就这样绑到了璟瑄身上。

等到收到大祸已至的消息，骑上雪鹰赶回青草坞时，方圆十里的小妖小仙无不面带哀容，站在岸边的水中，他们保护了青楠和还未满周岁未取名的二儿子。青楠才不过两百岁，趴在一旁哭嚎着“娘亲……娘亲”

苏甘已经受了重伤，血被取了大半来净化莹石，靠着最后一口仙气等待见她夫君最后一面。

青清紧紧怀抱着满身是血的苏甘，全身都忍不住颤抖。额头贴着她的黑发，他轻声说：“我们的小孩儿，小孩儿取名‘桐’吧？”。

苏甘听出是“海枯石烂，同生共死”之意。

她勉强抬起头，含泪的双眸凝视着他，朱唇轻启，气若游丝。

“相公，与你同生，即耗尽我千亿年的幸运，万万不能共死。”

话毕，化作一支枯草，再化成一丝青烟。

若苏甘是凡间女子，大可以再说一句“来生再见”什么的。但我们是天界的族类，并没有投胎轮回的机会，有的只是灰飞烟灭。借了天地灵气，自然要原原本本地归还。

所以，神仙元灭时所说的“再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永别”。

青龙啸天，雷霆巨震，地动山移。青清下神化了龙形向天冲去，拼了十万年的修行灭了那数百瑰冥残党，毁了那颗莹石。

十日后坠于青草坞的时候，青清下神的一头黑发竟尽成雪色。

他睁开眼，芳草萋萋，奇花异草因了苏甘上仙的仙血而长得无比繁盛，当日从袖中撒落的雪梅果竟已长成齐人高的树。雪鹰在树上悲痛嘶鸣。他突然想起那句：

“何方妖孽？竟敢闯进姑奶奶的青草坞！”

伏在地上，一边笑一边痛哭。

后来，青清下神将雪鹰撵回了北荒，将“青草坞”改作“甘草坞”，方圆十里的妖们仙们一起披白戴孝三年。青清下神独自带着两个儿子在甘草坞生活，靠着楚卿下神和扶曦真人的不时开导才逐渐走出丧妻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