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秦广风发现萧星野又冻上了。早晨来上课,他进门时是用脚踢开的,落座时也是用脚踢椅子,他的不悦不爽不痛快,方圆五十里外都能感应到。
“怎么回事?第五纪冰河期来了吗?怎么没听科学家预报呀!”秦广风和他打趣,只换来两记杀人般的冷厉眼神,顿时噤声。
课余时间,趁着萧星野走出教室,秦广风追问林月弯:“怎么了?你们又闹上了?”
“没事啦,过一会他就好了。”林月弯不想多说。转过头,她拿起萧星野胡乱摊在桌上的语文课本,看了看,摇头,“听了一堂课,又是什么笔记都没记。”
“你不督促他,他怎么会记这些,他是需要监督员的。”
林月弯叹口气,不再说话,拿着课本转过身去了。
萧星野在楼下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杯冰可乐,在台阶上就地一坐,心情烦燥,用冰可乐一口口浇下去,如灭火。
他身后有女孩子叽叽喳喳的窃语声:
“快看,是萧星野耶。”
“天,他好酷啊!”
“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他在游泳池里剑鱼般的前进。”
“我觉得他在百米跨栏中的速度才快呢,飞人一样。”
“我最难忘的却是他在球场上一脚破门的英姿。”
“是呀,他那一脚破门,天,我的心门都破开了。”
说这话的女生用手按住胸口,一派心扉被洞开的沉醉样。众人便笑她:“丁玎玲,你的心门不是在看萧星野的百米跨栏时就打开了吗?”
“对,那时就打开了。后来还一开再开,现在再也关不上了。”原来说话的女生是星野军团的头号粉丝丁玎玲。
“丁玎玲,你这么喜欢萧星野,天天跟着他,怎么不向他告白呀?”
“丁玎玲还用告白吗?她天天跟着萧星野,心意都在行动中表示出来了。”
“行动不能代表语言,丁玎玲应该还是要说出来的。”
“是呀是呀,丁玎玲你应该要说出来。现在萧星野一个人坐在那里,大好机会,你还不快去说。”
被众人一撺掇,原本就胆大的丁玎玲果真跑上前,冲着萧星野大声道:“萧星野同学,我很喜欢你。”
萧星野正闷闷地灌可乐,沉溺在自己的心事中。猛地冲个人出来朝他大声说话,吓他一大跳。一口可乐都呛在气管里,顿时咳得弯下腰去。
“萧星野同学,你没事吧。”丁玎玲赶紧又是替他拍背又是替他揉胸的。
萧星野咳了半天缓过劲来,怒冲冲地一把推开她:“你有病啊,突然跑过来大声嚷嚷干吗?心脏不好的人能被你吓死。”
“我……我是要告诉你,我很喜欢你。”
萧星野一怔,再仔细看一眼这个面熟的女生,突然想起来了,继而更加火大。“你不是那个整天跟着我的花痴吗?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以后别再缠着我。”
说完他掉头就走,丁玎玲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强自忍回去,不肯服输地冲着他的背影喊:“萧星野,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我还是要跟着你。喜不喜欢我是你的自由,但跟不跟着你是我的自由。”
萧星野脚步一顿,扭过头来:“你怎么这么难缠?要不是我不打女人,你就死定了。”
他丢下这句硬梆梆的话后,就三步并作两步窜上楼梯。本来就心情不好,还要被花痴女生骚拢,更是不爽到极点。
阴着脸走回高一(3)班的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重重坐下,眼光一扫,刚才凌乱不堪的课面怎么变得这样整齐了,谁收拾了?不由自主地,眼睛往前一瞄,那个纤纤背影映入眼帘,两条辫子乌黑发亮。
他不出声地哼了一声,几下又把课面搞得乱七八糟。语文课本都掉到地上去了,他俯身捡起来,却看到刚刚上的那一课,他未记的笔记都有娟秀字体替他一一补写了。再翻一翻,以前那些记得七零八落的笔记也全部补齐。课本里还夹了一张小纸条:放学后能不能坐你的单车回家?
他没有回复她。
放学铃声一响,萧星野就书包一甩冲出去了,林月弯也赶紧跟出去。明日朗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眼光一黯。
萧星野从车棚里把车子推出来时,林月弯立在门口等他。他只当没看见,推着车子自顾自地走。他没有骑上车子扬长而去,林月弯唇角就含了一抹笑,跟在他后面走。
“好了,萧星野你别生气了,昨天真是走得太急才没有和你打招呼。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林月弯一付虚心承认错误的小学生模样。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人家的平治车不比我的单车好坐吗?”萧星野冷着脸说。
“老实说,我觉得坐汽车挺闷的,坐单车更舒服呢。特别是萧星野同学骑的单车——心至、行随,动静合一。”她把汽车广告语都用上来了。
萧星野的脸有点板不住了:“我……可不会请你喝东西哟!”
“你载我回家,我请你喝好了。我出钱你出力好不好?”林月弯用哄小孩子的口气。她太知道他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了。
萧星野纵身上车,扭过头去不看她,声音里却带着笑意:“上车吧,成交。”
在一家果汁店门口停了车,两个人进去喝饮料。
林月弯要了一杯橙汁,萧星野要了一杯柠檬水。两人对坐,边喝边聊。
“萧星野,星期天去西郊的芳泽湖郊游啊。”
“明日朗……还是会和我们一块去是吧?”昨天让她去回绝,结果回绝得人影都不见了。既是跟着明日朗走了一遭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任务完不成了。
“是呀,一块去了,就算明日朗再如何娇生惯养,出去玩还是没问题的。”
“实话实说,我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想跟他一起去玩。他也是,非要跟我们一块去郊游干吗?他应该有的是地方可以去呀!”
“别这样萧星野,明日朗……他那些地方都去腻了,反倒想去郊外走走。”林月弯瞎编理由。
“他若是想,不会自己一个人去呀!”
“一个人去郊游有什么意思,人多才好玩。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你别这么排挤他。”林月弯极力说服他。
萧星野不高兴地道:“林月弯,我发现你很向着他?”
“那你有没有发现我更向着你呀?你一不高兴我就跟在你后头点头哈腰的,像个小跟班。”
这话倒是真的,萧星野知道自己性子急,像个炸药包似的,一点火星子就要炸起来。每每闹不愉快,总是林月弯先来求和,方能化干戈为玉帛。
“你……为什么这么向着我?”萧星野低下头去吸杯子里的柠檬水,耳朵却竖得高高地听她的回答。
“因为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不向着你谁向着你?你性子太暴太急,我得盯着你一点,不能让你惹事生非。”林月弯说这话的口气像个小母亲,听得萧星野一怔。怔仲之余,心里是模糊的喜悦。原来,她待他竟是这样的亲。
“那好吧,带他去就带他去。还要叫上谁?”萧星野心情一爽,就特别好说话。
“我无所谓,你想叫谁都行。”林月弯让他拿方案。
夕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泼他们一身金橙。两张年轻稚嫩的面孔上,流动的笑意如细细密密的花开不停。
***
星期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正是适合郊游的好天气。一黑一白两辆平治车驾驶在西郊的公路上。
明日朗依旧坐在老洪驾驶的黑色平治车的后座,他身旁坐着白云净,白云净身旁坐着林月弯,前座上坐着江雨霏。
叫上白云净是林月弯的主意,明日朗平日和白云净一前一后坐着交情不错,叫上给他作伴吧,否则萧星野他们一干人又与他没什么交集,他没个伴多无趣呀!
至于江雨霏,是周六打电话和林月弯聊天时,听说有这个郊游也嚷嚷要参加。她的胳膊痊愈得很快,已经不必用绷带吊在胸前了,出出去玩是不成问题。那来就来吧,林月弯自己也愿意多个伴。
萧星野、秦广风、李闪、卫雷、卓亦凡五个人,则坐在白色平治车里面。萧星野坐了前座,后座上挤着四个男生。司机老王是个和老洪年纪差不多的中年人,开车又快又稳,话不多,基本上不和他们交谈,只是一心一意开车。
白色车一直不徐不疾地跟在黑色车的后面,老王开车似乎唯老洪马首是瞻,绝不超过他。萧星野的眼睛可以一直看到前面那辆车里后座上的动静。这让他很满意。
“萧星野,你眼睛累不累呀,别看了,休息一下吧。”秦广风忍不住要打趣他。
“不看看风景,就闷坐在车里有什么意思呀!”萧星野马上装作看风景的样子。
如果可以,他是希望自己和林月弯同乘一辆车的。可是却按男女生分了车次,三个女生和明日朗同车,车厢里人少会坐得舒服些,自然只有他们五个男生一块挤挤了。
“唉!可惜这车子不是萧氏的,否则这会就是你坐在万花丛中。就不用隔窗相望了。”李闪也加入打趣的行列。
萧星野脸色一变,“咱可没那个命,投不到有钱的娘胎。”
看着他冷了脸,后面四个都不敢再乱说话了。
黑色平治车里,明日朗只是安静地坐着。白云净偶尔和他聊一聊,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林月弯和江雨霏两个却一前一后聊得很开心。
江雨霏上车时,明日朗没有认出她。但是她一开口说话,他就听出来了,这是那天在成博文诊所中与接待王小姐讨论过他病情的女生。
“你好明日朗,我是弯弯的好朋友江雨霏。很高兴这次能和你们一起出去玩。”江雨霏的笑容甜蜜蜜,眼睛亮晶晶,一条梳得高高的马尾辫在脑后甩来甩去,活力无限。
“欢迎你。”明日朗微微一笑,笑容却复杂。他从这个女生的眼睛里看到了隐藏的怜悯。
江雨霏又和他说了几句闲话,他却没有与之交谈的心情,草草答她。过一会,她就和林月弯聊天去了。从小时候的趣事,聊到新学校的种种。两个女孩的声音都很好听,清脆叮铃如珠玉落盘。明日朗就这样静静听着,直到目的地。
白云净也没有再说话了,她取出随身听把耳机戴上,闭着眼睛听音乐。但脑子里却一直在回放着那天明日朗毫不犹豫就和林月弯走开的画面。
距芳泽湖大概还有一里路远时就无法通车了,公路不修到这头来,保护原生态环境。他们一行八人下车步行到达最终目的地。
芳泽湖畔,绿草茵茵,茂林深深,麻雀、燕子、喜鹊、沙鸥、黄鹂、杜鹃、画眉、白鹭……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飞鸟,啼鸣随意,噙花穿树,低飞高翔,大自然中的鸟儿是如此的自由自在。在林间水上穿梭来往,与秋水长空交相辉映。动静相融,景致动人。
到处都是鸟影,到处都是鸟声,清脆悦耳的鸣叫,组成一曲美妙悠扬的大合唱,真正的天簌之音。百啭千声、千姿百态的鸟,装饰着大自然的美。一群少男少女都看得出神,不能不为这些自然界的小精灵们着迷。
“真是想不到,这些鸟儿居然还没被人抓去炖了。”看了半天,萧星野竟然说出这么一句来。
林月弯哭笑不得:“萧星野,你说什么呢?”
“我实话实说,虽然国家三令五申要爱护动物保护动物,但如今偷猎现象之猖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话虽如此,但天下之大,总会有块乐土让鸟儿们栖息的,就如这芳泽湖畔。”江雨霏说。
秦广风也点头:“早就听说西郊这边的居民们爱鸟成癖,环境保护得很好,对鸟儿也保护得很好,偷猎者在这里讨不了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确实,这样群鸟云集的场面,在物质文明高度发展的世界中近乎绝迹。科学愈发昌明的时代,人与自然的和谐却越来越少。
他们朝着树林深处走去,越走进去,鸟儿就越多。大多数的鸟儿众人都叫不出名字来,相比之下林月弯认得较多,替他们介绍:“那只是黄鹂,你们看它长得多漂亮,头冠是黄绿色,羽毛是鲜黄色,嘴是粉红色,脚是墨蓝色,好华贵的霓裳羽衣。边上那一只是画眉,它很好认,金褐色的羽毛,眼睛四周有一条白色眉线,‘画眉’这个好听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快看,飞过去的这只是翠鸟,羽毛绿得像翡翠,又镶着几羽蓝色和金色,多漂亮啊……”
萧星野用刮目相看的眼神看她:“林月弯,你可以去当鸟类专家了。”
“哪能啊,我也就认得这些常见的罢了。”
“这些常见吗?我怎么一个都不认得呀。”秦广风摸着后脑勺道。
卓亦凡也附和:“惭愧呀,我就只认得麻雀。”
“我比你好一点,我还认得灰喜鹊。”卫雷自嘲地笑道。
白云净看了看满林的鸟儿不吱声,她也是连一只鸟儿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不,她还是叫得出鸟儿的名字的。燕子,喜鹊、画眉这些是书本上常见的鸟名,但却无法把鸟名同鸟儿本身联系起来。
“哇,这一只是什么鸟哇,好可爱呀!”江雨霏指着栖在树枝上一只羽毛鲜艳体态娇小玲珑的鸟儿说。
林月弯看了看:“这个我也不认得。”
“这是珍珠鸟,你们仔细看它的羽毛上散缀许多小白斑点,形似珍珠,因此得名。”说话的是明日朗,大家齐刷刷地扭头看他。
“明日朗,你也认识鸟吗?”白云净忍不住问。
“我家里有一本图文并茂的鸟类百科全书,有段时间我天天抱着看。”
那时候他是多么羡慕书上的那些鸟儿呀!它们可以振翅高飞在天空,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他,只能天长日久地呆在房间里,走路都必须小心翼翼。
“那只羽衣朴素的是百灵鸟,它咖啡色的羽毛中间往往夹杂着黑白二色。旁边绿叶深处藏着的那只羽毛明亮鲜绿的是杜鹃鸟。遍体金黄,翅膀和尾羽是黑白黄三色相间的那只是黄莺。一身黑白羽毛,尾羽长长的是白鹡鸰,那只头羽雪白,身羽黄褐色,颈部是白色圆点的鸟儿是珠颈斑鸠……”
明日朗接着替大家介绍他能认出的鸟儿,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哇,明日朗你太厉害了,真是学富五车呀!”秦广风佩服不已。
“哪有,不过是碰巧看过这方面的书。”明日朗极谦虚。
卫雷则道:“看归看,看了能过目不忘,你真是强啊。我往往是看了后面就忘了前面。”
能读善记也不是萧星野的专长,他这会插不上嘴。只得一言不发地左走走右看看,突然半空中落个东西下来,他本能地去接,接到手心的竟是一只小小的雏鸟。浑身绵软如绒的正羽一看就是刚长出来没多久,还不会飞呢。也不知怎么折腾得从鸟巢里摔出来的,这会在萧星野手心里犹自扑腾不已。
“你们快来看啊。”萧星野捧着小鸟叫,众人都围过来。
“呀,好可爱的小鸟。”
“尾羽都还没长齐呢。”
“怎么摔下来了,鸟妈妈该着急了。”
正说着,两只珍珠鸟飞过来,在他们头顶盘旋不已,啁啁啾啾地叫个不停。声音急促又凄厉的,显然这是鸟爸爸鸟妈妈找宝宝来了。
“它们叫得好可怜啊,萧星野你快把小鸟还给它们吧。”别说几个女孩子,秦广风一干男生都听得不忍。
“我倒想还给它们,可它们也得能抱走才行啊!”萧星野边说边抬头看头顶的大树,在高高的枝桠上,有一只鸟巢架在那。衡量了一下从鸟巢到自己站立的位置,他确定这只小鸟是从那个巢里摔下来的。
“好了,你们别叫了,我替你们把鸟宝宝送回家去。”
萧星野边说边把衬衫下摆打个结,把小鸟揣在这个临时的衣结兜里,然后开始爬树。
树很直很高,目测有十几米的高度。鸟巢筑在树桠离地七八米处,林月弯忍不住道:“萧星野,你小心一点。”
一群人都附和:“是呀是呀,小心点。”
唯有明日朗一言不发,他只是屏声息气地看着萧星野动作敏捷如猿地在树身上攀爬着。几下就爬到鸟巢旁,把雏鸟放进去了。两只珍珠鸟一直跟着他飞,看到自己的孩子安全入巢后。它们急促凄厉的声调马上平缓下来,调子一转,悠扬欢畅的音符一个个跳在萧星野的耳际。
萧星野安然下树后,一只珍珠鸟飞回巢里去照应鸟宝宝,另一只还追着他唱了半天歌。动物也是有灵性的,它们懂得感恩。
萧星野一下树,林月弯就迎上去赞他:“萧星野你真棒。”
“嗯,萧星野今天表现真好。”江雨霏也忍不住要夸他。头回见他时,她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可是此番不得不改观。
“我几时表现不好吗?”萧星野不明就里。
江雨霏笑笑不答,秦广风在一旁笑道:“萧星野,你一向表现得对人对事缺乏耐心,粗枝大叶,今天居然会细致地送小鸟回家,真是要表扬。”
一群人都七嘴八舌地赞萧星野,明日朗也由衷地说了一句:“萧星野你真是很棒。”
他的声音带一丝不易为人觉的惆怅感伤,林月弯敏感地听出来,忙笑着岔开话题:“对了,我们还要不要吃烧烤呀,要的话就赶紧去拾树枝充柴火吧。”
他们既是大老远地来了这里,当然不能只看看鸟儿就走人。于是带了一大堆食物,准备顺道来个郊游烧烤。
大家立即响应:“好好好,捡树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