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八章 陨灭(1 / 1)
那场没有悬念的谈判,以白悠淼的妥协告终。所谓的救星是萧云一位远赴北美学医的博士后同学,让我惊讶的是先前地震死去的那位专家,正是博士后原来的导师。是巧合?还是命运?那一刻,我忽然想起神秘老人说的那句话“绝处方可逢生”。他,是我和林的生吗?
是生是死,事实很快就可以证明。
三天后,手术开始。
因为林的脑中有淤血,时间久了形成硬块,造成血管神经堵塞,先是失明失忆继而瘫痪昏迷,而要根治,只有先把血块清除,再把坏死的神经剔除疏通。之前也曾有医生诊断,但毕竟是开颅手术,风险性和专业要求太高,没有十成把握是不敢冒然动手,而在国内,目前还没有这么高深造诣的人。
“他可以吗?”望着那个在做术前准备的博士后,三十左右的年龄是不是太过年轻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萧云斜睨我一眼,嗤笑:“你怕了?“
淡淡垂下眸,我没有争辩。我是在害怕,毕竟躲在床上的那个人是林!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已经不是一道选择题,我所能给的答案只能是一个,一念之差,或许生,或许死,而我只有赌,赌我和林的运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七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灯依然没有灭。
我一直低垂着头,敛去了所有情绪,不让人窥视到我几近失控的不安,天知道在我这强自镇定的外表下内心早已麻乱如团。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林被推出了手术室,那一刻,我却不敢上前。
手术前我没有通知任何人,甚至苏爸苏妈也不知情,因为我怕失望,怕大家给予的希望太多。我知道,飞的越高摔的越痛!我早已经摔的遍体鳞伤,所以这一次,即便摔的粉碎,我却已痛的没有感觉。当命运一次次的给予你希望,变幻出那些海市蜃楼欺骗你的眼睛,然后又无情的将这一切打碎,狠心的践踏,残忍的鞭笞,那种痛彻心扉,那种绝望悲伤,一次,便已刻入骨髓。
手术,失败。
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把林抱回家,记不清是怎么熬过那些悲戚的夜和荒芜的白天,记不清那些或熟悉或陌生、或伤痛或叹息的面孔。眼里心里只有那个日日在脑海里凌迟的宣告:
“她的神经堵塞已经造成大脑缺氧,即使血块清除,她也只能永远是个活死人。”医生无情的宣判,直接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植物人也有苏醒过来的,她会有奇迹吗?”怀着一丝侥幸,我已经把全部希望放在“奇迹”上。
可是,他只是漠然的摇头:“你认为会有奇迹吗?即便有奇迹,那也是可以创造奇迹的人身上,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闭上眼,那一刻我只觉得他就是掌管生死的判官,林的生死已然由他决定:“结果……会怎样?”
他只是怜悯的看着我,以凌迟我的心的语速宣判:“为她好就让她早点走吧!”
为她好就让她早点走吧……
林,我怎么舍得让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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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我跑遍了所有的城市,不管是专家门诊还是土药偏方,甚至鬼神仙道,焚香诵经,用尽一切我所知道的,只为了寻找那或许不存在的奇迹。那位神秘老人再也没有出现,那所谓的绝处逢生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一个月后,医院下了林的病危通知。
紧紧攥住那个依然安详的睡着的人儿,恨不得将她的骨揉进我的血中。林,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多好!
俯身印下轻轻一吻,我的眼里闪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再等一等,林,求你再等我一个星期!让我把所有的恩怨做一个了结,那些尘缘,那些奢望,那些眷恋……
七天,很短也很长。
第一天,我去了律师楼,我并不富裕,唯一的财产是那两家茶坊。我把Y城的茶坊转给了苏爸苏妈和姚瑜欣,这是苏文儿欠他们的。而那家新开的分店我转给了林爸林妈,这是林超凡欠他们的。不管是苏文儿还是林超凡,我能给的只有这些。
第二天,我去看了爸妈。骗他们林的状况在好转,悄悄留下这套院子的房产证,我说过要在镇上为他们买座院子,不再漂泊,心有所依。我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静静地聆听属于苏文儿的童年,那些稚气的纯真的童言童趣,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和小伙伴在胡同里跳皮筋踢毽子,听妈妈远远的在家门口唤着:“妮妮,回家吃饭了。”那一刻,湿了眼,沉了心。
第三天,我亲自下厨做了一桌饭菜,陪着林爸林妈。不提林,不提过去未来,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望着那透着欣慰的笑脸,我默默叹喟,希望他们不会太伤心,希望林瑾萱能够给予我所不能给予的安慰。
第四天,我约了姚,把写好的两封信交给她。一封是给苏家,一封是给林家,我嘱托她四天后交给他们。面对她的疑问,我用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剩下的三天,我在医院陪着林,不分昼夜,在她耳旁细细呢喃。那些回忆了无数次仍然心动的曾经过往,那些念了千遍也不厌倦的矢志不渝。前世今生,仿佛很远。一个冗长的美丽的梦,该是醒了呵!
那遥远的红叶森林,是否有山风溪水、篝篝炊烟?那苍苍蒹葭,白露尽头,是否有伊人在水之湄翘首盼望?那执子之手相偕一生的契约,是否能够白发守望、相扶到老?
轻轻拔掉那无数根插在林身上的仪器线管,我抚上她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脸庞。对不起!林,又让你忍受了这么多天的痛苦。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从今天开始,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去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闻河塘月色,鸟语花香,我们,再也不分开!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不知道为什么,世人总是把大海和死亡联系在一起。也许,是它那宽阔的胸怀足以容纳世间所有的悲凉;也许,在这海天一色的意境中总会给人一种尽头的空旷,寻不到生的边缘。那蓝色的海水,白色的浪花,时不时低鸣掠过的海鸥,该是多么美丽的一幅画呵!
“林,你喜欢吗?”低头埋入她的颈间,感受那微弱的几乎没有的跳动:“没有世外桃源,没有采菊南山,可我知道,这个地方,你会喜欢。”
远处茫茫一片,天连水尾水连天,湛蓝的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波光。林最爱海子的《面朝大海》:
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前程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个温暖的名字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海的纯会涤净那些灰暗,沉淀一身空旷宁远,那里便是我们的世外桃源!
“林,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给爸妈的信里写了什么?”深情的望着怀里的人儿,目光如水,细细的在她脸庞上描绘。她很安静,而我并不需要她的回应:“其实内容不重要了,既然选择了你,我就注定要做一个不孝的人。可是,我不后悔!”收紧手臂,确认怀里并不是空虚。我向远方望去,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亦如心底。爸、妈,对不起!如果还有来生,我愿不做你们的子女!因为来生我还是会选择林,来生,我不愿你们再为我流泪伤心!
林的身体越来越冷,我紧了紧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将她颊边散落的发丝拢起,指尖碰触的冰凉刺入心尖,寒意彻骨。林依然睡的很安详,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那一刻,我不敢去探她的鼻息,心底空荡荡的一片,从未有过的脆弱,从未有过的无助,有个叫做心脏的地方,汩汩流血。
依然固执的抱着林,固执的守在岸边,看潮起潮落,云卷云舒,任那挟着浓浓咸腥的海水将我湮灭。我只是在等待,等待陨灭。
终于,西方的天空燃烧着一片血红,大海,也染上了这诡异的血色,血色之后便是黑暗。
从升起到陨落,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缓缓抱起林,细心的为她掖好毯子,朝着那片苍茫走去。
起风了,林,不要怕!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