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章（1 / 1）
“‘俊思居’，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一点都不像女人住的嘛！”
赵柳佳所住院落的大门上，悬着一块牌匾。借着院里的微亮，霜菊窝在史过怀里，一面仔细瞧着、欣赏着上面漂亮的题字，一面奇怪于这个很不像女子居处的名字。
跟高人特别是恋人加高人出来行动就是好，路不用自己走，累不用自己受。这不，史过拥着自己高来高去，丝毫没有费力的感觉，就好像老鹰捏着只小鸡仔儿似的，呵呵，想远了，反正武功高强就是棒极了。
进了院子，不用再细寻就发现了主屋。因为只有那间屋子亮着灯，屋里还有人影晃动。
史过先带着霜菊去四周转了一圈，确定了整个院落里就是主屋有人后，才飞到主屋边上，把霜菊放下来，两个人伏在屋边台阶下的灌木丛后。
还别说，这阿史那摩硕曾经或许真的特别宠爱过云珊妈妈，不但仿建了江南建筑，连灌木都弄来了。亏得这天干地寒的气候，赵柳佳是怎么养了这二十来年的！
不过这个赵柳佳似乎特别喜欢“俊”字，院落就叫“俊思居”了。刚才绕到后面看见的书房又叫“俊念斋”，如今霜菊看了主屋的牌匾，竟叫做“俊望阁”。真是稀奇得很。
再稀奇也稀奇不过屋里的说话了。
灌木丛就长在窗户根儿下，或者是体贴的史过特地找了个窗根儿下的灌木丛躲避。反正霜菊很没创意的把窗纸捅了个洞，现在正趴在小洞口往里看呢，里面的人说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屋里正是赵柳佳和乌赤哈努在说话。乌赤哈努跟赵柳佳描述白天擂台的具体情况，正在说着高丽男人。
“什么？你是说那个男人跟他的小丫环说了一通话，不是突厥话也不是汉话？！”赵柳佳的情绪好像有些激动。
猜对了？！难道她真的跟高丽老男人有什么纠葛。霜菊也有些激动。
“是啊，娘娘。”乌赤哈努肯定道，“他们本来是说汉话的，后来驸马爷的小丫头上台来对上了对子之后，那男人本要下去的。可是那男人的臭丫头表情很是着急的样子，两个人说了两句话，我们都听不懂。”
“不是突厥话，也不是汉话。……不是突厥话，也不是汉话。……”赵柳佳仿佛魔障了一般，嘴里喃喃的只是重复这两句话。
霜菊回头跟史过交换了一下眼神，史过点点头。真是心有灵犀！霜菊的手被史过攥着，冲史过笑了一笑，心里从没这么踏实过。
忽然，史过捏着霜菊的手紧了一下，又伸出另一只手，把霜菊的脑袋按下来，两个人无声无息的缩回了灌木丛。
什么情况？！霜菊的每个细胞都紧张起来。史过带着自己藏好，肯定是又有什么情况了。
果然，过了几秒钟，院墙外飞进来两个人，看身形是一男一女。
老男人和李玉珠？正戏要开始了！
霜菊缩在史过胸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那高丽男人功力高深，发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那两个人果然是李玉珠和她的主人，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真是没新意极了。
李玉珠倒是直来直往，直奔着燃着灯火的主屋就去了。可是老男人却好像十分迟疑、震撼的样子，跟霜菊一样，一进来就先顾着欣赏门上的牌匾。
莫非有文化的人都是这样？对这些文字一类的东西这么敏感和有兴趣？！霜菊也不敢动，只在一边很洋洋自得的想着，非常自觉的把自己也归在有文化的一类人里了。
“主人！”李玉珠回头，看见高丽男人傻傻地还在看，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男人猛然清醒过来，跟着李玉珠一道往屋子走去。脚步却不像李玉珠那么干脆，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
“谁？”高丽男人“嗯”的话音刚落，屋门就打开了，乌赤哈努吃惊地看着门外的两个人，张嘴就要叫。
看情况不妙，李玉珠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捂住了乌赤哈努的嘴，把她推进了屋里。
这小丫头看着长得秀秀气气的，力气竟这么大。乌赤哈努生得这样壮实，都不能反抗地被她带走。霜菊着实吓了一跳。
赵柳佳却连声都没出，只是呆呆地跟高丽男人对视着。但是她的心情肯定也不平静，借着屋里的灯光，霜菊看见了云珊妈妈眼睛里滚动着闪闪亮的东西。
高丽男人伸手点了乌赤哈努的穴位，对着李玉珠一努嘴，李玉珠就把乌赤哈努带进了里间，把门关上了。然后自己跑出房间，把屋门也带上了。
看见李玉珠跑到了院子外面，也关上了院门。霜菊赶紧直起半身，又趴在了窗户的洞眼上。
“柳儿，柳儿，真的是你！”高丽男人显得非常激动，上前一步就攀住了赵柳佳的肩膀。
云珊妈妈却连声都没出，只管痴痴地看着高丽男人。姿势跟初看见高丽男人时一模一样。
“柳儿，你怎么了，说话呀！我是南俊，李南俊。你不记得了吗？”高丽男人有些着急。
李南俊！啊，霜菊忽然明白了。那个“忆南山庄”、“俊思居”、“俊念斋”和“俊望阁”的真正含义。好有心的女子！
可是云珊妈妈怎么了。一动都不动，只是呆呆地站着。眼见着泪珠儿在眼睛里转悠，就是不掉下来。霜菊回头看了看史过。
“她是一时情急，痰迷心窍，现在已经不知人事。我们去帮她一帮吧？”话是询问的话，语气却是肯定的语气。
霜菊赶紧点点头，史过带着霜菊破窗而入。其实窗户也没“破”，正确描述应该是“打开窗户跳了进去”。
李南俊正在着急，看见史过二人从窗户进来。连忙把赵柳佳搂入怀中，带着防备却又恳求的眼神看着史过，没有说话。
“李先生，你别着急。王妃娘娘是痰迷心窍了，我家主子是来帮你们的。”霜菊好心地说道。
说实在的，这两个人的遭遇虽然还不知道，却让霜菊感觉到了生离死别的悲凉和伤感。
“你们……”
“李先生，你放心，我们是大唐人。我家主子是来突厥救大唐史元帅的。咱们还是先救王妃娘娘要紧啊。”这个李南俊的防备心还挺重。
来救史伯略的事情都说出来了，李南俊当然不会再不相信霜菊和史过了。况且，这个时候就算不相信他们，李南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按照史过的指挥，李南俊把赵柳佳放在了椅子里，跟史过一起忙活起来。
对于史过还会些许医术，霜菊倒没有觉得奇怪。
史过说了，他师傅的师傅不但武功高强，医术也是无人能敌。到了万俟乐山和万俟悦水的时候，虽然两人把武功和医术都学到了，但是由于总是打架，倒也不太凸显医术了。教授史过和花彪的时候，万俟乐山并没有藏私，也传授了医术，只是现实中从来都没有机会用到过罢了。当初掉下悬崖时，连花彪都能给自己的伤口敷上对症的药，那史过会医术就没啥可奇怪的了。
所以，崇拜地看着史过救治赵柳佳的同时，霜菊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史过和袁不屈比起来，到底谁的医术更高超。不过好像还是老袁厉害些，毕竟那次史过把自己和李玥从地牢里救出来后，是人家老袁给李玥治的病嘛。
“痰迷心窍”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症，如果不处理，或许会憋死过去，可是治疗起来，还是非常容易的。在霜菊还没思考出史过和袁不屈究竟谁比较厉害的时候，赵柳佳就醒了过来。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呜呜”地轻轻哭了出来。
都这么大的人了，赵柳佳当然没有像年轻人那样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但是发泄是必要的。照李玉珠的说法，“等了、苦了二十年”，乍见故人，不发泄一下真是要憋出毛病的。
伏在李南俊怀里，赵柳佳低声哭泣着。李南俊则一付再见佳人、肝肠寸断的痴情男模样。两个人都忘记了霜菊和史过的存在，只管拥着流泪，感动得霜菊也趴在史过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哭够了，四个人大眼瞪上了小眼。
是时候该说知心的话儿了。
霜菊拉着史过的手往外面走去，关门的时候非常体贴地对屋里的两个人说道：“王妃阿姨，李大叔，我们就在门口守着，你们放心说话吧。”
说完，趁两个人还来不及言语，就跟史过出了房间，关好了门。
当然了，好心替人家把风，就有理由听一点小秘密作为报酬喽。
所以，看门的任务实际上就是史过在执行，霜菊则是靠在门上，听着里面的人说话。
不能说人家不道德啊，好奇心都能杀猫杀狗的，也允许人家好奇一下下吧。霜菊一边竖着耳朵听着，一边默默地对老天爷说道。
哈哈，猜得果然不错，这李南俊和赵柳佳原本就是一对儿有情人。
原来，赵柳佳是江南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而李南俊则是高丽一个大官，相当于宰相那么大的一个官的儿子。隋末乱世，赵家人到高丽避祸。偶然相遇，才子佳人、郎情妾意，两个人就恋上了。
后来大唐初立，因为李家皇朝在跟朝鲜打仗，所以赵家人并不支持赵柳佳跟李南俊相爱，回国后就迁到长安一带。
可是两人暗里还有书信来往，于是约好了某年某月的某一日一起私奔去。
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悬念了。约见的地方就是上回霜菊他们下榻的小客栈，李南俊从高丽千里迢迢赶来，叫好一桌菜肴等候佳人。谁知这一等就是二十年啊。佳人未至，从此李南俊每年的那天都不远千里去南雍的客栈等候，期待着能遇见故人。
然后就是李玉珠和阔别忽争桌子那回了。在随后的晚会上，李南俊看见了相貌酷似赵柳佳的云珊。又从报幕和表演中得知云珊是突厥人，于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回高丽安排好了家中的事情，就带着李玉珠一道来突厥了。
好巧不巧地赶上云珊招亲，便有了后来的事情。
李南俊边说着，赵柳佳边又哭了起来。哭哭啼啼地，也说开了缘由。
约好的那天正是大年三十，本来趁家里闹哄哄准备过年的时候跑出来最合适了。谁知那该死的阿史那摩硕正好被他那个对大唐死忠的老爸派来长安朝拜大唐皇帝，半路就遇上了赵柳佳。阿史那摩硕惊为天人，愣是让手下把人家姑娘抢回突厥去了。
后来也没有啥新鲜的，就是阿史那摩硕努力讨佳人欢心，特意造了这仿江南建筑。而赵柳佳为了苟存一命再见心上人一眼，含辱负屈，给阿史那摩硕生了个女儿。但是心却始终没有丢失。
再后来阿史那摩硕心灰意懒，另有新欢。赵柳佳便一个人在山庄抚养云珊，然后又来了一个阔别忽。
日子虽然平凡忙碌，赵柳佳心里却依然想着南雍城的那个客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样就让两个贴心的女儿知道了南雍城。于是就有了两个姑娘偷偷跑到大唐，一门心思地想要替母亲排忧解难。
“俊哥，我对不起你。如今见了，也了了我一番心事了。”赵柳佳说到动情，紧紧搂住了李南俊。
“柳儿，你没事就好。当初我以为你碰到什么事了，一直都很担心，现在也放心了。”李南俊也搂住赵柳佳。
“俊哥，你一定要好好过，好好对待家人。”赵柳佳好像都忘情了，深深地看着李南俊，伸手抚摸起他的头发，“答应我，一定要幸福。”
“傻柳儿，知道你还安好，我怎么还会不幸福。”李南俊擦掉赵柳佳滚滚流下的泪水。“别哭了，哭得我的心都疼了。”
“俊哥，我给你的手帕还在吗？”
霜菊突然潜意识里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偷偷把房门打开了一线。里面的两个都只顾眼前人，没人注意到。
李南俊从怀里掏出块儿半旧但是非常整洁的手帕，放在赵柳佳手里。
“还在就好。俊哥，还是你收着。”赵柳佳把手帕又放回李南俊手中，“看见它，就好比看见了我一般。”
霜菊看见李南俊把手帕又揣回怀里。
“俊哥，珊儿是我唯一的骨肉。今后若是她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帮助她。忽儿性格直率些，对我和珊儿却都一心一意，若是需要，你也要相助于她。”
霜菊看见李南俊迟疑了一下，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俊哥，你能吻吻我吗？”赵柳佳的脸红得够呛。李南俊深情地满足了她的这个要求，神情也激动起来。
赵柳佳笑了，笑得很是欣慰。
“俊哥，今生今世能跟你相遇，得你相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霜菊看见赵柳佳表现出依依不舍的神色。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后院看一眼。”
李南俊又点点头。
松开李南俊，云珊妈妈一步三回头地往屋子的后门走去。
“等等。”霜菊抢了一步，拉着史过就进了房门。“李大叔，王妃阿姨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就这么让她走，不跟她提点要求吗？”
“提要求？”李南俊有些莫名其妙。
“是呀！”霜菊急坏了，“求她不死啊！”
“什么？”李南俊终于明白了，一把拉回赵柳佳。“柳儿，你要办什么糊涂事？！”
“俊哥！”赵柳佳终于大哭了起来。“上天听见了我的祈祷，让我又见到你，我已心满意足了。珊儿也已经大了，那个史放公子是个能够托终身的男子。我现在已经了无牵挂。如今各人得各人的幸福，我现在最大的幸福就是可以解脱了。俊哥，你答应了我要幸福的，要好好对待嫂子。就让我高兴地去了吧！”
“什么嫂子？”李玉珠兴许是被赵柳佳的哭声招了进来，不满对云珊妈妈说道：“我家主人苦苦等了你二十年，一直未娶！”
“什么？”不但云珊妈妈惊了，连霜菊和史过也惊了。
多痴心的男人！霜菊对李南俊的好感度马上上升。
“既然这样，王妃阿姨，不如你跟李大叔再续前缘？！”霜菊小心地建议道。
“对！柳儿。既然你在这里已经无牵无挂，那就跟我走。我来突厥的时候已经把家族的事情托付给了弟弟，现在我也是一身轻松。如果你愿意，我们一道隐迹山水，把这二十年的幸福补回来。”李南俊突然十分兴奋。
真够男人！霜菊暗暗赞道。
“可是，可是……”赵柳佳好像在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我已经不是以前清白的柳儿了。怎么能配得上，配得上……”
“柳儿，怎么这么说？”李南俊急道，“你永远是我最心爱最纯洁的女子。以前不知道你的遭遇时，我都一直坚信。如今知道你是这样，我的心都要碎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可是……”
赵柳佳还在可是，霜菊抚了抚胳膊，刚刚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王妃阿姨，你可有喜欢过阿史那摩硕？”霜菊还是决定多事了。
“从来没有。”赵柳佳肯定地说。
“那就是了。你也没有变过心，李大叔也没有变过心。你们自然还是二十年前相爱的两个人啦。至于云珊，就当作生命里一个美丽的礼物。云珊公主是个懂事的好姑娘，王妃阿姨，如果她知道了你的这些事情，肯定会理解的，也会跟我们一样支持你跟李大叔去过幸福日子，祝福你们的。是不是，玉珠姐姐？”霜菊瞧瞧李玉珠。
“对呀，对呀。这位姑娘说得有道理极了。”
李玉珠突然觉得这漂亮丫头顺眼多了，如果旁边那个帅哥不是那么看着这丫头的话，这丫头会更可爱的。算了，还是主人的事情比较重要。
“有人来了。”忽然，史过说道。
屋里的人都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