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流荡 二、孔雀开屏(1 / 1)
唐婉儿未听来人脚步声响,却听到有人在身后说话,且那声音瓮声瓮气,中气充沛,显是顶尖好手,不禁心下暗暗惊诧:“这人是谁?何时来到这里的?我怎生全然不觉?”当下猛一转身,向那声音之处望去。
只见汪诺镖身前正站着一年约六旬的蓝衣老头。那老头身不满四尺,花白头发,满脸皱纹,双手拢在袖子里,双眼望天,一部花白的长须直垂脚面,甚是诡异。
汪诺镖听见那老头说话,心中大定,当下惨呼道:“师叔……师叔……快救救我!……师叔!……痒死我了!”
那老头双眉微蹙,叱道:“鬼叫个屁!若我圣教弟子全像你这般不成器,又有何用?“说到这里,竟不再理睬汪诺镖,双眼一翻,立在了当场。
唐婉儿见来人竟是一貌不惊人的侏儒,不由心下微感错愕,暗道:“这人好高明的轻身功夫,汪诺镖称他为师叔,必是真龙教中的人物了。”想到这里,唐婉儿一抱拳,向那侏儒行了一礼,道:“这位前辈,有何指教?”
那长须侏儒将眼睛一翻。道:“指教个屁,快快交出‘凝霜神剑’饶你不死!”
唐婉儿见那长须侏儒对汪诺镖中毒倒地恍若无视,张口便是凝霜神剑,仿佛是要自家东西一般理直气壮,口气张狂,不由心下一阵厌恶,道:“你是何人?你师侄眼见便要命赴黄泉,你还要甚凝霜神剑!”
那侏儒目不斜视,依然双眼望天,道:“连我是谁你都不知,怎生在江湖上混?回四川问问你家那老不死的,看看他可知道!你心下奇怪我为何不救我的师侄,嘿嘿,你可是心中说我心狠手辣?哼!他现在浑身上下全是剧毒,一条命已经去了六成,怎生救得活?再说了,他死活关我何事。废话少说,一句话,凝霜神剑你给还是不给?”
唐婉儿见着侏儒不仅蛮不讲理,心狠手辣,言语之中还辱及父亲,不由怒道:“要取凝霜,拿命来换。”说着只见唐婉儿手臂一扬,三根蓝印印的腐骨针从手中激射而出,向那侏儒袭去。
那侏儒嘿嘿一笑,不闪不避,待钢针飞到近前,方将长须“刷”的一甩,荡起一股劲风,将那数根腐骨针荡的四散飞落。
唐婉儿见那侏儒仅凭着胡须的一荡之力之力便将自己的钢针激飞,心下不由一惊,双手同时扬出,劲力比方才大了数倍。那侏儒摇了摇头道:“唐门的老不死的怎么回事,交出的弟子莫说射人,便连蚂蚁也射不死。”说话声中,身子突地一窜,胡须又是一甩,将钢针尽数卷在胡须之中,甩了出去,只听“哒哒哒”数声响过,那些钢针一起订到了一颗老槐树上。
唐婉儿见那侏儒如此身手,心知绝非自己能敌,早起了带欧瑭离开的念头。当下再不迟疑,双手连撒,几蓬钢针是漫天花雨的手法疾洒而出,转身抱起欧瑭,撒腿便跑。刚奔出两步,只见眼前人影一闪,虽是急止步子,却也险些撞到那人身上。唐婉儿抬眼一望,不由大惊失色,却是那长须侏儒竟然避开了自己的漫天花雨,拦在了自己身前。
那侏儒森然一笑,露出满嘴雪白的牙齿,道:“快快交出凝霜神剑,放你母子离去!”
唐婉儿心下惊慌,面上却是不露惧色,一面缓缓在欧汤耳边说了几句,便将欧瑭负到了背上。然后看了看那长须侏儒一眼,道:“前辈,这般苦苦相逼我孤儿寡母,不怕江湖朋友耻笑么?”
那长须侏儒笑道:“我只要凝霜神剑,管他旁人说三道四些甚。”
唐婉儿叹了口气,道:“前辈既然这般说了,我也没有办法,只有将藏剑的地方告知前辈,希望前辈能恪守承诺,看在我爹的薄面上,放我孤儿寡母一条生路……那凝霜神剑是藏在徐州欧家老宅,墙东……”唐婉儿声音越说越小,断断续续,几已细不可闻。那长须侏儒听得心下着急,紧忙上前一步,急道:“徐州欧家老宅,墙东十五步?后面是什么?”
那长须侏儒正全神贯注凝神细听的功夫,只见唐婉儿双肩微微一纵,只听“咔”的一声,数十枚钢针竟从小腹间激射而出。二人相距不过三尺,那长须侏儒又正在凝神细听,加之那数十枚钢针激发前毫无半分先兆,饶是那侏儒听到机括响声,见机不好拔起身子,那数十枚钢针还是十有八九扎到了长须侏儒身上。
那长须侏儒身上一麻,心下又惊又怒间,哪里还顾得上要甚凝霜神剑,不由大喝一声,长须四散飘动,人未落地,双掌已然翻出,向唐婉儿身上拍去。
唐婉儿万料不到那长须侏儒反击竟会如此神速,动念间,忙将双臂一张,迎着那长须侏儒的手掌拍去。哪知手掌方一伸出,眼前竟然一黑,喉头发甜,胸间一阵奇痛,一道血箭从口中喷射而出。竟是那长须侏儒章法奇快,唐婉儿方伸出手臂,已然中了一掌。
那长须侏儒一掌伤敌,不顾上前乘胜追击,却是运指如风,急点了身上几处大穴,向唐婉儿双手一张,厉声喝道:“解药拿来!”声色俱厉,骇人非常。
唐婉儿受那侏儒一掌,苏轼胸中烦闷异常,口喷鲜血,心头却甚是清明。眼见那侏儒盘膝端坐,声色俱厉的向自己要解药,不由心下一紧;“我虽然攻其不备伤了这侏儒,却也身受重伤,若不乘此良机,赶紧带瑭儿逃命,只怕那真龙魔教再有人来,更无法脱身。”
方想到这里,却听那中毒半天、半晌无语的汪诺镖忽的说起话来起来:“咦!天怎么黑了?哎呀!……天怎么黑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啦!”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惨烈,令人不寒而栗。
那长须侏儒听汪诺镖惨呼,心下惊惧更甚,知道若不当机立断,只怕待会便会象汪诺镖一般生不如死,当即又向唐婉儿厉声喝道:“还不交出解药?”说话间,双手在地上一撑,人竟蹿起数尺,双掌一阵乱舞,犹如是千百个手掌一般,齐向唐婉儿身前拍来。
唐婉儿见那侏儒手掌层层叠叠、虚虚实实,犹如是千手观音一般,向自己身前袭来,暗叫不好,手里还未有所反应,那掌风已到近前,迫的呼吸困难,继而胸腹间又是一震,一阵奇痛,眼前金光四射,“哇”的又是一口鲜血喷射而出。人竟被那侏儒一掌拍的飞了出去,“呯”的一声,远远摔在地上。
唐婉儿眼前金光四射,身子虽然奇痛难忍,但心下里却自知决不能倒下,否则凝霜神剑不仅不保,连自己和儿子的性命也要送在此间,当下咬牙挣扎着爬起身子,双肩连纵,只听“咔咔咔”数声响过,一簌簌蓝印印的钢针如同孔雀开屏一般的挟着劲风向那侏儒身前射去。
原来,唐婉儿的钢针是藏在腹间一精巧的机括当中,用针之人只需轻轻用小腹触动机括,那钢针便会激射而出,不需用手来发射。江湖人称这暗器为:“孔雀开屏”。后流传世上,因后人见其歹毒,该称其为:“含沙射影”。
那长须侏儒听到机括响动,面色瞬时大变,哪里还敢上前伤敌,双掌在地上猛力一撑,几个起落,远远避了开去。
唐婉儿发出钢针,半分也不敢耽搁,背起欧瑭,跌跌撞撞向外奔去。
那长须侏儒此时一来距离唐婉儿十数丈远近,再要用手撑地追击二人,极耗内力,且难以持久;二来心下里对唐婉儿那“孔雀开屏”的暗器实是忌惮无比,只能气的“哇哇”怪叫,咬牙追了数丈,只觉小腹间“曲骨”、“中极”、“关元”、“石门”四穴隐隐发麻,连“气海”和“阴交”二穴亦略有麻痒之感,当下不敢再追,慌忙盘膝端坐,运起内力,全力于毒血相抗。
唐婉儿背着欧瑭一路尽捡荒僻之处而行,行出约莫三五里,便已冷汗直流,眼前金星乱闪,咬牙又奔出里许,突觉眼前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齐腰深的荒草之中,晕了过去。
欧瑭此时身子虽是酸痛无比,可比起方才却是恢复了许多,此时此刻,眼见母亲面如金纸、口汤鲜血,不由挣扎着在地上爬起身子,一把拉着唐婉儿的手左右摇晃,焦急的哭喊道:“娘!……娘!你醒醒!……你醒醒!”
唐婉儿昏迷间,听得欧瑭哭喊,心下里猛一激灵,忙张开双眼,强忍着疼痛,微微向欧瑭一笑,道:“瑭儿……不用担心……娘亲没事……”方说完这句话,不想却”咳咳咳”的一阵猛咳,“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闭上了眼睛。
欧瑭心下大急,大哭道:“娘……娘……”
唐婉儿轻轻张开双眼,道:“瑭儿……娘亲没事,只是觉得倦得慌……歇息了这大半天,已经好多了……咱们这便赶路!”说着挣扎着便要起身。
唐婉儿挣扎数下,方摇摇晃晃站起身子,只听一阵人声从侧里传来。唐婉儿心下一惊,双腿一软,又跌倒在地。唐婉儿不待欧瑭出声,已一把将欧瑭拉在身前,捂住了欧瑭嘴巴,伏在了荒草当中。又向欧瑭摇了摇头,示意欧瑭千万莫要出声,神色极是郑重。
二人方俯好身子,边听那来人说道:“张大哥!眼见明日便是除夕了,我们还不知怎生过年,出来打点野味吧,哪里知道转了半天,只打着这两只瘦的皮包骨头的野兔。唉!人要穷了,连过年也要饿肚皮!”
又听一个声音道:“王兄弟,谁说不是呢?你我兄弟终年以苦力为生,平日里能填饱肚子便算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过甚年,依我说啊,这年是给有钱人过的,你我这等人,过不过年还不是一样。”半晌不听有人再说话,显然先前说话的是姓王,后面说话的是姓张。二人满口的杭州方言,显是附近乡农打猎而归。
只听那王兄弟又道:“唉!张大哥!你说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你还好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呢?不仅要养活家小,还要填饱自己肚子,继续受苦。我自己过不过年倒不打紧,可我那体弱多病的浑家和不满周岁的儿子总不能陪我吃糠吧!”那姓张的乡农嗯嗯啊啊的答应了数声。说话间,只听脚步声响,二人越行越近。
唐婉儿听来人不是官兵和真龙魔教中人,心头略定,正待挣扎着起身,忽听一阵脚步声远远奔行而来,声音嘈杂,中间不时夹杂着马嘶銮铃之声,显是有大队人马行了过来。唐婉儿刚放下的心不禁又悬了起来。
只听那姓张的乡农急道:“哎呀!不好了!王兄弟,官府的狗腿子来啦!快跑,莫要让狗腿子抢了咱们的野味!”说着只听二人脚步匆匆,踏动荒草,奔跑了起来。
唐婉儿听那大队人马竟是官兵,心下暗暗叫苦不迭,正待再向荒草中爬行几步隐好身子,却听前方一声音喝道:“前面那两人,快快停下!”唐婉儿心中一惊,转念又放下心来,知道是众官兵发现了那两名乡农。
两名乡农听得官兵呼喊,心下里以为官兵要抢自己辛辛苦苦打到的野兔,不仅不停,反是加快步子,疾奔了起来。
只听那官兵当中有人道:“那二人肩扛猎叉,鬼鬼祟祟,必是反贼一伙,快快去追,拿回去了交差!”紧跟着只听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荒草间奔过,循着那两名乡农奔去的方向追去,越来越远,过得半晌,再也听不到了。
唐婉儿听众官兵行的远了,暗暗舒了口气,心知此地再也耽搁不得,忙挣扎着站起身子,拉着欧瑭跌撞而行。母子二人遇见这队官兵,虽是有惊无险,浑身上下还是被冷汗激的湿漉漉的,一阵微风袭来,竟觉遍体生凉,不禁瑟瑟发抖。唐婉儿自知坚持向前迈一步,离危险也就远了一份,浑身上下虽是疼痛难忍,还是咬牙拉着欧瑭一步步向前挨着,蹒跚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