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疏影 六、风再起时(1 / 1)
只听慈恩大师缓缓又道:“众位施主,如此气势汹汹的来到少林,又何贵干?可是我少林有僧人开罪了各位?若是如此,老衲先告罪了!”
那江湖人物中有一黑脸汉子呼的站起身来,道:“慈恩和尚,我们也不再跟你多说废话,投到的贴子上写得清清楚楚,再明白不过了。你少林寺若是胜了我等,我等日后但见少林门人,必退避三舍。但若是我等胜了少林,便要将你少林寺的匾额拆下来,劈烂了烧火!哈哈哈!”一番狂笑,神情极是嚣张。
慈恩大师尚未答话,落尘道长已按耐不住怒火,怒道:“好一个劈烂了烧火,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有本事比划比划!”话未说完,已拔出长剑,一个箭步蹿上了石台。
众江湖人物见落尘挑战,已有数人骂将了起来。有的骂道:“臭道士,快滚回华山去吧!我们要拆少林,又不是拆你华山,你着什么急?”有的道:“牛鼻子,谁还怕了你不成?”当下已有数人跃跃欲试,拔出兵刃,跳将了起来。
慈恩大师见场面混乱,再不果断处置,势必难以收场,当下跃上石台,将大袖一挥,大声道:“且慢动手,听老衲一言!”这句话是慈恩大师含怒,以佛门狮子吼的功夫大声喊出,当即将众人吵闹声压了下来,直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
众人见慈恩大师白眉飘飘,僧衣鼓风,往石台上一站,威风凛凛,宛若天神一般,无不神为之夺,全都闭口不言,静了下来。数百人的广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呼吸可闻。
慈恩大师向台下众人团团施礼,高宣了声佛号,道:“众位英雄,老纳自执掌南少林门户十余年来,一日不敢懈怠,对门下弟子更是严加管束,不敢让他们到江湖上招惹半点是非。自来江湖众朋友说出话来,只要不是违背我佛和侠义之道,小刹无所不应,从来不求在江湖中争得办分长短,哪成想飞来横祸、灾从天来。老衲虽自认无能,却也不能让南少林数百年的基业毁在了老衲手里。众位英雄,哪位若要拆我少林寺的招牌,便先要了老衲的性命!”慈恩大师这几句话虽不甚响亮,却是斩钉截铁,异常坚决。
众江湖人物见慈恩大师如此神威,反倒不敢再轻易上前动手,一时之间无不议论纷纷。有的道:“少林寺数百年威名不坠,当然有过人之处!”有的道:“老和尚发火,要拼老命了,真是不得了!”还有人道:“这老和尚发怒,倒也颇为唬人,不知有没有真本事,让天下英雄折服?”
众人正议论间,只见一道蓝影从人群中跳了出来,像只大鸟般的稳稳的落在了台上,道:“老秃驴,让咱领教领教少林寺的龙爪手!”众人一看,原来是那“大力神鹰”周行空先行按捺不住,跳到了台上。
这“大力神鹰”周行空,原是飞禽门“铁翅雁”莫回东的门下弟子,四十五式鹰爪手尽得莫回东真传,终因品行不端,被莫回东逐出师门。哪知周行空不仅不思自己之过,反怪莫回东冷酷无情,不讲师徒情谊,遂勾结一般黑道江湖人物血洗了飞禽门。将师傅莫回东的人头在飞禽门大门上高挂了三天示众,惊为当年江湖第一灭门惨案,周行空也因此在黑道上落下了极大的名头。
周行空跳到台上,摆开架势,正待与慈恩大师动手,只听的有一人道:“杀鸡焉用宰牛刀?对待你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下三滥,哪里用得着吾师亲自动手?”说话间,那人已走出人群,行到了台上,却是一位黄衣僧人。
那黄衣僧人走上前来,双掌合十,向慈恩大师和落尘道长各施了一礼,道:“道长、师傅,你们还是先下去歇息吧!让小徒领教领教这位施主的鸡爪手。”那僧人将周行空的“鹰爪手”改称为“鸡爪手”,自是对周行空十分轻视。
慈恩大师双掌合十,对那僧人道:“本因,贵客面前休要胡言,你在少林出家已有多年,难道连这‘嗔’字还未参透吗?”本因低头道:“是!徒儿知错了。”
周行空跳上台来,原本并未指望能击败慈恩,只盼能在少林寺住持手下走上数十招,以壮自己名头。哪知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大揭自己伤疤,讥讽自己鹰爪手,心下大怒,正要上前与他较量一番,却见那慈恩大师喋喋不休的讲起了佛法,将自己晾到了一边。周行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心中怒火再也无法抑制,大吼道:“错你个鸟,看招!”说话间,已向前蹿出三步,右腿向前一扫,左手握成爪形,向本因左侧太阳xue击去。
本因说话间不及转身,危机中将身子稍稍一蹲,避开周行空手上一击,脚下却也毫不含糊,右腿向后一挑,踢向周行空胸前大xue,却是使了一招“围魏救赵”,逼周行空先行自救。
周行空见本因变招迅速,猛地将身子一顿,右腿顺势变扫为压,踢开了本因的一脚。慈恩大师与落尘道长眼见周行空已与本因战到一处,当下再不言语,缓缓坐到了台下。
本因一脚被周行空踢开,不待周行空再攻,身子已借着周行空那一腿之力,一个转身,双手握成“龙爪”,一上一下向周行空抓去。
周行空心下赞了声好,右腿向前斜垮一步,右爪从肋下反击而上,却是使了一式“雄鹰梳羽”。眼见周行空的右爪便要抓到本因衣袖之际,却见本因向后轻轻一闪,让开周行空一爪。周行空一爪落空,还未再发新招,只见本因身形“呼”的一闪,人竟蹿上前来,一把抓向了自己锁骨。
周行空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将身子就地一滚,虽是避开了本因一爪,却是躲得连滚带爬,极是狼狈。
众江湖人物见周行空几招下来已落下风,当下里便有熟人按捺不住,纷纷摩拳擦掌,喝骂不休。正乱将间,只见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窜出身来,一个跟斗翻到了台上,一左一右齐向本因攻去。
少林寺众人见对方跃出两人齐攻本因,不禁勃然大怒,当下有按捺不住火气的已拔出兵刃,便要上前。
忽听一苍老沙哑的声音道:“真是好不要脸,这黑白双煞怎生越来越不长进了?看我去教训教训他们!”说着一个矮身,像道闪电一般,“嗖”的一声蹿到了台上。众人一看,原来竟是人称“穿云雷公”的韩震天。
李翊一见韩震天蹿上石台,心下陡然一震,险些惊呼出声,心道:“原来是他?难怪那日那班泰山派弟子输得如此狼狈。”
这韩震天原是泰山派掌门开阳道长门下,当年开阳道长曾有意将掌门之位相传。只因韩震天为人极是随便,诙谐幽默,不拘小节,泰山派上至前辈高人,下至火工杂役,他均不分尊卑,称兄道弟,喝酒赌钱,在泰山派人缘虽佳,却毫无半点威信。开阳道长劝诫多次,韩震天总是满口答应,过后却又故态复萌,一切如旧。开阳道长无奈之下终将掌门之位传给了武功、人品均不如他的师兄碧云道长。碧云道长庸庸碌碌执掌泰山门户十数年后因病而终,又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弟子玉隐道人。那玉隐虽居掌门之位,却是性格孤僻、气量狭小,终日只思如何能将掌门之位坐得长久,极少理会泰山事务,加之所收弟子多是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人品自不免又大打折扣。数年下来,泰山门风每况愈下,非议极多。韩震天眼见泰山派一日破败过一日,心下自觉愧对恩师,又见那玉隐对他疑忌颇重,伤心之下,离了泰山,在江湖上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是以那日在丽水客栈教训泰山众弟子时,称他们为徒子徒孙。
周行空虽狼狈万分的避开了本因一招,但肩头已被本因之风带到,火辣辣的极是疼痛。周行空大吃一惊,自知不是本因对手,苦于方才大话说了出去,无法收回,此时待见黑白双煞援手,不禁打起精神,又是柔身而上,抓向本因小腹。
本因胜了周行空一招,并不趁胜追击,致使双掌合十,静观其变。眼见从台下跳上一黑一白两位中年汉子,一声招呼不打,从两侧夹击而来。待要向前让出一步,那周行空已从正面攻来,当下里大喝一声,左爪迎向黑衣汉子,右爪迎向白衣汉子,左腿向前一踢,扫向周行空一抓,一式三打,勇猛异常。说话间,已接下了黑白双煞、周行空三人的数次夹击。
黑白双煞眼见本因以一敌三,犹自有攻有守,法度严谨,丝毫不见败相,不禁心下着急:“以我二人身份,再加上周行空,若是尚且收拾不下这名不见经传的和尚,岂不让江湖朋友笑掉大牙?”当下二人对视一眼,并肩而上,一使左拳一使右拳,齐向本因身后击去。
这黑白双煞穿白衣的叫莫孤鸿,穿黑衣的叫莫孤雁,乃是一对双生兄弟,只因少年时家中惨遭横祸,最终沦为盗匪。二人终年以抢夺过往商客物资为生,在甘凉二州极是有名,亦是心狠手辣之辈。
黑白双煞双拳便要击到本因后背之际,只见一道人影竟“嗖”的一声,跃上前来,一下子cha到了本因背后。
黑白双煞眼见就要得手,心中正自偷笑间,哪能料到如此变故,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咔咔”两声,双拳犹如击到铁板上一般,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腕传来。却是腕骨被那人反震的脱臼了。黑白双煞心下陡然一惊,咬牙忍痛,定睛一看,竟是那位犹如乞丐一般邋遢的干巴老头。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穿云雷公”韩震天。
本因越战越勇,少林龙爪手一招一式使得虎虎生风,有如神助一般。周行空本就不是本因对手,此时更是左支右绌,手上鹰爪手勉强还能拆解,脚下却好似喝醉了一般左摇右晃。本因一个转身,左腿一个横扫,右爪顺势挥出,一式“翻云覆雨”结结实实的抓在了周行空身上,将周行空扫的一个跌趔,“登登登”倒退了数步尚且稳不住身子,竟“咚”的一声跌到了台下,脸色惨白,已然站不起身子。
黑白双煞见韩震天用内力将自己腕骨震断,自知与韩震天武功相差太远哪里还敢上前动手,当下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十年后若我兄弟侥幸不死,必报今日断腕之仇,后会有期!”说完这话,向台下众人团团一揖,跳下石台,纵身离去了。
周行空眼见黑白双煞离去,自思无颜再待下去,当下咬牙站起身子,狠狠瞪了本因一眼,爬起身子,一瘸一拐的径自离去不提。
众江湖人物眼见黑白双煞、周行空铩羽而走,不禁面面相吁,有的心道:“连周行空、黑白双煞都落败而走,我武功尚不及他们,若再出头,岂不是自取其辱吗?”当下里便存了看热闹的心思。有的心道:“且看看再说,待看准机会,再动手不迟,这可是扬名立万的好时机。”当真是各打各的算盘,各算各的小帐。
众人正胡思乱想,议论纷纷之际,只见一头缠白布,身着皂衣,腰悬镖囊,赤了双足的中年汉子站了起来,一步步稳稳走上了石台,往台中一站道:“格老子!和尚,可敢跟老子比划比划暗器功夫?”众人定睛一看,却是方才在达摩堂被那彩装少妇取笑过的四川汉子。
本因心知此人来者不善,当下凝神戒备,打了个问讯道:“敢问施主尊姓大名?”
那汉子翻了翻白眼,道:“格老子!龟儿子问的还蛮多。老子告诉你也不怕,龟儿子听好了,老子便是蜀中唐门人称‘千手蜈蚣’的唐非烟。”
这“千手蜈蚣”近年来名头极盛,位列唐门五大高手之一,据说此人心狠手辣,手下从来不留活口。众人大多只闻其名,不识其面。此时一见,这貌不惊人的汉子竟是蜀中唐门的“千手蜈蚣”,心下无不陡然一惊。
本因一生足不出户,从未听过“千手蜈蚣”的大号,自然不知害怕。那韩震天却是心下一惊,害怕本因吃亏,不待本因说话,便抢着道:“格老子!龟儿子叫唐非烟,岂不是让老子吃你?你是糖,不是盐,老子是把糖放到嘴里尝尝,还真甜!”
四川方言多发卷舌音,唐非烟,极似是官话的糖非盐,韩震天极似官话的还真甜。韩震天一年四际,四海为家,到处漂泊,各地方言均耳熟能详,信口道来,方才见唐非烟步步为营的上台挑战,口中不干不净的格老子长,龟儿子短,不禁心下忿忿,当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用四川方言将唐非烟戏耍了一番。
韩震天这几句蜀中方言学的极是纯正,惟妙惟肖,直如土生土长的川人对答一般,当即把台下众人逗得哈哈大笑,那彩装少妇更是笑得花枝招展,前仰后合,难以自禁。
唐非烟见自己被别人当成笑料,脸色瞬时一变,恶狠狠的瞪了韩震天一眼。本因见唐非烟脸色不善,当下双掌合十,道:“唐施主,不知你要如何比法?”
唐非烟方才因为几句方言,被人当成笑料。此时哪里还敢多说,能省则省,能减则减,居然抄着半生不熟的官话道:“我发你闪,你发我闪,谁死谁倒霉。以此钱决定谁先发。”说着已从怀中摸出一枚“弘治通宝”的制钱,又道:“要正要反?”本因道:“隋唐施主吧!”
唐非烟还未说话,只听有人道:“我师兄已经打了一场,这一场就由小僧领教领教唐施主的暗器功夫吧!”唐非烟转头一看,只见台下缓缓走上一个黄一僧人来。
那僧人约摸二十七八岁年纪,步履轻盈,极是干练。唐非烟看来人身形步法,知道此人轻身功夫了得,心下不禁暗赞了声好。
那僧人走上前来,先向韩震天施了一礼,才走到本因跟前道:“师兄,这一场交给我来比吧!师兄先下台休息一阵,若我不成,师兄再上台不迟。”
本因方才听这僧人说话,心下暗暗欢喜。原来这僧人法号本清,是南少林般若堂弟子,此人暗器功夫在南少林屈指可数,由他出手对付唐非烟实比本因胜算大得多。本因微微一笑,对唐非烟道:“唐施主以为如何?”
唐非烟摆了摆手,道:“随便!”
本因道:“那小僧现行退下了!”说着向台下团团施了一礼,缓缓转身而去。
唐非烟见本因退下,道:“我正你反!”说着将那枚制钱向本清一亮,食指微微一屈,yongli一弹,只听“嗡”的一声,那枚制钱划出一道黄线,直窜半空。过得良久,那枚制钱方“叮”的一声,落到台下青石板上。
众人急奔上前,团团围住那枚制钱,想要看个究竟。一看之下,便有多人叫将了起来:“反面!反面!是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