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之旅(1 / 1)
一个女服务员到舱里来检查了一番,我注意到她特意在我们的床单上看了好一会儿,还低下头看了看床底下,好像里面藏着个人似的。我还注意到小琴的脸色倏然变得绯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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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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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码头上等了大约十多分钟。前面说过,码头上很乱,跟我们早晨来时的情形差不多,吵、闹、脏、乱,看不到一个警察或者穿制服的管理人员,给人一种没有秩序、没有安全保障、随时会出乱子的感觉。我老担心那些跑来跑去的当地壮汉会把我挤到江里去。这十多分钟,等得我们心惊胆颤。我们还要盯着小董,怕他跑脱,好像他欠着我们什么债似的。我还看见了在小小三峡借给我们木桨的那对好心的老年夫妇,他们和我们坐同一条船。他们是买的三等舱,并告诉我是在轮船公司售票处买的。我赶紧和他们对了对船票,也没有对出什么破绽来。
这时小琴在背后轻轻捣了捣我,说那个小董和一个男人吵起来了,吵得还挺厉害的样子。我一看,可不是嘛,小董的脸色都发了青,他旁边那个汉子大约有四十多岁,正塞给小董一张钱,好像是50元面额的,可是小董不要,又把钱塞了回去,那汉子加了张10元的,再次递给小董,小董还是没要,又推了回来。我想他们大概是分赃不匀吧?那汉子给他的钱会不会是船票的回扣?……于是我再次在心里暗暗计算了一遍,这一趟,这个野导,最大的可能,他会赚去我们多少钱?……
上船的场面像电影上的攻打孟良固,至少也像即将下沉的泰坦尼克号。我不懂大家为什么要这样拚命挤,也不怕挤掉到江里去。直到上了船,也没有人检我们的船票。
我将船票交给小董,请他帮我们去换舱位票,小董却不接,说我刚刚和他吵过架,不想和他照面。
我劝他说,算了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后退一步天地宽,出门在外的人,多条朋友多条路,和气生财啦,怨家易解不易结,你去找他换船票,正好表示个主动算啦……
最后他接受了我的意见,去窗口换了票,并和服务小姐一起把我们领到了二等舱。
一打开舱门,小琴就嚷起来,说不对不对,你开玩笑嘛,这个玩笑又开大了,这里不是两张床,有三张床嘛!再说,里面也没有卫生间,也不好洗澡,和我们开始谈的条件全对不上嘛!早知如此,我们就买三等舱了,这和三等舱有什么大区别呢?要我们花一倍多的冤枉钱?!……
小董低着眼睛,一声不吭。等小琴嚷完了,他说,本来我跟船上的朋友说好的,这个舱里不安排其他人,就你们两个,可是刚才他说今天的旅客多,还要安排一个进来,我就和他吵了起来,为了这个床位,我给了他60元钱,把所有的回扣都给他了,可这家伙不够朋友,说话不算数,我懒得理他。你们先商量一下,如果实在不满意,我就给你们去换三等舱,我也不求他了。
我说这样吧,小董你再去跟你的朋友说说,我们玩了一天,很累,就是想图个安静,再说我们夫妻俩,如果再安排个其他人进来,大家都不方便。如果不安排其他人了,我看就算了,就不换了。
小董答应着,退出去了。
小琴早已打开洗脸池的水龙头,哗啦哗啦地洗起脸来。可那脸上的黑灰,好像怎么也洗不干净。我说你让一下,让我也洗一把。可是她站在那儿照镜子,脸上很严肃,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你干嘛说我们是夫妻?她冷冷地问。
这……我卡壳了,我说,这不是强调、强调是两个人吗,再说,他一直以为我们是夫妻……
人家以为是以为,你说是你说,这是两码事。
我忽然也有点生气地说,好了好了,我道歉,行了吧,下次我再也不说了,你以为我真的……
幸亏我还有点克制力,后半截话才没有说出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小琴一下子把自己扔到了床上,用毛巾盖住脸,闷声闷气地说,不行,我要换三等舱。
……好吧,我说,等会儿小董来了,你跟他说吧。
你不换?
你换了,我还能不换?再说我现在是花的你的钱,敢不听你的吗?
小琴躺在那儿不吭声了,也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董来了,也是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说话有气无力的,他说他又跟那个家伙说过了,叫他不要安排人进来,他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我估计他不会马上跟我闹翻的,因为他有地方求着我哥,我也跟他说了,他一安人来,我们马上就退舱。
我不作声,在等小琴说话。可是小琴躺在那儿一声不吭,跟睡着了一样。
舱里一时沉默下来。
最后我说,小董,你带我去看看船上的洗澡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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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舱里倒真的没有安排什么人进来。不过我们一直提心吊胆的,老怕闯进什么人来。我的意思是说,如果闯进一个旅客倒也罢了,但如果闯进来的是一个公安、保安之类的,我们说得清楚吗?真是那样,还不如三个人来的安全。我不知道小琴有没有这样的担心。她好像一直心情不好,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想吭声。我叫她到观景台去看风景她也不去。
我累了,我只想休息。她说。
还是去看一下吧,哪怕一分钟,我竭力鼓动她,这观景台普通客轮上还没有,我们既然坐了豪华客轮,就要去享受一下对不对?
你去吧,她说,别烦我,我想休息了。
我只好一个人去了客轮顶层的观景台。天已经黑下来了,两岸山峰的影子也是黑黢黢的,客轮在黑暗的江面上高速行驶,风很大,像水一样冲刷着身体,吹得脸上发麻……我坚持了大约三分钟的样子,就下去了。觉得一个人面对这些挺没趣的,想说说话也没个伴儿。
我回到舱里,看见小琴还是那个姿势躺在床上,也不睁开眼睛瞅我一眼──难道她真的生气了?就为一句夫妻不夫妻的话……?她认为我污辱了她?或者她仅仅是用这种姿态来打消我对她的非份之想?或者她本来就期望发生点事的,而现在却对这三张床位的格局感到了不安和失望?……
我坐在我的床上,看看对面的她,看看窗外偶尔闪过的灯火,始终没有理出个头绪。我不反对在情投意合的前提下,两人很自然地发生点什么浪漫的事情,想必那是很美的,也符合正常的人性需求。但像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我是一点兴趣也找不到了。
我就这样坐着,保持着这样的一种姿态,直到我感到累了,一阵阵倦意深深地向脑袋深处袭来,才倒在了床上……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舱内的灯光通宵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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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5点钟左右,小董来敲舱门,把我们叫醒了。原来船在两小时前就已到达宜昌。小董一直强调,豪华客轮比普通船要快三个小时。其实对睡眠中的人来说,它快不快几个小时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小董帮我们去换票的时候,一个女服务员到舱里来检查了一番,我注意到她特意在我们的床单上看了好一会儿,还低下头看了看床底下,好像里面藏着个人似的。我还注意到小琴的脸色倏然变得绯红起来……
上船之后,我和小董走在前面,小琴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故意?)和我们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我们快她也快,我们慢她也慢),和她说话她也不搭腔,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小董一路上和我不停地唠叨着,说他刚才已经下过船,到客运总站去联系了去武汉的汽车,6点钟有一班,那是正规的国营车站,准点发车,票价也是全市最低的。他还强调说,宜昌这里的交通很乱,那些个体的车不能上,会宰客,还会倒客(即好几辆车在市区转来转去,最后把旅客化零为整,集中到一辆车上去),甚至有的在半路把你丢下来,把你诓下车……所以,他的结论是,坐车还是国营的保险,至少出了问题还可以设诉……
小董的这番话说的正是时机。因为一来到马路上,我们就看到了好几辆挂着宜昌──武汉招牌的中巴车在沿路招客。小董悄悄地对我说,别理它,这都是个体车。于是我看也不看那些车,跟着小董,埋头直跑。
这时候,我自然是相信小董的,因为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骗过我们,也没有跟我们多要钱。特别是为二等舱床位的事,他不惜得罪他的朋友来满足我们的要求,也就是说,我们只花了三分之二的钱,就包下了整个二等舱,所以并无不满之理。现在,到了旅程的最后一站,他有什么必要骗我们呢?
由于小琴一个人掉在后面,又是个女的,于是就受到了那些拉客的包围,中巴车也停在路边等着。又由于小琴的态度不坚决,让那些拉客的看出有机可趁,便越发把她围得紧。我看到这个情况很着急,便回过头对小琴喊:
喂!你快点走吧,我们车票都买好了,还犹豫什么?
那些拉客的也很机警,说买了车票也没关系,你把车票给我们就行,我们自己去退票!……
小琴问他们,车上有没有好点的座位?因为我们都晕车。
对方说有有,我们把售票员的位子让给你们坐行吧?
小琴拿眼睛看我,征求我的意见。我还是一个劲地招她快走,我担心的是,假如你态度不坚决,耽误了人家时间,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小琴对围着她的人说,你们让我们单独地商量几句行吧?
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低声而急急地说,你看不出来吗,他们是个体车,不保险的,有得在路上转呢,不拉满了不会开的。
可他们说他们是车站的,现在车站的车都承包给个人了,都要在马路上转的,小琴说,现在这个车快装满了,转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开的。你坐了车站的车,它就不转了?
我说,我在车站买了票,出了问题就可以找车站,告状也有个对象,你上了他们的车,你看,他车上,光拉客的壮汉就有三四个,他欺负你,你敢吭声?
小琴偷眼瞧了瞧那几个壮汉,不作声了。
我说对不起,我们车站还有几个人呢,票在他们手上呢!……
说罢,拉着小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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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运总站就在码头附近,走了几步就到了。小董领我们直接进了车站的停车场,上了一辆开往武汉的“依维柯”。
车上只有两三个乘客,我和小琴挑了个相对满意的位置坐了下来,我问车什么时候开,司机答过一刻钟就开。我看了看表,6点还差5分。我问开到武汉需要多长时间,答曰三个多小时。我问发车准不准点,人不满开不开?回答当然都是肯定的。小董说,我帮你们去买车票吧。票价是40元一张。我心里算了算,这比南京──上海(也是三个多小时)的“依维柯”似乎要便宜一些。因此觉得,小董办事还是比较牢靠的,是可以信任的。
于是,小董去买票,小琴去车站门口买早点,我留在车上看行李。司机对小琴说,你动作快一点,车马上就要开了。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阵暗喜,觉得自己的决策是正确的。
──谢天谢地,我仰在椅背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此行除了把钱包丢进水里以外,一切还算顺利。想到这里,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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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半左右,“依维柯”终于徐徐开出了车站。虽然比承诺的时间晚了近二十分钟,但毕竟可以忍受。
不多时,我们看见小董站在马路对面,正冲着我们的车挥手。我和小琴也冲着他挥了挥手。这个动作让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惜别之情──在这陌生的异地,他整整陪伴了我们一天两夜,难道就这样分别了不成?说不定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了……我后悔自己真小气,这些天,连十元钱的小费都没有给过他……
好在这时车在马路旁边停下了(司机在招呼车站门口的几个散客),我们和小董也有了最后话别的机会。
小董说,欢迎下次有机会再来三峡玩,来我们巫山玩。
小董说,如果你们的朋友来玩三峡,请来找我,我会尽力为他们做好服务。
小琴将手上的一只电子表解下来送给小董,说留个纪念吧,你也需要有个表。我在身上摸了半天,找到了一支签字笔,送给他,说不好意思,没什么好东西,留个纪念吧。
小董显得很感动、又很局促的样子,拿着东西,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在车又开动了,算是及时把我们从不自然的气氛中解脱了出来,于是我们和小董再次挥手作别。
但接下来我们感到了不对劲:车开得太慢了,而且不知什么时候上来几个拉客的小伙子,一齐将头伸到门窗外面,一路叫卖似地喊:
“到汉口啦,到汉口啦,上车有座,上车就开啦!……”
那情形,看上去与一小时前我们在马路边的遭遇差不多,只是位置调换了一下,即从车下换到了车上。
我不由得小心地看了看小琴的脸色。她只是解嘲地冲我笑了笑,并没有责备我的意思。但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我应该想到,小琴她是干这一行的,这方面的经验肯定要比我丰富一些,她的意见不应该受到我如此的漠视……
我把上述想法做检讨似地对小琴说了,小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你这个人怎么喜欢吃后悔药,事情都过去了,你还耿耿于怀,这不是自寻烦恼么?连这点起码的生活常识都不懂,真是!……
然而,无论是我还是她,谁都没有估计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总以为他们是国营车队的,转一会儿就会开了。可是,从6点半转到7点半,然后又转到8点半,把宜昌的主要街道转了好几遍,还是没有上路的意思。
到9点钟的时候,车上的正式座位填得差不多了,“依维柯”终于加快速度跑起来。我们都以为,这下子总要正式开了吧。想不到车转了个弯,又回到了码头附近,司机让所有的散客临时下车(车上就剩下我们在车站买票的几个人),说要回车站“报到”一下。
所谓的报到,就是告诉车站的管理人员:“看,我们车上很空,没带到其他乘客。”──车站领导知不知道自己被愚弄呢?我暗想。也许他们心里是知道的(这年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谁也不是呆子),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也许他们这套办法还是从美国或者埃塞俄比亚什么的花大价钱考察、学习来的,他们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对付他属下这些“刁民”;也许换一个角度说,这些领导混水摸鱼捞到的东西更多,比他属下的“刁民”更刁,更可恶,所以也就不想真管……
车再次从车站里开出来、路过航运公司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小董站在航运时刻表前发呆呢。我伸出头正要招呼他,他却一闪身躲到门里面去了(他发现了我?)。于是我就忍不住开始骂小董,说防来防去,最后还是上了他的当──他不就是为了那几元钱的回扣吗?就算20%的回扣也不过16元钱,为这么点钱,欺骗我们,值吗?我忿忿地说,当时5点半坐了那辆拉客的车,现在说不定都到武汉了!只要他跟我们说清楚,我们给他16元钱不得了吗?何必绕这么大的弯,让我们受这样的罪呢?把这几天辛辛苦苦积累起来的一点好印象哗地一下,全冲掉了!……#
小琴却不同意我,说我这个人烦,只会发牢骚,只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对人家信任得要死,要么把人家说得一无是处,好像自己没有脑子一样。
看你的样子,你至少是个大学毕业吧?她说,现在做什么工作?教书?(我不得不点点头。)怪不得……她摇摇头,没说下去。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也不是呆子。可事到如今,发牢骚又有什么用呢?按理说,该发牢骚的是她才对──不是你硬把她拉到车站去坐这辆倒霉车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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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不要思议的是,从车站里“点名报到”出来,我们的车又在宜昌的马路上兜起了圈子,丝毫没有往武汉开的意思。尽管我跟着车上其他乘客不断地提抗议,可车主像没听见似的,答都不答理你一句。想想也是,他们每天都干这样的勾当,每天都遇到这样的抗议,习惯成自然了,有点抗议是很正常的,没有必要大惊小怪,相反──没有牢骚、抗议和抱怨,那才不正常呢。再说他们和司机加在一起,一共有五个男人,根本没有怕什么人的理由。
──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我泄气地想,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做砧板上的肉,认砍吧。
由于早上吃了顿稀饭,渐渐地,我感到小肚子里有些内急,所以当车转到路边一处厕所时,我要求下车方便一下,司机也同意了,说快点,这里不准停车的。与我同时下车的还有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头。我们一路小跑进了那个收费厕所。那老头说身上没有零钱,我就代他交了五角钱。我的动作毕竟要比老头快一些,完事后,我一边拉着裤子拉链一边往外跑──然而,一件令我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了:刚刚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依维柯”不见了!好像它是一团水汽,眨眼功夫便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蒸发得无影无踪!……
我傻了。现在我身上除了那两张废纸似的车票,几乎一文不名。(钱包在小琴身上)。现在大家都知道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由不得我不傻。不多时,那个老头也从厕所里出来了,听说这个情况,他也傻了。他说不会的,中巴不会丢下他不管的,肯定会回来接他的。我想也对,车上还有小琴,她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她会回来找我的。
于是我和老头伸长脖子站在路边上等。很长很长时间(也许是一小时,也许只有十分钟)以后,我们终于绝望了。我们都知道古代有个“守株待兔”的故事。我们都知道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很愚蠢的。这时我才想起来看看表,为了慎重起见,又和老头的表对了对,确信现在是上午10点零5分。也就是说,我和这辆车已经耗了四个多小时了。
老头说认倒霉吧,幸好我车上没有行李,我坐另一辆车走吧。
我说不行啊,我身上没有钱,你能不能……
我吞吞吐吐地说了想和他借点钱的意思,可他表示不信──你出门身上怎么可能不带钱呢?
我说钱在车上呢,在我老婆身上呢。
老头更不信了──那你老婆呢?她会怎么丢下你不管?
我说是这样,她是我的女朋友。
老头点点头,像悟出了一个天大的真理:看来,结婚不结婚,确实不一样啊。
老头说,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说着,老头跑进了路边的一个商店。我正费力琢磨他的用意呢,他已经出来了,手里抓着一把零钱,他给了我一牧1元硬币,说:这是刚才上厕所你借给我的钱,现在加倍还你。再见!
没等我反应过来,老头已经逃也似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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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看来,老头的这牧硬币还真管用,夸张点说,它几乎活生生救了我一命。
说来你可能不信,当时这牧硬币是我身上所有的财富了。如果略去中间的一些琐碎过程,简单点说,靠着这牧硬币,我乘公共汽车回到了轮船码头,并找到了小董──按我当时的心情,我恨不得把这家伙撕成碎片,但转念一想,他成了碎片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就暂时没有去撕──幸好小董还认得我,或者说,他并没有假装认不得我,他对我说的一切情况也没有提出什么怀疑,说这样,凭车票,我负责给你找另一辆车,送你上去,到了武汉以后,去南京的长途汽车大约是130多元钱,我借给你200元够不够?我连忙说够了够了,并千恩万谢地保证:我一回南京就把钱寄还给他。他说好,你要寄的话就寄给我哥转给我,因为平时我不在公司上班,找不到我。说着,他用我给他的那支签字笔在我的车票背面匆匆写下了一个讯址。
至于下面的事情,我想就不用再细说了。可以想象,我费尽周折,总算在当天下午4点左右到达了汉口,然后坐公共汽车来到了新华路,找到了那里的长途汽车站(顺便说一句,武汉的公共汽车是豪华型的,坐上去很舒服,车上人也不多),正如小董所言,汉口──南京的长途卧铺车票价是135元,最后一班的发车时间是下午5点──居然还有票卖!我庆幸我的运气真好!或许万事碰巧都应了一句老话:“天无绝人之路”……只是这样的“碰巧”太玄了,太让人后怕了,你不这样觉得么?……
再后面的事呢,聪明的读者也许已经猜到了──可是说实话,当时对这点我已经完全绝望了──即我竟能与小琴再次在卧铺车上重逢。
当我在车站里匆匆吃了顿五元钱的盒饭匆匆检票上车时,离开车时间已不足半小时了。当时我还心存一丝侥幸,心里暗想说不定小琴就在车上呢。因为三天前从南京来的时候,我们就是坐的这班车(两地对开),如果小琴心有灵犀的话,她应该能想到这一点。可是,上车以后我很快绝望地发现:没有。没有小琴。
──可能她坐3点的那班车走了?我躺在卧铺上想。最好是这样。我最担心的是,现在她还没有到达武汉,她还在宜昌到处找我!……
就在这时,我听见一个声音在试探性地叫我:喂,是钟声吧?……
我蓦地转过头来──正是小琴。她背着大包小包,刚刚上车。
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你会在这辆车上,她高兴地说,你看,巧不巧,这次我们的铺位正好是联号的,你说巧不巧?……
她简直高兴得像个孩子。好像一切的挫折和磨难都从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