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回鸟人(1 / 1)
琴又问,假如飞机出了故障,往下掉了,我们还有生还的机会吗?
我说,那只好寄希望于迫降了,最好是在水面上迫降。
长江上行吗?
大概不行,至少得来个大湖,因为水面上不能有障碍……
我们就这样一路不着边际地扯着一些不真不假的闲话,吃着空中小姐发的小食品和饮料,嘻嘻哈哈地,从内心深处往外散发着一种由衷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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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回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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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飞机穿越云层,平稳地滑行在万仞高空之上,这种恐惧感反而消失了。这时你俯瞰地面,地面竟成了模模糊糊的很不真实的东西,像漂浮在空气中的一张巨大的地图。
这时琴也睁开了眼睛,东张西望的,问我,那根白线是什么,是长江么?
怎么了,你不怕了?我笑道,刚才你的脸都吓白了。
是啊,她说,它飞得半高不高的时候最怕人,现在飞高了,反而不怕了。
这就像一个人欠了债,欠一万二万的时候,他很焦急,如果欠上一百万二百万,他反而不焦急了,因为他反正还不起。这叫债多不愁。
琴笑了。她说,我还是搞不懂,这么重的飞机,还有这么多的人,就算一人一百斤,加起来也有十几吨重,这飞机怎么会浮在空中不掉下去的?
琴总是不失时机地找一些我感兴趣、或我占优势的话题与我交谈。由此可知,她是个很会讨男人喜欢的聪明女人。
我说,那是因为空气在托着它。琴很惊讶,表示难以相信,空气那么轻,怎么托得住这么重的东西呢?我说还有速度,再加上飞机的特殊造型,三者缺一不可。假如飞机没有了速度,停在了空中,那它非掉下去不可。
琴又问,假如飞机出了故障,往下掉了,我们还有生还的机会吗?
我说,那只好寄希望于迫降了,最好是在水面上迫降。
长江上行吗?
大概不行,至少得来个大湖,因为水面上不能有障碍……
我们就这样一路不着边际地扯着一些不真不假的闲话,吃着空中小姐发的小食品和饮料,嘻嘻哈哈地,从内心深处往外散发着一种由衷的快乐。
我旁边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板状的男人,看样子他是个老“鸟人”,对坐飞机都麻木了。我注意到他除了打手机接电话,就一直靠在椅背上眯眼打盹,除了咖啡,他对空中小姐送来的东西都不张眼瞧一下,嘴角还不时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我想,他大概觉得我们这副“陈奂生上城”的样子挺好笑吧?可是他知道不,真正的快乐本来就是挺简单、挺傻的。记得有位小说家说过,当一男一女在一起说傻话、干傻事的时候,他们就是相爱了。不信你就拿去试试。
飞机平稳地滑行在几千米高空,一片云海之上,好像静止在空中不动似的,铝合金机翼反射着空中坚锐的阳光,眼前一片灿烂辉煌……
亲爱的,你为什么流泪了,你见过这么蓝的天吗,那是用语言无法描绘的,我只能说,它一直蓝到了你的心里、你的骨头里,让你感到灵魂都要被它溶化了……再看看身下这一片无边无际、千姿百态的云海吧,远处的云朵堆积成了一座座雄伟壮丽的雪山,它冰冷地反射着西天强烈的阳光,寒光刺目,熠熠生辉;那些少云的地方在阳光的折射下形成了大片大片绿色的湖泊,清澈而透明……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仙境”了,我贴着琴的耳朵说,我终于体会到了做神仙的滋味儿。
我们终于做了一回神仙。琴笑道。
是啊,我觉得死而无憾了。我说。你呢?
琴目光迷离地眺望着远处,喃喃地说,即使不坐飞机,我也觉得没有遗憾,因为,我认识了你,我是那么爱你,你也那么爱我。
我动情地吻了她一下。
如果有一天,我到了生命的尽头,让我选择死方式的话,也许我会选择空中跳伞……
你又开始说傻话了,我说,跳伞是什么意思?
骗人家呗,先混上飞机再说,跳下去以后,我不把伞打开就行了。
我又动情地吻了她一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陪你一起跳的……
真的吗,琴突然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但你一定要把伞打开……
不,我不打开,如果你不打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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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是个清纯而乐观的女人,平时把钱啊权啊什么的看得很轻,而独把自由自在的生活、怡然自得的心情看得很重。朋友们常半开玩笑地说,琴是净化剂,能净化人的灵魂。你想,在这个物欲横流、生存维艰的世界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能保持着这样一个“幼稚”的心态,不能不说是个小小的奇迹,是吧。
琴不算很漂亮,但很动人,脸上总是挂着明媚的笑容,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人格魅力。于是就有人经常打电话约她吃饭啦,跳舞啦,有的还约她去度周末,她总是假装不懂什么意思,说这次没空,下次吧。单位上呢,医院的那些大小头头也不是吃素的和尚,比如那个余院长,就曾多次暗示,他可以送她去学习,升文凭,然后让她“负起更大的责任”。当然,这不是无条件、无偿的──就像报纸上登的广告一样,不是免费的。至于什么条件、什么偿,则需要当事人自己去心领神会了。但琴好像就是不开窍,就是不能心领神会,一副单纯无邪的中学生没出校门的样子。既然这样,有人就觉得需要作一些适当的暗示和引导了。终于有一次,在院长办公室里,余院长从她背后冷不防用嘴唇引导了她一下。琴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蹦老高。不过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很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不过她没有向我具体说明余院长引导了她什么部位。我也不好问那么详细。问题的实质还在于:比起这位院长大人,我又能带给琴一些什么呢?……
在飞机上,我们还聊起了酒桌上最新流行的“男人的四项基本原则”──
“出门小车接送,烟酒有人进贡,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
琴说她听到的最后一句和我的不一样,她听到的是“别墅一至两栋”。
天哪,这条更黑。我说。
我的观点是,有贪得无厌的女人就有狼心狗肺的男人。琴对此表示同意,但说把男人放在前面就更对了。我说男人活着,挣官挣钱,还不是为了女人?根子还不在女人身上?都说女人是男人的学校,什么样的男人还不都是由女人培养起来的么?琴说,从她交往的人里看,还是女人好的多,男人好的少──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你迷住啊。
听了琴这句话,我就没话说了。如果拿社会上流行的“四项基本原则”来衡量,我算是个什么男人?我还有什么资格和脸面去找什么情人?“四项基本原则”对琴不适用,说明琴是个不俗的女人。所以我前面说过,琴是个很难得的好女子,不是你花一辈子时间就一定能遇见的。你就相信我好了。
琴说,在酒桌上,很多男人都想把她灌醉,这是为什么呢?
我说大概他们都有欣赏美女醉态的嗜好吧。
她说,他们不会打我什么坏主意吧?
我说这很难说,要看什么人,什么场合。我问她,你喝醉过几次?
要说醉,好像就真正醉过一次,她回忆说,才难受呢,我吐了,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的,当时我头脑还清醒,要求他们先用车把我送回家,回家后我一头栽在床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二天,他把我狠狠骂了一顿。(琴凡提到她丈夫都用一个“他”字代替。)从此以后,我就发誓,我再也不喝醉了,到了一定程度,我说不喝就不喝,管你是谁,怎么说、怎么劝,我也不喝了。喝醉了难受不说,多丑呀──你想,那样子多丑呀!
听到这里我笑起来,说原来你是怕破坏你的美好形象啊?
接着琴很天真地问我:假如你是我丈夫,我醉成那样,你会骂我吗?
我当然说不会。我还顺势讨好地对她说,我不但不会骂你,还会更加体贴你,照顾你,比如,把不省人事的你全部脱光了,抱到浴缸里,为你洗个热水澡……
听到这里,琴脸上便露出了天真而幸福的笑容,说你就会嘴上讨好人。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能这样我也就足够了。
我们就这样说着,看着,逗着,乐着,一个多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飞机下降的时候穿过一片乌云,有那么好几秒钟的时间,窗外什么都看不见,这确实让人有些害怕──万一撞上山峰什么的怎么办?当然事后看,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