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城少年郎（1 / 1）
“这是什么意思？”张林看着手中的一份档案：“这个人三年验兵体检都完全符合标准，身体素质良好，为什么一直没有通过？”
上云县委书记马云看了看张林手中的档案，擦了一把汗，小声的说道：“他家是富农，而且他本人的名声也不怎么好，这些年来在我们县拉帮结派，横行霸道，是个不安分的角儿。”
“扯淡！我们选兵的条件是看家庭出身的吗？现在已经什么年代了，不再时兴文革时那一套的破烂玩意儿了！”张林把手中的档案往面前木桌上一摔：“不安分？再难剃的头，到里边也得给我剃平喽，我就不信这是理由。李军！”
“到！”旁边一个列兵应到。
“去，今天下午给我去这个人家了解情况，把情况给我如实的汇报过来。”
“是！”
马云嘴巴动了动，似乎还有话说，不过看过张林满面的阴沉后，所有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爸，妈，我回来了。”孙星一身的臭汗走进家门，阂上的大门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对于孙星如此行径已经习以为常的孙父孙母，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饭在厨房，自己去盛着吃吧。”孙母俨然是一个典型的慈母形象，偷眼看了看里屋孙父没有什么反映，慌忙小声的对孙星说道：“你爸已经睡下了，别吵醒他。”
“哦，知道了。”孙星嘟囔道：“这么小声干吗，又不是做贼。老头子也真能睡，这么早就躺下了。真是享福啊。”
“放你个驴屁！”里屋突然传来一阵炸雷：“老子躺下怎么了，老子天天要挣钱养活你这个小王八蛋，不休息，等着累死还是被你气死啊？”
“您说得对，我是小王八蛋，我是小王八蛋！就是不知道我这个‘蛋’是谁生的。”孙星看来也不是个沉默的角儿，一口蹦出来的豆子好象吃了炸药一般。
看到爷俩战火再次燃起，孙母连忙推着儿子进了厨房，小声的责备了几句，又赶紧拎着茶瓶进卧室了。接着就传来了孙母的劝架声。
“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和你那帮子狐朋狗友们瞎鼓弄啥！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到这辈子弄出来你这兔崽子成天的气我。”孙父的怒火看来还是没有消，骂声还是不断的从里屋传出来。
“我那帮朋友咋了？起码他们看得起我。你倒好，就是看我不顺眼。也不用你看顺眼了，过几天验上兵了，我就滚蛋，离你们远远的，你就是想看，我还不给你看呢。”孙星顶道。
“我呸！看得起你，你有什么本事让人家看得起你，还是看上你老子我的钱了，你要是生在别人家了，就你这德行，到哪都是一个没人理的瘪三！”
“你……”
“我什么我，你要不说还就算了，你一说我就来气，验兵验了三年了，哪一年不说走，到现在都还没走掉，老子就不知道你这劣迹斑斑的混子，哪个部队肯要！”
“那还不是因为你和马云那老头儿闹的，弄得他每年都卡我，不让我走！”孙星也被说出了火气了，声音顿时高了一个八度。
“我为了啥和他闹？还不是你个兔崽子和他儿子抢女朋友，把他儿子打伤了。你倒有脸来说我了？”想起和马云打架的事儿，孙父满肚子的火气难平，一下子又撒到了孙星头上了。
“不吃了！”孙星筷子一摔，夺门而出，留下哐铛响的撞门声。
“哎，阿星，大中午的你上哪去啊，饭也不吃完。”孙母连忙追出门外。
“出去吃，省得有些人看着我心烦。”……
“请问，这里是孙星家吗？”听到门铃处传来的问话声，李军整了整军容，肃身问道。
“不是！这是孙茂丰家！”里边传来一声怒吼，顿时把李军震了一跳。想不到居然还有个比当兵的还能吼的人。
李军仔细的看了看手中的地址，又看了看门牌号，发现没错时不禁纳闷的又问：“那请问下，这里原来有住过叫孙星的吗？”
“他死了！”
“什么？死了？”李军又被吓了一跳，“这么突然？体检表上显示的他身体很健康啊，怎么这么突然就死了？难道是车祸？或者是我们体检不严格？”
“我能请问一下，孙星死亡的原因吗？”李军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头，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我说你这人烦不烦啊！”门被打开了，一个满脸怒容的中年大叔出现在李军面前。不过在看到李军后，这位大叔一脸的怒容瞬间消失了，改换成了一脸的谄媚笑容，顿时惊出了李军一身的鸡皮疙瘩。
“是解放军同志啊，快快快，屋里坐。”还没等李军反映过来，这位大叔已经一把将李军拉进了屋，然后冲着里面喊道：“老白，老白，快出来，倒水，有客人来了。”
“来了，来了。”孙母端着茶具走了出来，看见李军后，也是满脸堆笑的倒茶递烟。
“谢谢了，不用客气，我不会抽烟。真的真的，不用这么客气了，老同志。”李军推辞着两位老人家的热情：“我来就想问一下，这里是孙星的家吗？”
“啊？是，是。”孙父慌忙说道。
“哦，刚才怎么谁说孙星死了？这是怎么回事？”虽然猜出了个大概，不过李军还是把话问了出来。
“没死，没死，那兔崽子，啊不，孙星活得可欢实了。瞧我这破嘴。”孙父不好意思的连连解释：“是那兔崽子不争气，成天气我，我这一急，就说溜嘴了。”
“哦，原来是这样。”李军憋着笑说道：“是这样的，我这次来就是招兵的一个步骤，招兵前的一个家访。你们孙星不是去验兵了吗，我想了解了解情况。”
“好的好的，欢迎了解，欢迎了解。”孙父一喜之下，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嗯，那孙星现在在吗？请他本人出来一下好吗？”
“在，在，我就叫他，马上就在了。您先歇会，喝口茶，我这就叫他。”孙父忙道：“老白，快打电话给阿星，叫他赶紧回来。”
“哎，好。”孙母应道，连忙进里屋打电话去了。
“您是孙星的父亲吧？”看屋里就剩两个人了，气氛有点沉闷，李军不由的找起话题来。
“是啊，是啊。”
“我看孙星的档案上说，他有过三次的验兵记录，而且每次体检都完全符合标准，为什么一直没走掉呢？”李军问道。
“这个……”孙父听到李军问道这个问题时，不禁有点踟躇，顿了顿，说道：“其实这都是臭小子以前做的一件破事给闹的。”
“哦，能说来听听吗？”
“臭小子刚上高中那会，和他班里的一个同学抢女朋友，结果把人家给打了一顿。刚好那人是马云的儿子，也就是县委书记，当然那会还不是，不过也是个不小的官了。好在臭小子他爷爷还有那么点关系，没把他关进局子里，不过这仇算是结下了，所以为当兵这事，那马云卡了他整整三年。理由都是年龄不够，背景不好。”孙父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李军听后，随手在本子上记上：“好勇斗狠。”
“哎，同志，这……这……”看到因为自己说的一番话，结果把儿子的形象给毁了，孙父不由的着急起来。
“哦，没关系，老同志，这些记录都是片面的，我还要和他本人接触过以后才能完全的对这个人有个具体的认识。”似乎明白孙父着急的原因，李军笑着解释道：“再说了，好勇斗狠也不是错啊，当兵嘛，不就需要这样吗，勇敢，而且必要的时候还要有一股子的狠劲儿。”
“哦。”听李军这么一说，反而成了好事了，孙父半信半疑的接受了。
“妈，在哪呢？解放军在哪呢？”孙星人还没到，咋呼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吵什么吵，注意点。快过来给解放军叔叔敬礼！”孙父皱着眉头一把拉过孙星说道，虽然李军看起来比孙星也大不了多少。
“敬啥礼啊，我又不是解放军。”孙星一把甩开父亲抓着自己的手，然后上下打量着李军。“操，真壮实！”孙星看着李军的身板，不由自主的赞美了一句。
“嘿嘿，解放军同志好。”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孙星连忙改口说道。
“你好，孙星同志。”李军敬了个军礼，“坐下说吧，我有些话要亲自问问你。”
“噢。”孙星依言坐了下去，不过没等李军开口，就先问道：“解放军同志，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叫我李军就好了。你说吧。”李军笑了笑。
“你们部队里的混混多吗？我听我朋友说，大家都是学习不好，成天混的人，才去当兵的。”孙星张口就是一个重磅炸弹。
“胡说八道些什么！”孙父呵斥道。
“怎么胡说了，我学习要好了，能考上大学的话，你能让我当兵吗？”孙星顶道。
“你……”
“呵呵，你说的也算是军队里的一个特点吧。”李军笑着打断了父子两人的争吵，“现在部队里招的兵源，确实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你所谓的‘混混’，不过可别小看了这些混混，就是这些混混们，在部队里，叫出来一个个的都是响当当的兵！也许在别人以前的印象里，这些混混不怎么样，但是当他们踏进军营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是混混，而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李军撂出来的话，顿时铿锵有力起来。
“当然了，部队也完全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全都是些文化水平低下的，现在很多大大学生乃至于研究生，博士生，都有在部队服役的经历啊。不然，我们怎么打造现代化的军队嘛。”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说，我要是进部队了，能开坦克吗？”孙星兴奋的问道。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还有就是组织的安排了。如果你能分到坦克营，开坦克的机会肯定有的。”李军笑笑说道。
看孙星似乎还有话要问，李军连忙说道：“孙星同志，我想问问你，你对于自己就要当兵了，有什么想法没？”
“没想法！只要能离家远！”听完孙星说的这话，孙父狠狠的瞪了孙星一眼。
“离家远？这是你的要求吗？”李军奇怪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当兵？”
“当兵了，就不用在家里呆着了，这样省得我爸天天骂我了。”孙星理所当然的回答道。顿时孙父的一张老脸被气的发红。
“这混小子，就这么点出息！”孙父骂道，然后陪着一张老脸笑道：“解放军同志，别听他在那瞎说，当兵好啊，当兵能保家卫国，这也是我从小就教育他的。”说罢对着孙星连连使眼色。
“哼。”孙星小声的哼了一声，然后把脸扭到一旁，装做没看见。
看到这父子的样子，李军摇头笑了笑，说道：“好了，对孙星同志，我也算是有个暂时的了解了，老同志，我回去了，如果这次孙星通过了，我们会通知你们的。”……
“报告！”
“进来。”张林埋头看着这次招兵的信息，头也不抬的说道。
“报告政委，我回来了。”李军进屋后大声道。
“哦，怎么样？这个兵？”听到李军的声音后，张林才抬头问道。
“是这样的……”李军把在孙星家了解到的情况向张林汇报了一下。
“哦，原来是被人给卡的。”张林自言自语道，然后问李军说：“那你也见过他本人了，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啊？”
“还行，是个痞子，不过不油，性格挺直的，也算是一根筋吧。不过可能是家庭出身的原因吧，性子里有点傲，但是没啥心机，当兵的动机也很单纯，说是什么为了躲避家人的唠叨。”李军说到最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哦，又是一个二世祖？”张林也笑了起来，“那你觉得这个兵好带吗？”
“没啥好带不好带的，就是愿意带不愿意带，我觉得还行。有挑战性的兵，带起来才有劲嘛。”李军说道，语气里倒有种跃跃欲试的味道。
“不过政委，为啥你对这兵这么看重？”说到后来，李军不禁把心里的疑惑提了出来。
“不知道，可能是直觉吧。当我看到这兵的资料上说，验兵验了三次，每次都通过但是没能走掉时，就觉得这兵很执着。也许你们表面看到的，都是很肤浅的东西呢。”张林又一次的看了看孙星的档案，那上边帖着孙星的大头照，平平的刺儿头，毛发一根根的立起，好象他的性格一样，倔强而不弯曲。
“我有预感，这个兵……将来……不得了……”张林喃喃的说道。
“哎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要给他往里边装了，到了部队啥没有啊。还能少了他洗脸刷牙用的东西喽？”孙父训斥着忙得手忙脚乱的孙母，看着她往孙星的背包里不停的塞东西，忍不住的一边说道一边往外掏。
“哎，我说老东西，我好不容易才给儿子装进去了，你不帮忙也别给我添乱啊。”孙母夺过孙父手里的东西，又继续往背包里填。
孙星在旁边看着忙得热火朝天的两位老人，想说什么又插不上嘴。最后干脆走到老头子面前，手一伸，说道：“拿来。”
“什么拿来？”孙父松开手里纂着的背包带，奇怪的问道。
“钱啊，”孙星说道，然后把背包一把夺过来，一阵翻弄，对孙母说道：“妈你也真是，咋连卫生巾也给我装了进来。这些、这些、这些，统统都不带了，老爸给我点钱，我到地方买就行了。省得大包小包的背着累。”
“哦，快掏钱，楞什么楞。”被自己的乌龙事件搞的一脸尴尬的孙母，听到孙星说的话后，连连对着老公说道：“就这最后一次掏钱了，以后想掏还没机会了，你还不爽快点啊。”话虽如此，但是还是趁着孙星不注意的时候，往背包里塞了一双袜子。
“哦，好，好，好。我掏还不行吗。”可能觉得老伴说的也是实话，想想以后见到儿子的机会少了，孙父倒也感到了一丝不舍，掏钱的时候倒也没有什么刺儿话说出来。
“对了，到了那，遇到领导什么的记得一定要谦恭，要是需要送礼什么的，打个电话回家，我给你寄钱，但是不能再像以前了，拿了钱不正干，都给我糟蹋了。要是让我知道你在部队还惹乱子，当心我告诉你爷爷，打死你。”孙父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不进行思想主义教育。
“行了爸，您就别罗嗦了，啥事我明白着呢。还用您教啊。”孙星不耐烦的说道：“放心吧，到时候我要混个出息来了，保你们把嘴都笑歪。”
“傻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又没中风，嘴巴怎么能歪！”孙母笑骂道，然后又往背包里塞了半卷卫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