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归来(修改)(1 / 1)
当南潇拖着行李箱出关的时候已经是六十三十分了。
十一月份的天,已经走在了秋天的尾巴尖上了。凉意渐起,原本是柔絮的风中带了冰凉的味道。习习凉风让她□□在外面的手臂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身上的那件咖啡色的针织毛线衫并不能抵御阵阵来袭的冷风。
清冷的夜,连一贯上演悲欢离合的机场都有些沉默。黑色的行李箱在铮亮的浅色大理石上发出低沉而有节奏的声音,在安静的机场上空漂浮着淡淡的回音。
隔了这么多年的岁月和沧桑,她终究还是敌不过世间的种种轮回,挣扎了这么久,还是回来了。
回家,原来是多么如此简单的事情,但在她眼里却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当她跨过最后一个台阶,正准备招呼计程车送她去最近的酒店时,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即使是过了这么些年,她仍然能一眼认出他来。依然是熟悉的笑纹,高挺的鼻梁,不过额头上却还是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她具体回国的时间并没有通知任何人,可是眼前的人却是如此真实的存在。这也足够说明他在榕城的无所不能,呼风唤雨,翻手覆雨了。
南潇没有迟疑,径自向那抹熟悉的身影走去。而显然,对方也看到她了,严峻的脸上露出了一如记忆里那般温暖的微笑。
唉……真的难为南叔这么晚了还赶来接她了。
掩饰起刚出机场的伤感,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南潇微笑:“南叔,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了,我哪还坐得住呀,当然要出来接你了。”南福笑着答道,脸上是掩饰不了的开心。
南潇微笑的点头,双手搂上南福的手臂,如同小女孩般撒着娇,“就知道南叔最疼我了。”哪半点像平时那个雷厉风行,严肃认真的Joanna啊。
南福摸了摸她卷曲的长发,没有说话,但是眉眼间却尽是浓浓地宠溺。
淡淡的温馨在车厢里缓缓流淌,低低的钢琴曲在耳边轻轻的萦绕。
南潇把玩着坐垫上的流苏,微微一侧头就可以看到南福浸染着喜色的眉梢,“南叔,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南福专心的开车,并没有回头看她,只是点点头,笑道:“还不错。只不过有时候非常怀念你在我身边的日子。”
南潇轻轻的哦了一声,轻靠在柔软的靠垫上,不搭话。
电台的钢琴曲因为频率的不稳定发出“哧啦哧啦”的杂音,伴随着轻浅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南叔,我也很想你。”南潇突然抬头微笑,黑色的眼眸好似被秋水荡涤了一般明亮。
南福回头,空出一只手,了然的拍拍她的肩膀,饱含无限的意味。
不知什么时候,车窗外的车流已经逐渐散去。五彩斑斓的灯光在不知不觉中悄悄退场,剩下的也只是还没有消退殆尽的影子。
黑色的劳斯莱斯房车慢慢的滑进别墅群,眼前的视野在如同白昼的灯光中顿时开阔起来:米色的墙壁,灰色的屋檐,白色的阑干。
眼前光影迭起,任她思绪纷飞。
“潇潇,我们进去吧。”南福从后备箱里取出她的行李,一手拉着她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垂在腰侧。语气尽管亲昵,但是身体却已经恭恭敬敬的站在她的身后,脊背绷得笔直
。
“走吧,老爷和三小姐已经在餐厅了。”见南潇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南福在她的耳边轻轻补充道。
敛了敛眉,将恍惚小心的收拾好,南潇轻轻的点点头。
熟悉的台阶,白色的柱子,南潇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就好像这十几年来她从来不曾离开过,只是她出门走了一趟亲戚而已。
雕花的桌椅,柔软的流苏,泛着淡淡光芒的瓷器,彩釉的花瓶……这一切的一切跟久远的记忆竟然都还能一一吻合。
原来,她还没有全部忘记。
曾经埋葬一切的回忆如死灰复燃般将她的眼眶灼烧的通红。
“老爷,大小姐回来了!”
“姐,你总算是回来了!”还没等南潇从回忆中解脱出来,就被一身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子抱住了。
南潇顿时如同雕塑般傻傻的愣在那里,所有的动作都好像瞬间被定格在那里。
这是她的妹妹,足足有十五年没有见面了?当初那个会拉着她的手,撒娇要糖吃的湘湘竟然跟自己一般高了?
时间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南潇轻轻的搂着对方的腰,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湘湘。”
怀里的女子点点头,声音有些闷闷的应了嗯。
南潇笑笑,无奈的摇了一下头,“姐姐不是回来了么?小丫头。”
南霈从餐厅里一出来就看到如此温馨的画面,南潇的唇角微勾,怀里搂着一身鹅黄色的南湘。
“老爷。”南福站在姐妹俩的后面,微微的颔了一下首,看到南霈出来时,毕恭毕敬的唤了一声。
南霈点了点头,看到他身边的行李箱,淡淡的下了命令,“将大小姐的东西拿到她原先的房间。”
就在南福起身前往二楼的时候,一旁正和南湘说着悄悄话的南潇却出声阻止,笑眯眯的跟南福说道,“南叔,你将我行李先搬到湘湘房间吧,过些日子我就会搬出去的。”
“你说什么?”耳旁突现不怒自威的声线。
南潇抬头,盯着眼前已经明显怒意的男人,不着痕迹的拉开紧攥她衣角的力量,语气不变的重复道,“我说我会搬出去。”
话音刚落,空旷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
“砰——”玻璃破碎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般安静的大厅。
繁复华丽的地毯上遗落的几片混着酒红色的液体的碎片在刺眼的灯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芒,鲜红的颜色顺着上移的视线蜿蜒而下。
三秒钟以后,
“老爷,你的手流血了。南福,你快打电话给金医生,让他来一趟。还有刘嫂你去打盆干净的水来,南漫你去拿药箱和纱布。”一个紫色的身影从南潇的身后匆忙的冲出来,冷静的指挥着大厅里的一干人,然后一脸焦急心疼的上前托住南霈的双手仔细查看,嗔怪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南潇不说话,只是将头偏开,目光落在一隅的那盆兰花上。
南霈的视线从她的身上扫过,然后低头看着一脸焦急的林婉茹,叫住拿出手机要打电话的南福,“南福,不用给金医生打电话,我没事。”
南福迟疑的缓缓的点了点头。
南潇冷眼旁观所有的人围着南霈转,倔强地咬着牙,将脊背挺得更加笔直。她已经接收到了好几束明显“抱怨”的目光了,但是她并不后悔顶撞他,因为她并没有做错事。而且这也是事实。
他只是不容许别人挑战他的权威而已。
南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这样想到。
等南霈包扎好的时候,几个人的头上都冒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而他再开口出声的时候,脸上的怒气已经很好的被掩藏起来,只有形成“川”字型的额头,表明他内心其实还在介意刚才南潇挑战他底线的事情。
丰盛可口的餐桌上,一股沉默的尴尬笼罩在所有人的心上。
食不语,寝不语。
这是南霈从小对他们的要求,也是这个“家”的“特色”之一。
小时候,她可没少因为这个规矩吃苦头,不过这次,她反而将这个行为进行的非常彻底。
刘嫂做的菜是越来越好吃了,丝毫不逊色沈瑜瑶,什么时候有空她一定要请教请教她。南潇一边夹了一块茄子肉片,一边想道,不过就怕刘嫂不会教她呀,谁让她一回来就把这个“家”弄得鸡犬不宁呢?
不过,反正从小在这个家里她就是一个怪胎,她也并不在意再多加一个罪名。
南霈要她回来,真是一个不明智的决定,亏了他还是榕城商界里的一个传奇呢?
吃完饭以后,依然是毫无特色的饭后茶点。
南潇想借口回房,但是双手却被南湘的手紧紧握着,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而在看看他的手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隐约还可以看见几抹红色的痕迹,她就不想呆在客厅。面对南霈缠着纱布的手,这简直让她如坐针毡。
因为她不知道接下来她还会不会做出更冲动的行为。
说实话,她好像也好久没有这么不理智的咄咄逼人了。记得上一次跟人顶嘴的时候还是三年前吧。
真的是很久很久了。
所幸的是,南霈在用完餐之后就去了书房。而林婉茹也在没坐多久,端着一个托盘,袅袅的紫色身影消失在二楼书房的拐弯处。
其实林婉茹也是一个极美的人儿。细细的柳叶眉,小巧的鼻子,不点而红的朱唇,不赢一握的细腰,最重要的是对南霈她总是一贯的温柔和体贴。事事为他着想,事事为他尽心,这样一个女人,纵使再怎么冷酷的男人总是会为她停留常驻吧?所以,她其实也不用沈瑜瑶抱怨那么久,也不用为沈瑜瑶而痛恨这样一个女人吧?
而在爱情里从来没有什么对错,人人都平等,所以,终究还是她小心眼了吧。
“姐姐,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啊?”南湘很不满的用手在已经走神很久的南潇眼前晃了晃,嘟囔着嘴巴。
南潇拉回神游的思绪,努力表现出一副正在认真听她讲话的样子,“有在听啊,你刚才不是说毕业以后不想进南氏么,那你要干什么?”
南湘笑笑,清澈的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芒,“我要环游世界,然后吃遍全世界的美食。”
“丫头,你的梦想不太现实吧。每个梦想必须要有一定的现实基础才能实现。你以为环游世界就这么简单啊。”南潇拍拍南湘的头,一脸的不可置否,扭头笑着问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翻着杂志的女人,“哎,南漫,你也有梦想吧?”
南漫,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林婉茹的女儿。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她,在十五年前她就见过她了,只不过当时她们都还是孩子。
她长的也相当漂亮。眼前的她一袭墨绿色的长裙,修长的曲线紧紧的包裹在柔软的面料里。她长的很像林婉茹,所以只一面她便认出她就是当年那个站在别墅门口的女孩,长长的辫子上扎着一对醒目红色的蝴蝶结,好像只一下子就可以飞起来。不过,现在她倒是没留长发了,更不妄说还有蝴蝶结了。
所以说岁月有时候真的是让人哭笑不得,外加无可奈何。当初那个站在别墅门外的人现在堂而皇之的生活在别墅里,而相反是那个从小在别墅里的她,却相反的变成了客人。
南漫掩上杂志,张了张口,想要回答的时候却被一旁的南湘抢白了,“二姐的梦想还不简单啊,不就是想早点成为叶某人的新娘么。”
“叶某人?”南潇诧异,这是哪一号人物?
不过这次还不等南湘开口解答,一边的南漫倒是急急的解释了,“大姐,你别听湘湘乱说,根本就没这回事。现在我的目标就是跟爸爸还有各位叔父们学好怎么管理公司,别的还不作任何念想。”
南潇努力不去注意南漫脸上那抹可疑的红晕和她身边摊开来的那本《财经》杂志,点点头,捏捏南湘的脸颊,笑谑道,“湘湘,你要跟南漫学学了。都老大不小了,还一副小孩子脾性,有时候还真像个被宠坏的孩子。”
南漫仍然如十几前年给她的感觉一样,当时那个挺直脊背眼神倔强的小女孩让她无端的觉得不简单。再次见面,无意的目光交汇,她仍然觉得她深不可测,就好像望着一泓深不见底的古井,却不知道井深到底是多少。
但是当南湘提到那个“叶某人”的时候,眼里流露出的娇羞,如同所有恋爱中的女孩子一样,那样真切和毫不掩饰。
这一刻她忽然怀疑起自己看人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