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1 / 1）
人类的圣贤大约只有在事后才能感叹玄妙莫测。
“我知道西鸾怀孕了，按时间推算现在应当已生产，我猜测那是王上的骨肉……”
蒙剧不禁惊喜，“那么是男是女？”
“我不知道，因此需要去确定一下。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两人约好各自的去向，就此分开。骁到西国去寻找易留下的唯一后代，而蒙剧向北投奔鬼方的祺。
祺在鬼方这些日子一直恶梦不断，心神不宁。后来听说剧武叛乱，她极力要求鬼方人援救盟城，但遭到了鬼方留守老臣们的强烈反对，不得不坐视家乡被霸占。又过了些日子，在大网山上飘荡很久的果力隆来终于回来了，同时带回她兄长的一条腿——那是宗万的战利品。
不少生还的南征凤族武士聚集到祺的身边，他们无法回到盟城，只好跟随果力隆来来到鬼方。
“只有这条腿了，首级被西国的巨鸾人拿走，其它部分在殷人手里……”
祺感觉到浑身乏力，抱着哥哥的腿，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巨鸾？！”
“对，据说是个叫‘武宽’的人，是巨鸾神使女的丈夫。”
“原来是这样！”祺的眼中燃起了愤怒的火焰，“西鸾，我的好姐姐呀，居然是你的人害死了易，你好狠心呀！”
凤人们纷纷请求祺说服果力隆来去收复盟城，攻打殷商，为凤王报仇——这也是祺的愿望，她带着跟班小妹一齐去找丈夫。
然而鬼方同样因这次战争损失很大，果力隆来不愿也无力再度发动大战。他粗暴地拒绝了祺的要求，态度几乎惹怒了祺。当初他对祺的求婚自然带有欣赏的成分，但更多是基于部族联盟的考虑，如今随着凤王易的死，政治上的利益崩塌了，在他看来，祺只剩下一种身份——她现在应该好好地去做一个鬼方的贤惠妃子，而不应当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他不再理睬祺，拂袖而去。这次攻入网山，大批美女成了他的战利品，她们更值得他消耗体力。
很快有人将雌性俘虏们的事情告诉了祺，终于激怒了她，从小在盟城任性长大的公主实在没想到新婚仅一年的丈夫竟会在这种时候找别的女人寻欢作乐。她让身边忠于自己的凤族武士准备武器，打算进攻果力隆来，但这个时候，比她更加年幼的小妹却阻止了她。
“小姑，这些族人们已经失去盟城了，难道你要他们连鬼方这个容身的地方也失去吗？”
祺惊讶地看着头一次拂逆自己的小跟班，“你看到那个混蛋用什么样的态度对着我吗？你害怕了吗？”
小妹低下头，眼泪流了出来，“小姑，我的妈妈也在盟城，生死未卜，我也想早日夺回盟城，但我们如果这么做，只会令事情越来越糟……。小姑，现在族人们需要的是一个行事冷静、能够忍耐的领导者，他们需要你的清醒……”
祺怔怔地半天没有说话，她知道小妹说得对，但刚才果力隆来不屑的目光始终令她恼火。她想起了母妃的遗言：“……聪明的女人懂得征服自己的丈夫，懂得发挥自己的长处……”她渐渐松弛下来，斥退了其他人，一个人钻到了卧室中。
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泪水已经洗去，眉目面孔精心打扮修饰，身着轻巧华服，神色飞扬，足令一国女子黯然失色。
“怎么样？”祺向小妹笑问。
小妹睁大了眼睛，感慨道：“小姑，你实在太美了，比任何时候都美。”
祺闻言忽然冷笑，“如此就好，现在就让我去诱惑我那个好色的丈夫去。”
从此以后她改了性子，变得温柔贤淑，沉稳干练，大有国母风范，颇受鬼方贵族们欣赏。她对果力隆来广交妇人也再不抱怨一语，越发受到果力隆来宠爱。几年内，她生下一女一子，其子被立为世子，她在鬼方的地位渐渐升高。
十年后，好色纵欲的果力隆来在妇人身上暴毙，祺联络忽古雷等族中老臣拥立幼子为鬼方新王。不久，忽古雷依仗功绩，时常飞扬跋扈，不把祺与新王放在眼里。祺一直好言相慰，却暗中招集凤族旧人，设计将忽古雷一党诛杀殆尽。从此祺作为鬼王之母在方国内部专权，她行事果决机智，更以狠辣著称，用残忍手段将曾受果力隆来宠爱的十几名美姬及其子女全部处决，震惊草原各个方国，被称为“在世鬼母”。鬼方则在这个时期迅速崛起，成为殷商在北方的最大威胁。
新鸾城附近的小村庄里，西鸾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爱子，这里有艳阳暖风，有清水美食，有鸟语花香，虽然缺少了那个男人，但还不至于令小生命感到丝毫的不满意。倘若当初西鸾留在易的身边，那么现在她和她的孩子大概如同易的其他妻儿一样也会遭受悲惨的命运，从这一点上说，她反而是幸运的。
此时昔日的潇洒佳人已经忘了外边的世界，或者说她认为自己成功地远离了纷争，然而有一天，现实又来到她的屋外，敲击她的房门。
“谁？”西鸾下意识地将儿子抱在怀里。
“是我。”外面传来了宽冰冷的声音，“我刚从东方回来。”
“有什么事吗？”
“我带回了一把剑——你所遗失的宝剑……”
一丝细微的颤抖攀上了西鸾的身子。
“他的首级我也带回来了，倘若你要看一看，我可以令你如愿。”宽继续冷冷道。
西鸾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然而泪水仍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她曾以为自己完全忘记了他，但事实上，盟城中十余年的深厚情意，山水间那一段甜美日子，岂是她轻易能够忘怀的？
隔着房门，宽猜测着她的表情，轻轻道：“你恨我吗？”
“不，我不想再陷入那些旧恩怨中了。”
他闻言静默了许久，深深吸了口气，道：“西鸾，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一直以为杀了他可以平息我的愤怒，但我错了，这根本减轻不了我的懊悔和失落……”他将乱玉插在了门前的泥土里，“这剑也好，人头也好，我统统不想要，我只希望能得到你而已……”
西鸾没有响应，整个屋子静悄悄的。
宽感到失望，他定了定神，想要离开。
“宽……”西鸾忽然说话了，声音恢复了素日的平静，“你曾数次问我当初为什么救你……，你还想知道吗？”
宽转过身来，“为什么？”
“其实理由很无聊，以前我在盟城的时候，易每次和他的伙伴用小兔小鹿练习弓箭，我就会躲在旁边的树林里观看。有时候，受伤的小兽会逃到我所藏身的树林里，那时候，我会为它们上药包扎……”她恬然地说着，仿佛回忆着最美丽的故事，接着语气一转：“在北侯商队的时候，我本来不打算救你，但突然想起自己很久没有给小兽疗伤了，所以才改变心意去救你……明白了吗？一开始，我甚至没把你当作人来看待……”
宽不禁苦笑，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因为这样一个滑稽甚至荒诞的理由获救。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西鸾继续道，“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知道真相会令人更好过些……”
宽没有答话。他仰天叹息，默默地离开了。
宽并没有伤害西鸾的儿子。
至少在两年内他没有这么做，并且也阻止了跃跃欲试的心腹这样做。那个小生命始终被巨鸾人当成未来王位的最有力竞争者，即使蕊妆和另一女子先后为他生下儿子。
这一日，来自东国的使者到达了新鸾城。
宽与伧鬼等人接见了使者。
剧武终于废黜了被他所拥立的霍，自己登上了王位。他派遣使者来向各国说明此事，并希望能够与巨鸾方面友好相处。多亏了剧武的叛乱，勐王一族退出了统治圈，巨鸾人们也因此不必再抱着当年那些旧帐，两族第一次有了和解的可能。和平大概终于来了。
事实上在凤王易死后，只有极少的巨鸾人还在执着于以前的仇恨，包括宽在内，几乎所有的人都没心思再继续跟凤人对抗，与剧武之间也就默认了当初的和睦关系。
宽于是重赏了使者，答应了两族和解，并摆宴庆祝。
酒席上，宽忽然问道：“剧武王打算如何处置前代霍？会杀了他吗？”
使者笑道：“我王是个仁慈的人，倘若留下没有威胁，我王是不会动手的……”
宽笑道：“换句话说，倘若有一丝威胁，剧武王必定除掉他——阁下是这个意思吧？”
使者笑而不言。
旁边石桃笑道：“我听说剧武王连盟城易的女儿都没有放过，毫不手软。”
使者听了不禁冷笑，道：“这倒怨不得我主狠毒，只不过不愿重蹈当年勐王的覆辙罢了……”这一句话，说得巨鸾众人无不哑然。假如当初西鸾被勐王杀死，那么他们所有人现在都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了，凤易现在大概也平安地当着盟城贤王。
使者走后，伧鬼、石桃两个心腹聚集到宽的身边。
伧鬼话里有话说道：“王上，剧武是个精明人，他大概不愿意如同盟城勐一样给自己留下一个祸根。不过恐怕他安心的早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凤易还有一个儿子存在……”
石桃也道：“宽哥，那个孩子确实有些麻烦，你总不至于真的立他做继承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