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25-好聚好散(3)(1 / 1)
夜深人静之时,邓妍的电话带着醉意,“丢丢,你太不够意思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怎么了?”凌泣以为是关于他们分开的事情败露。
“今天小麦和我说了,你前阵子小产了,还差点送了命。”邓妍大着舌头喊,身边的环境吵杂不安,“丢丢,你怎么可以不说呢?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声不响离我而去,我真的会恨死你的。”
“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就是怕你担心才这样。”凌泣安抚,虽然她已几乎失去当母亲的能力,好在生命尚在。人生有得有失,岂能尽如人意。当不成好母亲,好妻子,却依旧可以当好女儿,好姐妹。
“不对不对,你这种万事一头担的性格真的非常非常让我反感,从小就反感。什么是朋友?朋友就是尽管利用,尽管使唤。Understand?You understand?”邓妍费劲地绕着英语,酒精已将她舌头打结。
“嗯,知道了,下不为例。妍妍,你在哪里?”
“不知道是几号公馆来的?哎哎,靓仔,这里是几号公馆?”邓妍看似醉得不轻,胡乱把电话塞给一个男生,“来,你和我朋友说两句。”
电话吱吱呀呀响着杂音和高亢的电子乐,凌泣坐起身等待着邓妍的回应。“妍妍,妍妍……”
“丢丢,你这次真的…真的做错了。你不应该骗我。你剥夺了我关心你的权利。You know?”
凌泣连连答应,人们总是酒后吐真言,可邓妍往往酒后吐真理。无论以任何关心或者其他原因作为借口,在真相面前,欺骗无疑是最罪大恶极的罪名。欺骗剥夺了别人知道真相的权利,剥夺了继续爱情的权利,剥夺了彼此关心的权利。欺骗,将本应水到渠成的现实,扭曲了方向。凌泣虽然只是隐瞒,算不上欺骗,可是她觉得在邓妍面前罪不可赦。
“呵呵,你是最蠢的说谎者。说谎要一言到底,可是你却那么快就承认。丢丢啊,你怎么那么诚实。”邓妍大声地笑着哭了,“同一个学校出来的,素质怎么差那么多呢?”
“妍妍,出什么事了?”凌泣大概猜得出邓妍心里的症结根源。
邓妍吵吵嚷嚷说了好多句,凌泣听不清楚,慌慌张张之下,凌泣在房中踱来踱去寻找最佳的接收信号地点。
“我和你说,朋友就是要坦诚相对。所以,我老实告诉你,我和柯晟睿掰了!”
这个晴天霹雳划破炽热的夏夜,凌空打在凌泣头上,叫她一时无法是从。凌泣心有灵犀一般,在那头喧嚷沸腾的disco音乐声中,她听出了邓妍的黯然神伤。邓妍的可爱在于她的真实,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感情。隔着电话,凌泣并不加评述,她体会到,此时作为一个朋友,只需坚定地站在她身边,静静地聆听她的宣泄,足矣!
“我说过,我最讨厌被人愚弄,可是你的好师兄,他该死的愚弄了我。分手没什么了不起,谁没有过分手,我们不过是解闷的玩伴,当然可以潇洒地分手。但是,我介意被欺骗,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他怎么可以一面与婚约里的女人缠绵悱恻,一面和我纠缠不清呢?你说说,他是不是天杀的该死?”邓妍换了个清净的环境,她的声音更透着歇斯底里。“王八蛋,柯晟睿就是个混蛋。老娘的人生也是部精彩绝伦的电影,不需要他这公子哥来点缀,他柯晟睿不过是偶尔弹出来的脑白金广告,影响不了老娘完美的电影结局。”
又是一出正在直播的豪门婚约与现实爱恋间的陈旧剧目。邓妍不愧是凌泣的同病相怜好友,分手缘由也能如出一辙。天底下,幸福的情侣各有各的快乐,不幸的爱情却几近相似。怪不得疗伤情歌也都在来来回回重复着经典桥段。
“丢丢,为什么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人这么难呢?世界上的人千千万万,有人喜欢我,有我喜欢的人,可就是没有相互喜欢的。你说月老是不是打瞌睡,还是我上辈子得了肩周炎,偷懒没有好好回眸几百次,导致今生错过太多相遇的机会?”
是啊,寻觅爱人难于上青天!互相关注,不等于互相喜欢;互相喜欢,不等于相爱。
“妍妍,其实,我和从子衿也结束了。”凌泣徐徐地对着暗夜告白。“他与程姗明天成婚。”
“Shit,天下…天下乌鸦一般黑。天杀的,爱情在这个世上,都是浮云啊,浮云。”邓妍骂骂咧咧。
“爱情这个微博,不适合评论,不方便转发,唯有好好收藏。我很担心你,妍妍,回家吧,好好睡觉,明天以后,会遇见最美的风景。”
邓妍泣不成声,梨花带雨并不足以描述她哭泣的惨烈。凌泣想,这样也好,谁会在意一个失恋者的嚎啕大哭呢?即使上帝也会原谅邓妍微不足道的失态。
凌泣睡意全无,邓妍的眼泪好像隔空浇灌凌泣的喉咙,酸涩难当,她打算到楼下取水来喝。当黑夜把她并吞时,凌泣发现了在漆黑的客厅沙发上独坐的大伯凌伯彦。
“大伯。”凌泣慢慢地靠近,“怎么那么晚还不睡?”
“哦,天气太闷,透透气。”大伯喝了一口搁凉的茶水,“丢丢啊,陪大伯坐坐。”
凌泣依言乖乖坐下,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沉香味道。那味道由电视柜上的铜制鼎飘来,“大伯,这么晚了怎么烧香啊?”
“突然想起你父母了。”气氛被渲染成怀旧而悲伤的意境。
“这次出去旅游,到过好多寺庙,求了好多平安签。人老了,开始相信佛家的因果报应,所以才会依附祷告实现救赎。丢丢,这是在普陀山给你求的护身符,带着吧,虽不至于防身护体,但图个心里安慰。”
凌泣默然接过,其实不过是叠成四四方方的纸片,压在手心里却沉甸甸的。
“我要告诉你两件事。”大伯又饮了茶,顿了顿,口里溢出浅淡的铁观音味道,“六年前,有个男孩子找到我,他说是你的男朋友,他向我坦诚他父母是造成你父母车祸身亡的凶手,他替他父母向我赔罪。我没有原谅他,我打算替你父母讨回公道,虽然案情快要过追溯期,我不想错过这一线希望。可是,那孩子求我,他说案底已经被内部人员销毁,没有真凭实据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我以为他在为他父母狡辩脱罪。可他说不是,他想用自己的方法为父母赎罪。他说,他虽然为这样的事情感到痛苦和揪心,却更加害怕让你知道这件事。于是,他想了个万全之策,他想得到我的原谅,希望我允许他用一辈子的时间照顾你,为他父母对你犯下的错赎罪。我没有同意,我希望他离开你。虽然他向我坦承了他父母沉冤已久的罪名,却磨灭不了他们对我们全家犯下的罪孽。我让他离开你,这是对两家,对所有人最好的方法。我们的交换条件是,如果他离开,我选择不状告他父母。后来他答应了,他大概知道如果再次将案件程堂,一定会被大肆渲染,到时你也肯定会得知情况。他走的时候说,他并不担心父母被告,那是他们应受的惩罚,他只是为了把你保护在无知纯净的世界里。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头里,琢磨了这么多年,我才发觉做错了。我一心只想着他的父母对我弟弟犯下的滔天大罪,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借口为了死去的人找回公道,实际上在不断伤害活着的人。每当看到你形单影只的奔波,独自承担生活,大伯就很愧疚,我知道是我剥夺了你的爱情,才让你失去了爱的勇气。”
大伯捧着紫砂茶壶的手颤颤巍巍,举起又放下,他继续说,“也许连你父母都在怪罪我,所以才会这样惩罚我。其实,你二伯不是出国度假,他得了肝癌。”
凌泣手里的水杯咣当一下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碎片声响。
“刚开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是和你一样的反应,我已经失去一个弟弟,无法承受同样的悲剧。我和你二伯讨论了很久,后来他决定去国外治疗,国外的医疗设施先进,技术成熟,加上凌尘也在国外,正好他们全家可以一起共患难。他要求我不告诉其他人,一来怕家人担心,反而耽误他好好养病;二来,也担心公司的股东有所非议。刻意隐瞒你,也是希望你能抛开杂念,好好担起公司的重任。可是,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告诉你,不管以任何‘为你好’这样的名义来作为借口,欺骗最后都会演变成强制干预别人的生活。所以,大伯要和你说对不起。”
客厅里一直被黑暗笼罩着,鼎上的三根香还在亮着腥红的光亮。凌伯彦老泪泛滥,这是一场迟来的促膝长谈。凌泣独自默默泪流。
“丢丢,我一直把你当男孩子养,导致你过于独立,遇上什么事都不与人说。过多考虑别人,不见得就是件好事。人家都说,活在当下,及时行乐。我们都不希望你过早背负任何包袱,家里也不需要你做任何牺牲,你要为你自己的人生负责。我们不能把生活从过去的原稿里修改涂抹,所以你要学会乐在其中,这样将来才不会后悔。你二伯昨天和我通电话,他说他感觉以前都白活了,现在全家人坐在草地上看看蓝天白云,这些才是他想要的快乐生活。因此,你要问问你的内心,如果快乐,你就去做吧。”
所谓不甘寂寞的都市人,要么一味沉迷着过去的回忆,要么时刻憧憬着未来的美好,大概都忘了我们已经跳脱了过去,飞奔向未来,更重要的是,我们真真切切活在现在。每一声喘息,每一份阳光雨露,都是今天的礼物,不要把上帝给的礼物,用于挥霍在过去或者将来的事情上。到那时,你又开始寻常往复同样的伤痛,回不去的过去,到不了的未来,抓不住的现在。
凌泣的过去住着太多人,大多数人只是想暂时居住,凌泣却执意给他们颁发了永久居住证。站在物是人非里,追忆着擦肩而过,凌泣犯了许多人的通病。非马的诗说得没错,打开笼门,让鸟儿飞走。原来并不是塞满东西就是安全,她把拥挤与安全混淆了概念。
空着一颗心,任意涂抹成向往的颜色,这才是所谓的安全感。
凌泣寻思着,她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