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3-拨乱返正(2)(1 / 1)
“凌泣,起来了起来了,迟到了!”
凌泣头疼欲裂,几日的台风低温让她突然不习惯,受了些凉后喉咙颇为难受。
“大清早的,怎么了?”
凌众非常不满,大叫道:“你忘了,今天家长会,要迟到的!”
凌泣拨拨那头乌黑的长发,侧过身子,有些觉醒还真是忘了这茬。等她洗刷完毕穿戴整齐,凌众已经抓起包,打开门站在门口,连同凌泣要换的鞋都从鞋柜拿下,工整的摆在门口,如此殷勤十分可疑。
“快点,来不及了。”说完就连拉带拽,哄着凌泣出门。
“你们这家长会怎么那么早八点就开始吗?”
凌众冲出去按电梯,留下锁门的凌泣,他还在回头不停喊,“赶紧啊,有电梯了,让人家等着不好。”
楼下迎接凌泣的是,一身休闲的从子衿,清清爽爽靠在车旁,她吃惊不少。
台风仿佛快过境了,早晨的空气透着洗礼后的清新,带着淡淡的甜草香味。太阳盖在层层棉花般的云中,透出的光淡淡粼粼,笼罩着夏日的周末。洒在他身上的光有如晕上了雾色光圈,如梦幻般高贵的王子,大脑钻进邓妍的那句惨绝人寰,看来是用绝了。
“早上好。”从子衿朝她打招呼,似乎心情清爽怡人如空气。
“早。”凌泣枉然不觉,一声问候,胜过多时的纠结阻隔,反倒如普通朋友的亲切。
路上,凌众和从子衿在热络的交谈,凌泣终究没有打破这份和谐去追问为何他会出现。
窗外徐徐的微风摇曳着多姿的树叶,绿叶盎然的早晨勾勒出生命脉动的迹象,昭示自然的力量。
如火如荼的家长会,俨然是动员大会,为来年的高考打强心针。硕大的礼堂里坐得满满当当,校领导、年级主任、各个科目组长纷纷发言,陈述计划并要求家长积极配合。
想当年,她好像没有这般兴师动众的高考,家庭氛围也一派轻松,相较当下的孩子真是可怜,万千宠爱于一身,比起动力更多的是期盼的压力。
“凌众姐姐是吧,你们家凌众真是厉害啊,年年都是第一,听说他要是参加物理竞赛有可能会被提前录取。”旁边坐的是焦阳的妈妈,凌泣认识,上次家长会见过。
“是吗?我没听说,那还是要他自己努力。”
“明年就高考了,这些孩子好像不紧不慢的,也不知道着急,光想着就担心啊。”焦妈妈低低的和凌泣交流着。
“你们焦阳也挺好的,不用担心,现在的孩子主意大着呢,自己会考虑。”凌泣浅浅低语,当年大伯就是让她自己考虑,自己做主。
“说是这样,不管呢怕出事,管了又怕叛逆,现在的孩子是动不得啊。”焦妈妈还在担心。
凌泣听凌众说过,焦阳好像喜欢一个女孩儿,可能是家人略有知晓,不免替焦妈妈宽宽心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顺其自然最好了。”
“我们家焦阳要是有你们家凌众省心就好了。”焦妈妈重重叹了口气。
凌泣笑笑,凌众在学习方面倒是挺好的,鬼主意也多,而且家庭环境开明都没给什么压力,叔叔婶婶也没有任何强制管教,任其发展反而颇有成效。
“这是你男朋友是吧,真是一表人才啊。”焦妈妈突然话锋一转,直指她右侧的从子衿。
凌泣愕然反驳,“没有,一朋友。”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吧,她余光扫到从子衿,他嘴角带笑,好像专心听着发言,并未关注这边。
临近中午,学校组织吃饭下午继续分班讨论。这个高考的形势太吓人了,家长会开起来都拖沓冗长,本来压力重重的学生更加雪上加霜。
饭间,家长们都在延续着话题,上到领导干部下至下岗工人,到此只有一个身份——家长。凌泣很是体谅,不知当年是否家人也为她如此担忧奔波,顿时心有愧疚。
从子衿给她夹了块红烧鱼肉,“吃点东西。”
凌泣怔怔看着他,正笑颜注视自己,深不可测的黑眸暗动生辉,熟悉得恍如隔世的场景,一样的话语,轻轻拨动着她的心弦。
“哎呀,凌姐姐,男朋友真细心啊,真是郎才女貌。”
一语点醒凌泣,同桌的妈妈们正往这边瞧,显然这一举动俘获众妇女好感,她正准备解释,却听到:“她没吃早餐。”
凌泣咬牙,转头看他却淡定如常,眉眼灰暗不明的笑意,看得她疑惑重重,怎么可以任凭误会蔓延,虽是些不认识之人,也不可捏造谎言更助长它流传。
回到班级讨论的时候,凌泣被他们的物理老师和英语老师单独叫去,话语间都是对凌众的殷殷期望。他们物理老师曹老师毕业不久,温文尔雅不似教物理的,上次开家长会为了方便交流学生的情况还互留了电话,平时每逢节日倒也短信祝福,凌泣亦会客气回复,有时他还会问凌泣些英语翻译方面的问题。
从教师休息室出来的时候,凌泣见到从子衿和凌众正靠在栏杆上聊天,凌众抢先一步打招呼,“曹老师好!”
曹老师只是笑笑,看了眼从子衿问凌泣,“这位是?”
“哦,我未来姐夫!”大庭广众之下,凌众一语震惊众人。
包括凌泣在内,都在消化这话语,凌泣顿时脸红耳根,讪笑道,“这孩子喜欢开玩笑。”顺道狠狠瞪了凌众两眼,原来所有的戏码都是他搞出来。
从子衿一派气定神闲,和曹老师握了握手,慵懒一笑没有只言片语。
顷刻间,楼梯口的孩子们聚集过来,以焦阳为领头,“凌姐,你什么时候名花有主了?上次不是还空着吗?”几个孩子都是凌众的朋友,偶尔还会上家里吃吃饭,所以倒是熟悉起来就也没大没小。
“世界本来都是瞬息万变。”凌众得意洋洋。
曹老师脸色突显生分的灰,岔开了话题:“你们家长呢?讨论完了吗?”
“差不多结束了。”
“还说要让我表哥追凌姐呢,现在没意思了。”焦阳又把话题转了回来,阴魂不散的缠绕着。
凌众充当她的发言人,“我可不想和你当亲戚,省省吧。”
“你们别忘了填那个分班意见表。”曹老师转头和凌泣道别,“我有事先走了,改天联系,我和你说的事你考虑一下。”
凌泣点头微笑,目送他走远,为人师表就是如此温文尔雅。
“曹老师怎么一脸颓废啊?”焦阳心有疑惑。
凌众得意忘形:“被刺激到了吧。”凌泣看他越发离谱,正欲发作,那边焦妈妈招手把她叫了过去。
焦阳狐疑摸摸下巴,“你不是故意给曹老师下马威吧,看来效果很明显啊。”
凌众默不作声,却心生得意,转身对从子衿说,“子衿哥,我们一会打篮球,一起去吧。叫上我姐,她以前篮球队的呢。”
从子衿应允,十米开外的她正认真听着别人的谈话,时而做出回应,偶尔会别过耳边发丝,一定是颇为为难和尴尬才会如此。篮球队?舞蹈队?到底有多少所为人不知的面目,让她都掩盖在恬静淡雅的外表下。他自然清楚她对他的闪躲,她不知道如此只会更激发他的好奇。凌众今天拿他当她的隐形爱慕者的挡箭牌,实有幼稚,但终归也没让他反感,丝丝情绪细细的被一根细绳牵引着,稍一用力怕会崩然断裂。
“啊?!凌姐是篮球队的?这么全能的姐姐,看来筱央同学的路还很长啊。”焦阳故作哀声叹道。
另一同学附和,“有道理,所以说精英注定痛苦而寂寞的。”
“那是,我们家门槛儿很高的。”凌众眉开眼笑,瞥了一眼从子衿。不知为何就觉得他和凌泣很般配,两人同是淡定怡然,话语不多但是却让人钦佩。虽然家姐不冷不淡,他却心生一意想撮合,当然也有私心,从子衿手上收集的跑车资料是凌众所神往已久却寻觅无踪的。
凌泣低头走近时,自然没主意扎堆人群中都是各怀鬼胎,抬头说了句,“走吧。”便独自下楼。
这焦妈妈真抬举她了,让她给焦阳做思想工作,可最让她揪心的是最后那句“而且那女孩好像是孤儿,不是正常家庭下的孩子可能会比较极端。”
凌泣替女孩抱不平,且不说影不影响学习是一回事,孤儿能够自立自强足以证明性格坚韧,何来性格极端之偏激观点呢。更何况听说这女孩儿,成绩了得,更是不易。社会的偏见向来如此,诸多例证通常没有根深蒂固的观念来得强烈,让人颇感无奈。
浑然不觉中,凌泣被他们带到篮球场,定定看了一会儿,一触即发的烦躁挥之不去。直到从子衿把手机钱包丢给她时,她抬眼一头雾水。顷刻,方才察觉,不知何时体育馆里引来了众人,像要比赛。从子衿已在场上潇洒运球,脚步轻快,三分线处跳起,空中身线舒展,左手微拨右手轻托,动作很是专业,果然篮球飞行出漂亮的弧度应声空心入网,画面定格。
原来他也是左撇子,明明中午吃饭还用右手。简颢墨也是左撇子,只是他打球并没此人那般慵懒的姿态。记得她第一次见他就是在球场上,那时的他代表他们校队C大和她们校队M大打友谊赛,各自为战,他作为控球后卫,娴熟的球技,巧妙的穿插分球、灵活的过人都给她留下了好印象,让她格外关注的其实是他的左手,她对左撇子有种执拗的喜爱,没来由的。后来他用左手牵过她的右手,用左手为她拂过琴弦,用左手给她发过无数短信,再后来的后来,他的左手放开了她的右手。
滚地弹来的球击中凌泣的小腿,她茫然的捡起球,朝场中掷去。
“姐,过来玩玩吧。”凌众朝她喊话,兴奋异常。
凌泣笑着摇摇头,“不玩,不在状态。”不论是在饭堂,之后在和焦妈妈的交谈,还是此刻在球场,她都频频不在状态,正如一阵黑幽的漩涡向她席卷而来,头晕脑胀不过是前兆,翻腾涌动的思绪随之而来,叫人招架不住,一点点将她淹没殆尽,最终灰飞烟灭。
“凌众,你姐怎么脸色苍白的?”焦阳接过球后说。
凌众隐隐不明,他只知道凌泣很久没有打球,却没想到如此大反应,可看她表情淡定没有异常,道不出是何不妥,便道,“她本来就那么白,以前还幻想晒成古铜色。”
从子衿交代了凌众他们几句,就往场边走,“去买点水。”然后又径直往外走去。凌泣醒神过来,拿着他的钱包手机静静跟了上去,那脚步却似逃跑。
午后的天气,太阳藏在灰灰的云层后,台风终究没有完全过去,闷闷的空气里夹着点滋润,却不能平复热气环绕的隐隐躁动。
“高中校园原来如此。”凌泣听到来自身旁的感叹,不由一抹轻笑,此话比聊天气来得适合时宜,心头分明探出些阳光。
“没上过高中?”凌泣打趣道。
从子衿见她已开始反击,淡淡笑言,“没上过国内的高中。”
凌泣并无意外。虽然不全了解他背景,但言谈举止便知家境不错,那是种与生俱来的高人一等,自然自小在外留学也并无稀奇。
“国外的高中如何?”没有太多话题,凌泣慎重选择延续这个安全话题,侧看他一眼。
“无趣和枯燥,背负重重压力。”他语气平静,波澜不惊,和字里的含义并不相称。
凌泣从来没听过这样评价国外的校园生活,每每电视里都在批判国内的应试教育毒害多少有创造力的孩子,怎知眼前此番评价天壤之别,她自是眼带惊奇。
“我们高中学校只有我一个中国人,说大一点就我一个亚洲人,那得背负多大的期盼啊,稍稍不注意,我的一举一动就代表整个亚洲的行为。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如屡薄冰,后来索性放纵,便真融入其中了。”凌泣听他缓缓道来,说不出的新奇,她没想过他会和她聊起这些,听他在自诉成长经历般的故事,仿佛误闯入一片未知的领域,迷茫中带着冒险。
凌泣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国外有没有‘早恋’一说?”
“没有。怎么你想知道什么?”从子衿玩味探究的看着她。
凌泣微窘,“想知道早恋男生的心理。”
“没想到你还有这兴趣啊。”从子衿嘴角上弯,自顾自的坐在了校道边长凳上,“那得看多早才叫早了?”
凌泣只好随着坐下,各坐一边,“如果说高二高三呢?”
从子衿拧开纯净水瓶盖后,递给她,“恋这个字本来拆开就是亦心,只是关于内心的东西而已,其实说到底并无早晚之说。有些人执手相伴的是孩童的玩伴,有些人终极一生却孑然一身无人陪伴,只是关乎内心的旅程罢了。”
凌泣顿然释怀,笑说,“第一次听人这么解释,很高的领悟,果真是高手。”心中暗想还有些人终生遍布万花丛中,却片叶不沾身。
“那别人都这么解释?”
“恋就是变化的变加上心,很多人都这样解释。”凌泣补充道。
“多狭隘啊,乐观一点,其实变就是唯一的不变。你说呢?”从子衿发表完言论后突然风向一变,直直的看着凌泣。
凌泣敏锐的感觉到他话语里有种将她刺穿的隐喻,但是她也得承认世界就是如此,变就是唯一的不变。她又何尝不知抱着残缺的回忆去过活是多么悲观,但是,往往事与愿违,你想要逃离想要挣脱,它就不断的回头找你,就像是风筝永远都被握在别人手中的线牵引着,高兴的时候让你放飞走远,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拉回原地。
重新回到球场,已经换了一拨人在斗牛。凌泣坐到焦阳身边,一群男孩儿大汗淋漓却畅快无比,“焦阳,怎么样,我们聊聊。”
“凌姐,怎么了?”焦阳弯腰系紧鞋带,抽空回了一声。
“焦阳,你的事我听说了,关于那个女孩儿。”
“凌姐,是不是我妈和你说了什么?”焦阳坐直,表情焦虑而不自在。
“重要的是,你喜欢人家吗?你准备怎么做?”凌泣随焦阳的眼光往看台的高处看去,坐着一个清新美丽的女孩儿,平静得似一汪泉水,沁着甘甜。
焦阳有些不好意思,却神色笃定,“我们说好了要一起考M大。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努力的。”
凌泣看到他脸上的坚持,豆蔻年华的脸庞散发出的别样精彩,“听说那女孩儿是孤儿,你知不知道以后的困难和荆棘?可能你要努力的不只是你的部分,还要连同她的一起去奋斗,因为她的缺失,以及别人包括你父母对她的偏见都要一同交予你去应对,你有想过吗?”
凌泣看他一味的执着笃定不免担心,还是把这属于成人的疑虑道破,她觉得焦阳应该有足够的心智去理解她的话中含义。
焦阳敛起平日的活泼,一脸少年老成的模样,“我明白,我自己想过很久才决定的,其实她也这么和我说过。但我觉得路是靠人走的,而且两个人的力量比一个人要真实有力。”
凌泣回头的时候,女孩正起身往外,白色的衣裙飘动着,微风过境阵阵吹过,无声无息,却在身上留住了夏日的烙印,和着跳动的脉搏谱出优美的青春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