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回家（下）（1 / 1）

“其实妈妈是C市人，当年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考上了那里最好的大学。也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秦淑云和赵城。”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我不禁张了张嘴巴，隐约记得看到过佑泽的个人资料里头父亲写的是赵城。也许上帝的每一次安排就是要让你意想不到，有时甚至还措手不及吧。

“因为进学校的分数最高，所以班里同学让我担任了班长，而秦淑云则是副班长。秦淑云对我很好，好得甚至莫名其妙。我当时对任何人都没有防备，以为是交到了好朋友。哎——”妈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才知道，她是一个心机很重又很看重利欲的人，对我好，只是因为她想要做班长，而我的人缘很好，既然不能得罪，只好惺惺作态了。”我突然笑了出来，秦淑云可真好笑，现在大学里谁还计较这些东西。

“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她与赵城一起，当时我还不知道那是赵城……”

听完妈妈的故事已经是半夜1点了，我答应妈妈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和与秦淑云有关的人接触了。其实当时心里真的很难受很难受，可是我必须答应她，这样做是能让她安心的唯一办法了。我轻轻地走出病房，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命运安排了与佑泽的相遇相知相恋，却也注定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原来秦淑云和赵城的家里是有很大的背景的，他们就已有了婚约。不过那次无意的见面后，赵城却开始给妈妈写信，那时候通讯还没那么发达，他们都没有手机。妈妈自然不敢告诉秦淑云这件事，只能默默地劝赵城不要这样。不过，这件事还是让秦淑云知道了。妈妈本以为以她的为人，秦淑云会做到黑白分明的。没想到秦淑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当着很多人的面像泼妇一样大骂妈妈。虽然妈妈说当时骂的无非就是狐狸精不要脸这样的词儿，但是我可以想象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变成了背弃友情，抢人家未婚夫的女人时是怎样的无助。赵城知道后，非但没有收住，还直接说他喜欢的不是秦淑云，而是我的母亲——凌佩欣。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妈妈在他人面前几乎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每天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可是她又不能解释什么，说出来谁会信？人家秦淑云说得有凭有据，加上家里的背景，根本没有什么人会为妈妈说话。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到最后这几乎成了学校里所有人的谈资。

当时妈妈出国留学的申请已经被批准了，而因为这件事学校又将所有的证明都收回了。

后来，赵城迫于家长的压力下，还是与秦淑云和好了，并且承诺会尽快娶秦淑。不过，秦淑云并没有就此罢休，她怕赵城不死心，便想尽办法要妈妈离开。她来劝妈妈转学，但是妈妈好不容易申请到出国留学机会，怎么可能说转学就转学。再说当时文革刚结束，外公外婆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的女儿身上，妈妈更不可能辜负了父母的希冀。谁知软的不行来硬的，秦淑云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使妈妈被学校以品德有损校风为由开除了。

这么多年，我常常听母亲说起当年念大学时的曲折。不过我一直不理解，一个拿着本科最高分毕业的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而今终于明白了，这样想来如果当年妈妈出国了，也许也就不是今天的成就了。

妈妈被学校开除的事情没多久就被外公知道了，一下子气得心脏病发，连解释都没来得及听就去世了。妈妈说这是她一生中最愧疚的事情，就是让外公带着对她的怨恨离开了这个世间。外婆也因此一病不起，一年后也随外公去了。我从来不知道外公外婆原来是这样离开，只知道每次清明的时候，妈妈都会一个人去一个地方，每次我都会一周见不到她。

妈妈让我记住外公外婆的死和秦淑云脱不了关系。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秦淑云。我的心不禁揪了起来，如果我现在告诉她，我和秦淑云的儿子在一起，她会怎么样。妈妈已经躺在病床上了，我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了。

外公外婆去世后，妈妈没有理由再留在C市，于是只身一人来到了这里。一个20岁的小姑娘，好不容易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她白天努力工作，晚上温习书本。她省吃俭用，两年后终于攒够了上学的钱，她没有再选择去学经济，而是考了文学专业的。妈妈说这个她从小的梦想，当年选经济只是因为外公外婆的压力。由于文笔功底不错，她顺利地考上了。然而那个时候，她连个分享这个喜悦的人都没有。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高兴也是一个人，难过也是一个人。不过正当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时，我的父亲——欧尚闯进了她的生活。

爸爸本来是学跆拳道的，但是因为当时学这个的人不多，也不吃香，几经辗转进了大学做了一名体育老师。命运的安排总是这么凑巧，要不怎么说捉摸不透呢，爸在那里遇见了妈妈。妈妈说当时因为要打工的原因，总是不能去上爸爸的体育课。一次两次还好，渐渐地，次数多了，便引起了爸爸的注意。当时的大学不像现在的，一个学生长期不来上课，老师也不会说什么，最多在期末的时候给的分数低一些。当时的大学，每门课的老师都是很重视学生的，况且那会儿上大学的学生还少，一个班根本没几个人。谁要是总不来上课，一看就看出来了。爸爸曾经找过妈妈谈话，可是自尊心极强的妈妈没有说出实情。一来二去，爸爸开始关注起了妈妈。先是给妈妈送饭，再是买些日用品送去。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出来，当年追女生的方式真的很有年代感。

妈妈是个矜持的小姑娘，对于爸爸这样子的行为总是避而远之。但是爸爸是个非常有毅力的男人，不仅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关心母亲了。直到他们结婚后，妈妈说她才知道早在第一节课的时候爸爸就注意到她了，觉得她不一样，总不和人说话。每次爸爸布置任务的时候，其他人在那里讨价还价，妈妈早就开始做了。他开始欣赏这个女孩子，但是后来发现她总不来上课，便去找她了。知道妈妈边打工边上学后，他更欣赏她了，决定追求她。虽然他们是师生，但是只差了一岁，况且他们正是芳华年岁。

在爸爸整整两年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妈妈终于被感动了。不过他们是在妈妈毕业后才在一起的。当时的大学比较忌讳师生恋的，为了避免给各自带来麻烦，他们直到一年后才正式在一起的。后来妈妈将她所有的经历告诉了爸爸，这也让爸爸更加坚定了要照顾她一生的信念，一年后他们结婚了还有了我。

窗户没有关上，凉风阵阵吹来，额前的头发时不时地挡在眼前。我抬起手，撩过额发，别在耳后，又擦掉了脸颊上的眼泪。我不知道这眼泪是因为母亲年轻时几经磨难的经历，还是因为命运捉弄了我的爱情，或者都有吧。母亲和秦淑云的恩怨，外公外婆的去世，都如楚河汉界将我与佑泽隔得远远的，跨不到一起。

上帝啊，难道这些都是你故意安排的吗？二十多年后还要再延续这段恩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