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山川满目泪沾衣(1 / 1)
太子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可是我今天没有心思也没有心情去细想,我只是难过,为小十八也为许多事,悲从中来,转身往回走。太子今天也不太管我,我走也就走了。
出来看到四处都挂着白布条,屋子里面也是白帏帐,连我们这样不入流的下人也发了根白腰带系上,真难为他们,一夜之间到哪里去寻那么多白色织物。
又到晚上,月色如水,我不知怎么就走到前几日等小十八的土坡,触景伤情,没由来的泪又下来了。土坡上已有一个人蹲在那儿,秋色的背影对着我,呜呜咽咽的,仿佛也是在哭,前面大约还烧着纸,有淡淡的烟飘出来。
他听到脚步声,转头见是我,很平静:“是你来了,你给他讲了那么多故事,你能告诉我一个生命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他到哪儿去了?”这跟着出来的一众皇族等,除了康熙,可能也只有十三阿哥真心为小十八伤感了,真是寒心啊。
我看着天上的月色,也忘记了他是十三阿哥,忘记了见礼,只喃喃的,仿是在回答他又仿是在说给自己听:“他到天上去了,化成星星,那颗大的老是闪的想来就是他吧,总是在眨着眼睛。”
说完觉得太过文艺腔,可现在有什么语言能表达对一个人的逝去伤心和怀念?我不知道了。只觉得眼前有些雾,我拼命地眨眼,可还是忍不住想哭,十三阿哥叹一声,抬头看看天,也不说话,默默地看着那些纸焚尽,自走了。
回去雁儿还抱怨我呢,说现在只我们俩,虽然咱们好她也是一直在包容我,但一个人确实做不过来这么多活计,我这两天不知道什么疯又犯了,老见不着人影。想想也是,凭什么雁儿就得帮我做掉所有工夫,虽然我也是有原因的,比如小十八,但对雁儿来说总是不公平。我态度唯唯诺诺地讨好她半日,确实这些天有些对不住,让她太辛苦。
第二日我加紧干活,想让雁儿轻松些,毕竟她已经帮我好多天了。可是我并有能表现多久,只见康熙身边的小太监来顺儿急急地跑来,向四周看一圈问:“谁是那天去给十八阿哥讲故事的?”
大家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我心中忐忑,上前一步小声说:“我”。一时只听“嗡嗡嗡”,一片议论之声。我脑袋有些空,不知道什么事。只听来顺儿说:“跟我走一趟吧。”是福是祸,我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他走了。
等略为缓过点神来,不禁有些担心了,越走越怕,忍不住问:“小师傅,不知道前面传我是为什么?”,来顺儿职业习惯似的面无表情,只说是李谙达传的话,其余他一概不知。
走到一座华丽的大帐前,来顺儿小声地向门前的一位微微有点发胖,面孔看着倒还和平的中年太监恭恭恭敬敬地说:“谙达要的人已带来了。”又指着我:“这就是给十八阿哥讲过故事的,叫做如桐。”然后对着我变了张脸:“这便是李谙达了,还不快见礼。”我越发不安,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总管太监找我有什么事。
李德全向着来顺儿斥道:“当这么久的差,话也不会说,平日跟你师傅都白学了,什么谙达要的人,这可是皇上点名儿要的。”对我倒还和善:“姑娘请进,万岁爷在里面呢。”
我两腿只是哆嗦,进宫这么多年,除了那天在十八阿哥的病榻前匆匆见过一面,我这才是第一次正经的“面圣”呢。
要见着康熙这样的大人物了,我埋着头走进去见礼,再好奇也不敢左顾右盼,听到一声:“免”,方才抬起头来,康熙面日清瘦,上唇和下巴都留着胡子,更显出瘦来,并不似我想像中的那样魁伟的大帝。毕竟五十五岁的人了,已略略有些老态,但身板还能看出年轻时的英武威风来,只是双目炯炯,自有王者风范,显出一代大帝的气度。
大约是为着这一段十八阿哥的病,康熙的面容极为憔悴,眼角还有些润,似有泪痕。我大惊,这样的人也会流泪?想起史书上说废太子后他更是痛哭流涕,也不奇怪了。他太爱他的儿子,可是,看他对儿子们的手段,这爱中又掺杂着太多的猜疑和防范,大约这正是他的矛盾之处,普通人家的父慈子孝在这金灿灿的皇位面前都变了味。可能这也是他对十八阿哥如此宠爱的原因,这个八岁的小孩还不会对他的皇位有企图,也还没学会勾心斗角。
我的思绪还在游走,忽见康熙鹰一般的眼睛盯着我,只怕的我的思想都在脸上了,赶紧垂下头,作迷茫状。又听头顶上一个声音:“十八阿哥没了,虽在塞外,也不可太冷落了他,怎么也得给两身儿素衣裳啊。出来带针线上的人手也不多,难得你和他那么投缘,你就去针线那边帮帮忙吧。”停一下又说:“联那天瞧见你独自在小十八病榻前伤心了,所以见见你,你倒是真的对主子忠心,呆会儿让李德全带你去领赏吧。”说罢,转过身去再不看我。
我尴尬也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从来没面过圣,到底是什么规矩?还是李德全进来拉拉我的衣角,我才行了礼和他一起退出来。李德全满面堆笑:“恭喜姑娘了,万岁爷亲自召见你,又和你说那样多的话,真是天大的恩典了,先随我去领赏吧。”
所谓的“赏”,不过是些色彩、质地都上乘的宫缎,康熙也是太高看我了,也不问一声,就把我派到针线上去,虽然现在跟着水晶我也能勉强缝缝补补,绣个简单的花样儿什么的,但要专业去做针线,真是难为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