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泪花落枕红绵冷(1 / 1)
过两日,明月跟德妃出门,也来瞧瞧我,我正当班烧茶炉子,她也只好跟我一起蹲在茶炉子前聊天了。金嬷嬷来过一次,瞧见了只当又有什么把柄,高兴得三脚并两步地跑过来,等到近前看清是明月,又不便说什么。明月还礼貌地起来和她打招呼,尊她一声:“嬷嬷”。她只得讪讪地说是来看茶水滚没有。
等她走远,我向明月撇撇嘴:“这是来拿我的呢,瞧着是你,知道是德妃那边有体面的,不敢惹,若是别人,又好用来作伐了。”又道:“她也只好在我面前威风,你理她做什么。”
明月只推我:“还不是因了你,何苦和她结怨,给她脸子瞧,这会子不能把我怎么样,回头又挑你的刺,你这傻丫头,还学不会眉眼高低。”明月果然比我聪明,怪不得在德妃那边上上下下都念她的好,放到现在绝对是办公室处理人际关系的高手。
等我值好班,我将这段临的小楷给明月瞧,又回忆起我们才进宫时我写信的字之难看,又说了好多那时候的趣事,突地我发现明月的神思游出去了,她口里轻叹一声:“他的字儿写得多好看啊!”
我惊异地问:“谁?咱们那没谁的字儿写得特别好啊,就你还算是好的呢。”明月红了脸不说话。待她走了我才省得必是说胤禛无疑了,胤禛一向认为自己的字写得好,当然确实也还不错,就是当了皇帝还时时拿那字来显派。看来明月也是着了迷了,梦着醒着都只念着他呢。
我以为太子自上次和我讲小十八的事,我责了他,就不会再来找我了呢,结果过了没几天,树苗又来了。我是十二分不想再去,树苗急得直跺脚。看他也可怜,都是当差的,要是我不去,依太子那脾气,又该罚他了,再说了,要是太子把气都撒在我身上我也当不起啊,瞅着个空我还是和他去了。
太子坐在一处背静的山石上,我慢慢磨过去,也不敢说话。他眼神都不知道望到那儿去了,在那儿发呆呢。好半天,才说一句:“坐下吧。”也不看我。我谢了恩坐下,他没事人一般仍与我闲聊,见了太子这么多次,我就没看到真正开心地笑过,做太子做到这个份上,不做也罢,思虑及此,我多嘴的老毛病又犯了:“都做到太子了,一个之下,万万之上,平常事看开些,自己也能快乐点,瞧,都没见殿下笑过,何苦来呢。”
太子苦笑起来:“我怎么看开?怎么快乐?细数数,放心得下什么?我是嫡子,他是长子,功劳又多,打我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三弟瞧着每日只埋在书堆里,那不过是个幌子;老四前儿还在拢罗鄂尔泰呢,呵呵,可人家一员外郎也敢说‘皇子宜毓止春华,不可交接外臣’。根本就不睬他,果真是个‘伶仃寡人’,只有小十三对他忠着呢;老五倒是心性甚善,为人敦厚;老七那样,也只能是习习书法,读读圣贤;老八可就不老实了。”
又看我一眼:“你是知道的,老八的心眼子可多着呢,现有着贤名,老九、老十、小十四都往他那儿钻,真是比我太子还有人缘。你瞧瞧,你瞧瞧,这那一个是让我能睡得安心的,还一味瞎劝呢。你别看我总是抱怨,心里可是明白的,哼,当真以为我是没手段的,都住我头上挤呢,总得要你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太子心里果然是明镜似的,除非他已把皇位看淡了,不然还真安不下心,快乐不起来,可怜生在帝王家啊。
我越发觉得做太子的可悲,自小没了娘,幼儿就立为太子,在众兄弟的虎视眈眈中长大,当了三十多年太子还是蹬不上让他安心那一步。随着其他皇子的长大,各显才能,更得压住这些个个英武的兄弟,还要时时注意康熙有没有新念头冒出来,生生得急出病来。
想到这些,我不由多坐了一会儿,劝他别意气用事让兄弟失和,又安慰他一阵子,让他暂时放宽心,好容易他才好转心情。呵呵,我觉得自己都成太子的情绪发泄处了,似他的坏心情垃圾桶,他郁闷的时候就把我拉出来倒满他的坏心情。不过助人为快乐之本嘛,我还是很愿意帮助他的,虽然他孩子气又爱抱怨,但本质并不坏,想着他也没什么好结果,越发生出些同情,所以这一次我还卖一送一地陪他谈话还送了他一程,才低着头,一边想着太子的结局一边叹息着慢慢地往回走。
才走不远,就见眼前一双青缎便靴立在我面前,抬头一看是胤禩,我高兴得还没来得笑出来就发觉他黑着一张脸,又不敢笑了。他连声音都变了:“原来是攀上高枝了,我说怎么见不着人呢。”尖刻得全然不像平日的他,敢情是看见我送太子,以为我的太子在一起呢,我下意识地往太子走了的方向看一眼,谁想他更恼了:“已经走远了,还这么恋恋不舍。”
我和太子清清白白,他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问也不问就无端指责我呢。我气得眼圈都红了,直想掉泪,但好歹忍着,不想这时候示弱。胤禩见我这样,冷笑连连,全没有以往的宠爱,连讽带刺道:“是不是还指着往太子妃上攀呢,日后才知道呢,别爬错了枝子。”我知道他也惦着太子那位儿,他看不清那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灾难。我恨不能用钢锤砸他的头,希望能把他打醒,平安的日子是多么幸福啊,他却不能了解。
仗着平时宠我,上前拉住他:“你别打那主意,多少人都盯着,你以为是容易的?!早收了那心,安稳过日子吧!”谁知正说到他的痛处,他竟一把甩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