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有时我朦胧中觉得，我的车祸不仅让我得到了新生，也让郑可儿得到新生。她对于夜市的兴奋劲毫不亚于我，她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多年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气，一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横冲直撞。
“可儿，你不觉得这个烧烤太油腻了吗”
“我弱的是肺，不是胃。”她一下子买了五串羊肉，三串脆骨。
我买了一个烤玉米，两串辣椒，还有三份茄子，赶紧拉着郑可儿离开了这片油烟之地。虽然烧烤很好吃，可是家里的厨房一直蒸蒸煮煮，我受不了在这么浓烈的气味。
我们坐在花坛边上很没形象地吃起来。
“银子，羊肉串太好吃了，你再去帮我买五串。”郑可儿擦着嘴角的油说道。
我塞给她一串青椒：“不能吃太多肉，吃了消化不良。”
“我不吃辣椒。”
“这个青椒是不辣的，全是嫩嫩的果肉，可好吃了。”我哄道，大大的咬了一口青椒，嚼着嚼着就吐了出来：“妈妈呀，咋么这么辣？”
郑可儿已经不见了踪影，过了，一会儿，她捧着很多羊肉串回来了。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可以一口气吃五十串，现在真回味。”她说。
在街上的灯光照射下，郑可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穿着运动衫坐在我的旁边，捧着羊肉串吃得很开心。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孩子，或者说，像我的同龄人。我有点怒了，我这么年轻都不敢放开肚皮大吃，你这个伪太妹吃得这么起劲！
“郑可儿，如果哪天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会不会伤心呐？”
她嚼着脆骨：“我早已经等这一天了，还好，你多陪了我五年。”
“五年？哪五年？”
她神色有点不自然，“没什么。我知道，你早晚要长大，要离开我的。我也很担心你不在会不习惯，不过你放心，老娘我的韧性是很大的。”
我一颗一颗地拨着玉米，拉长调问：“你就没想过我会在这里上大学，在这里工作，在这里终老？”
郑可儿摇摇头：“孩子长大了就应该学会飞，不会老呆在妈妈身边的。”
“可是我不想飞，就算飞了，也找不到降落的地方？”
郑可儿拍我的头：“你这个死丫头，年纪轻轻深沉个什么劲？我都还没老呢？”
“你没老，你都是一个十七岁孩子的妈了！”
“我人老心未老，哪像你，幼嫩的皮囊藏着千穿百孔的灵魂。”
“我不跟你争，真要命，吵架吵不过三水，说不过田莎，连你这个半老徐娘都欺负我。”
“你说我半老徐娘，有这么说自己的妈吗？”
“你现在都嫁不出去，还不是半老徐娘？”
“谁说我嫁不出去？明天我就让皮特娶我。”
“皮特？皮特是谁啊？”我抓住八卦，往郑可儿身上粘。
她竟然有点脸红：“没谁，你别乱想，他只是对我有点意思。”
我贼笑，见好就收。吃饱了以后我们去淘衣服，郑可儿是要外销的，我坚决不让她买地摊货，自己乐滋滋地买了一件看起来像抗战片中姑娘穿的花棉袄，还有一条大大的灯笼裤。虽然自己是短发，还是买了一包花花绿绿的头绳。
郑可儿笑着看我，竟然无限慈爱。
“老妈，怎么了，你这么温柔，我都受不了了。”
她抚着我的头发感叹：“以前我真失败，一直没从丈夫的背叛中走出来，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想起你以前就觉得可怜啊。”
郑可儿说的这些好像我以前一直没有一个好好的童年。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我能猜出，以前的我是一个不善言语的人，一直乖得让人心疼。郑可儿不太愿意跟我提起以前的生活，还有我的爸爸，我便不问。不是没有一点好奇，但我相信，她不告诉我是为了我好。
我有时很鄙视电视中那些为了一点蛛丝马迹陈年旧事打破砂锅问到底，最后闹得关系决裂视同陌路的人。如果现实是好的，如果现在值得自己好好珍惜，那么，何必把过去的不开心翻出来使自己不愉快呢？
“你已经上高三了哦，”郑可儿突然感慨，“想当年我也是参加高考，一晃二十多年就过去了。”
“哦，那你高考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也没甚么成不成功的问题，那时我被他迷住了，根本没心思学习。”
我哈哈大笑，原来郑可儿高中的时候这么笨。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郑可儿大囧。
今夜无月，老城区的路灯昏暗地照着，我将手臂伸向空中大喊：“高考必胜！”
我想其实我本来不把高考当回事，但当大家都为高考拼搏的时候我无意中也为它紧张起来。
我原来以为宋辰不会来学校了。他的腿受伤了，而现在是复习时间，他根本没有必要来上课。但是我居然看到他拄着拐杖站在校门口。
“嗨。”他跟我打招呼。我们一路走得很慢，迎来了很多人的目光。
“那人不是宋辰吗，他的腿怎么了？”有女生小声讨论。
“大概车祸了吧。”有人猜测到。
我嘿嘿直笑，对他说：“我记得韩剧里老喜欢演车祸了。很老的韩剧里面车祸老是紧连着家庭伦理悲剧，阴阳两隔；后来呢，韩剧喜欢玩失忆，醒来后女主角就不认得男主角了，然后男主角千方百计地让女主再一次爱上她。”
“那现在的车祸呢？”宋辰问道。
“让我想想，现在是车祸见真情，往往一场车祸后就像死了一次，马上明白了自己真正爱的是谁。或者是苦肉计，让摇摆不定的男猪立马明白了自己绵延不绝，深藏在心底真正的爱。”
宋辰捂着额头：“啊，我昨天出了一场车祸，请问你是谁啊？我怎么觉得你很眼熟，你是送外卖的小妹吗？”
我一本正经：“不，你错了，我是你妈妈。”
帅哥受伤了就是不一样，许多女生以慰问的名义往我们教室钻，浪漫的女生居然要在他的石膏腿上面签字。他朝我投来求救的目光，我也无可奈何，取下教室里的小黑板刷刷写了几个大字“外来女生和狗不得入内”，附上贵妇遛狗的漫画，挂在了教室门口。
“你觉得会有用吗？”他皱着眉问。
“帅哥和自尊，哪个更重要啊？”我反问他，忽然有点后悔了，“我应该跟她们说你喜欢巧克力和郁金香，趁机大捞一把。哎，我真笨，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哦，对了，”他说，“放学后我带你一段，我们一起去取单车，再把你买的花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