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市大吉》2(1 / 1)
“再赁几辆不能驶的,”老王接着说。
“干吗?”我问。
“和汽车行商量借给咱们几辆正在修理的车,在医院门口放一天。一会儿叫咕嘟一
阵。上咱们这儿看病的人老听外面咕嘟咕嘟的响,不知道咱们又来了多少坐汽车的。外
面的人呢,老看着咱们的门口有一队汽车,还不唬住?”我们照计而行,第二天把亲戚
们接了来,给他们碗茶喝,又给送走。两个女看护是见一个搀一个,出来进去,一天没
住脚。那几辆不能活动而能咕嘟的车由一天亮就运来了,五分钟一阵,轮流的咕嘟,刚
一出太阳就围上一群小孩。我们给汽车队照了个像,托人给登晚报。老邱的丈人作了篇
八股,形容汽车往来的盛况。当天晚上我们都没能吃饭,车咕嘟得太厉害了,大家都有
点头晕。
不能不佩服老王,第三天刚一开门,汽车,进来位军官。老王急于出去迎接,忘了
屋门是那么矮,头上碰了个大包。花柳;老王顾不得头上的包了,脸笑得一朵玫瑰似的,
似乎再碰它七八个包也没大关系。三言五语,卖了一针六○六。我们的两位女看护给军
官解开制服,然后四只白手扶着他的胳臂,王太太过来先用小胖食指在针穴轻轻点了两
下,然后老王才给用针。军官不知道东西南北了,看着看护一个劲儿说:“得劲!得劲!
得劲!”我在旁边说了话,再给他一针。老邱也是福至心灵,早预备好了——香片茶加
了点盐。老王叫看护扶着军官的胳臂,王太太又过来用小胖食指点了点,一针香片下去
了。军官还说得劲,老王这回是自动的又给了他一针龙井。我们的医院里吃茶是讲究的,
老是香片龙井两着沏。两针茶,一针六○六,我们收了他二十五块钱。本来应当是十元
一针,因为三针,减收五元。我们告诉他还得接着来,有十次管保除根。反正我们有的
是茶,我心里说。把钱交了,军官还舍不得走,老王和我开始跟他瞎扯,我就夸奖他的
不瞒着病——有花柳,赶快治,到我们这里来治,准保没危险。花柳是伟人病,正大光
明,有病就治,几针六○六,完了,什么事也没有。就怕象铺子里的小伙计,或是中学
的学生,得了药藏藏掩掩,偷偷的去找老虎大夫,或是袖口来袖口去买私药——广告专
贴在公共厕所里,非糟不可。军官非常赞同我的话,告诉我他已上过二十多次医院。不
过哪一回也没有这一回舒服。我没往下接碴儿。
老王接过去,花柳根本就不算病,自要勤扎点六○六。军官非常赞同老王的话,并
且有事实为证——他老是不等完全好了便又接着去逛;反正再扎几针就是了。老王非常
赞同军官的话,并且愿拉个主顾,军官要是长期扎扎的话,他愿减收一半药费:五块钱
一针。包月也行,一月一百块钱,不论扎多少针。军官非常赞同这个主意,可是每次得
照着今天的样子办,我们都没言语,可是笑着点了点头。
军官汽车刚开走,迎头来了一辆,四个丫环搀下一位太太来。一下车,五张嘴一齐
问:有特别房没有?我推开一个丫环,轻轻的托住太太的手腕,搀到小院中。我指着转
运公司的楼房说,“那边的特别室都住满了。您还算得凑巧,这里——我指着我们的几
间小房说——还有两间头等房,您暂时将就一下吧。其实这两间比楼上还舒服,省得楼
上楼下的跑,是不是,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