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1 / 1)
端坐在侧边下首的椅子上,明月垂目敛神,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昨天一回家就被告知,家里要来人了。明月自然晓得婆婆口中的“人”是什么意思,迟缓的摆了个牵强的笑脸,明月便以安排相关事宜为借口退了出来。派了丫环小厮去收拾屋子,又吩咐连翘到卧房的楠木箱子里去取两床新的被褥铺盖,明月这才靠着朱漆的柱子,侧坐在回廊边。掩了掩有些灌风的领口,明月安然的欣赏着沿回廊外侧摆放的一溜儿寒菊,唇边带笑,未及眼底。
果然没有料错,只要自己先示弱,他们必然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明月弯腰扯下一片菊花瓣,放在鼻前轻嗅,“如此迫不及待的把她接来,看来,孙子果然重要。只是不知道,对这位孙子他娘,这一家子又是个什么态度!”低喃的声音,深沉而魅惑,不知道讽刺和淡漠,哪个比重更大。
听得远处隐约有声响,坐在主位的婆婆明显有些激动,明月依旧维持着沉稳,只是悄悄的用眼尾的余光,扫了扫右手边神色古怪而又尴尬的丈夫。
不多一会儿,一个二十出头的美貌女子便出现在了门边,月白的衣裙略显宽松,不到三个月的肚子尚未显怀,裙摆遮盖下的脚步显得有些凌乱。
明月终于抬起了目光,她不解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心里却冷笑不止,难有波动的情绪终于染上了些许怒意。做戏也要做的像一点!如此汹涌的感情流动,到底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
看出婆婆眼底异常的怜惜和悲悯,明月知道自己八成是被骗了!那所谓的‘丫鬟’,穿着缎面的衣服,插着精致的头面,举手投足哪有一点丫鬟的谦卑,明月暗自揣测,这两个女人只怕是关系匪浅!
看到妻子的困惑,原本就担忧的云飞又添了一丝紧张,他急急的走到梦娴身边,提醒似的喊了一声“娘”,又冲对面的天虹使了个眼色。
下意识的看了看明月,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云飞冲她抚慰的笑笑,然后才安心的转头对梦娴道:“娘,我先扶你坐下。”
待母子俩重新坐定,梦娴才意识到刚才的失态,她忧心的看了看那边明月,又看了看这边的天虹,最后才含笑道:“明月啊,这是阿霓。”得到了明月的点头微笑,梦娴才又看向天虹,“阿霓,这位就是少奶奶了!就是她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才央着我把你接回来的。喏,赶紧去敬个茶,好生感谢才是!”
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明月善意的微笑着接过双手捧上的茶,她低头对上阿霓的眼睛,伸手将她扶起。只上唇些许的沾了沾茶汤,便将茶盏搁在一边,明月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仰头对着阿霓,温和地说道:“阿霓姑娘,准备得实在有些匆忙,要是有不合意的地方,直接跟我说就好,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啊!”
将她古怪的神情收于眼底,明月又转脸看向云飞,笑道:“说起来,阿霓姑娘也该给相公敬杯茶才是。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了!相公,你觉得呢?”
“唔……呃,恩。”
接过丫鬟又一次递上的茶盏,阿霓挪到云飞面前,咬着唇迟疑了半晌,才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屈膝抬手,道:“少爷,请喝茶。”
坐在一旁冷眼看着,阿霓的悲凉与激动和云飞的退避与慌乱,都让明月觉得十分的不对劲儿。低头将帕子叠好,明月暗暗挑眉,我倒要好好看看,这一家人究竟在玩儿什么把戏!
等到真正安顿好阿霓,已经是下午了。明月带着连翘从拱门里拐出来便进了花园,顺着抄手游廊缓缓地走着,明月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神色有些凝重。
“阿翘,上次让你收好的方子还在么?”明月心里叹了口气,该做的还是得做。
“在的。”
“拿去给娘,就说我让大夫照惯例开的安胎药,不知道合不合适。”
“好,我知道了。”
“放下就回来,别的不要管,知道么?”
“放心吧!这么多年了,小姐还信不过我吗!”
明月会心的笑了笑,自从进了这展家,阿翘就变成唯一的温暖了。
点了点头,明月柔声道:“自然是信得过的。现在就去吧,回来的时候去看看阿超回来没有。”
“诶!”
阿霓的眼神,好熟悉!独自顺着往前走,明月皱着眉头,奋力的在记忆中搜索着。那种感觉只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
“少奶奶。”
问好的声音打断了明月的思绪,习惯性的微笑点头,却在错身的瞬间脚步一顿。
“请……请等一下!”明月转身看向那人,不确定道:“你是……纪天尧?”
“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明月又走近一些,她死死的盯着天尧的脸,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微末节。一个有些离奇的猜想在明月脑海中闪现,她紧紧的捏着帕子,神情恍惚。
“少奶奶,你,有事么?”
“哦,没,没事。你去忙吧!”
阿霓?纪天虹?明月脑子混乱了。一路疾行回了房,明月坐在梳妆台前,“咚咚”的心跳声久久不能平静。手指无意识的轻敲着桌面,明月紧抿着双唇,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阿霓的眼神很熟悉。
阿霓跟纪天尧,眼角眉梢挂着像。
阿霓,阿霓,阿霓……等等!霓,不就是虹么!
如果阿霓跟纪天尧是兄妹,自然会长得相像!
眼神……对,还有眼神!明月神色一凛,指尖在桌面敲出闷闷的响声。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眼神熟悉?那分明就是小影子的眼神!看自己是羡慕又排斥,看云飞是自卑又眷恋。明月没有忘记,曾经,年少的映华就是因为这样的眼神,伤心的哭了一晚上。
是了,一定就是这样,不会错的!
阿霓,就是纪天虹!
一瞬间,明月就想明白了许多事。比如说梦娴跟阿霓之间的熟稔。比如说阿霓对展家的熟悉。再比如说,他们遮遮掩掩的目的。
快速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饶是一贯淡定的明月,联系着之前听说的想通了整件事的始末,也险些叫出声来。
真是,真是无耻!原来纪天虹消失不是小产死了,而是怀着孽种不能见人!展云翔会搬出去,大概也是忍不了大伯跟弟媳这种丑事吧!明月怔怔的看着镜子,眼神茫然。这是到底是怎样的人家啊!这样的女子居然还能让她再进门?还帮着她隐瞒身份?
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明月渐渐攥紧了拳头。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少奶奶明明是病死的,却要迁怒到换掉所有的下人!
“呵!”牵出一个嘲讽的笑,明月盯着镜中人,“障碍一早就扫除了,人家的计划里,从头到尾,结局就只有这一个。你先提,人家当然乐得顺势而为,你不提,终归也是要接受。而你,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个被利用被欺骗却还不自知的小可怜罢了!”
良久。
蓦地放松了僵硬的身子,明月趴在桌面上恢复了原来的冷淡。
不是不想让我知道么?好啊,那我就不知道好了,本来也跟我没关系。从一开始,我要的就只是大老婆这个头衔而已。
相对于雨娟和云翔冰释后的甜蜜,现在的明月就如同置身于一场巨大的闹剧之中,想抽身已是不可能,唯有冷笑着,陪着他们演下去。
只是,这世界上,真的有不透风的墙么!